鄧文峰當時就傻眼了。
但他很快重新算了一遍,錯愕地說:“沒錯,一分錢都不差,就這麼多,我還尋思咱得賺個一二百兩呢。”
他後面說的話,分明是信口開河,接亂不斷地給鄭禮信出難題。
鄧厚晟等人發現了,以前福泰樓食客不少,可從來沒這麼火爆過。
關鍵是,這個辦法是鄭禮信隨口說出來的,信手拈來,一下子成功之後,這個年輕人絲毫沒表現出驚喜來,和往常一樣,這就叫人心裡暗中佩服了。
酒樓這種地方,一個是環境好菜餚好,二是靠人氣,三是細水長流,就算再火爆,也不能一口吃個胖子。
他們閒聊了會,再也沒人提起分銀子的事,不過到了要走的時候,鄧魁元當衆提醒了鄭禮信:“禮信賢侄,這事咱先放放,酒樓先開着,過幾天咱們好好算賬。”
等出了門,鄧希山回望寂靜下來的酒樓,眨巴了半天小眼睛,質疑地說:“邪門了啊,這小子來了,就弄的熱鬧了,聽說這人年輕心眼多,能不能僱了人呢……”
這也不怪他多疑,今天的事一波三折的,先是賭哪箱子裡有銀子,後來憑空冒出了這麼多人,難不成鄭禮信真有這麼大的本事!
“我也不信,有這麼多銀子,一人給咱點,也算有誠意,走,去老爺子家再商量商量,他要是神不知鬼不覺把福泰樓賣了,大傢伙的銀子可就飛了。”鄧弘才撫着鬍子狡猾地說。
這晚,他們聚在鄧厚晟家裡,開始了熱烈討論,圍繞着鄭禮信到底有多少銀子這檔子事,一直討論到了後半夜。
第二天一大早,鄭禮信帶着老夫子和劉大錘、馬大到了金氏大貨棧。
這是個寬敞的四合院,大大小小有十幾個屋,裡面堆滿了各式各樣的調料,什麼花椒麻椒、大料五香粉胡椒粉應有盡有,分門別類放着,叫人覺得有些震撼。
“金兄,你覺得我的福泰樓還有救嗎?現在壓力大啊,股東們都想抽走銀子,我得繼續開呢,都抽走了我沒辦法施展啊。”端起了茶杯,鄭禮信坦誠地說。
金良玉愣了愣,他沒想到對面這個人張嘴就問了這種問題,如此坦誠,如此推心置腹,連自己的難處都說出來了,不過他心裡還是陰暗地想了起來:“你到底帶了多少銀子我都不知道,糊弄的那幾個老頭後來竟然信了,那是抓住了他們的短處,都捨不得福泰樓呢,金某要是現在和你結賬……”
他有些犯難了,人家鄭禮信帶着禮物來拜訪,自己上來就和人家結賬,這種事傳出去不好聽。
“當然啊,福泰樓名氣大,廚子手藝好,在咱這是數一數二的,就你昨天晚上的那兩下子,很多人已經刮目相看了,不過原料……”他誇着鄭禮信,又說到了原料的問題。
“金老闆,我們的計劃是先算清股東的,您那貨款抽空咱就算明白的,今天得弄一批。”旁邊的老夫子插話了。
他這麼大膽提出來,也都是提前計劃好的,鄭禮信在賭,賭金良玉不會因爲這事翻了臉。
他真就賭對了,金良玉客氣地迴應了:“行,和氣生財,本人不做落井下石的事,賬的事我再等等,不過,鄭老闆昨兒那場戲演得不錯呢。”
他把演戲這事說的很重,弄的張不凡臉色一凝,差點狡辯起來。
老夫子隨口應了句:“金老闆謬讚了,這自古以來人生如戲,趕上了就得演,昨晚沒準備演呢,那四個俄國美女找上門來了,咱不是演的很好嗎。”
他用這種話化解了可能出現的尷尬,叫雙方都有了面子。
金良玉領着他們參觀上了自己的大庫房,這是一個專門擺放樣品的地方,長條形的大型建築,面積得有幾千平方米,兩邊擺着一個個的大筐子,一個裡面能放幾百斤的東西。
嗅着裡面混雜的材料味,小九子倒是感覺親切,又吸了吸鼻子,感慨說:“我就是個廚子命了,聞着這玩意就覺得像,老金,你這些東西比哈爾濱的好多了,這花椒……”
他站在一片筐子跟前,看着眼前飽滿個大的花椒粒問了起來。
金良玉很是懂行地介紹起來,他手裡拿着花椒粒說:“我在南方一個神椒山上包了幾塊地,僱了人看着,到時候收了就運來了,這很多菜呢,咱們應該是一樣的,尤其是肉類的東西,起味、入味、香氣都是靠椒類,本人手裡有個方子,是靠七種花椒麻椒做出來的,那味兒趕不上你的鍋爆肉,但也香氣變換,叫人慾罷不能。”
大廚們都有自己特特的絕活,這是人人盡知的事,鄭禮信由衷地讚賞了幾句,旋即指着跟前的幾大筐子花椒說:“老哥,這麼好的東西,再佐以秘製老湯,烹製起好東西來,必定叫人過目不忘,一直惦記着,這樣……”
他看好了這些椒神山的佐料,七種花椒全要些,一樣二百斤,現場就叫老夫子交定金,貨到款到,這一回的錢一分都不少。
陳年舊賬那是以前的事,這回認識了鄭禮信之後,覺得這人聰明機靈,做事爽快,關鍵是他廚藝好。
可問題就出在他廚藝太好了,昨天金良玉本來是留在福泰樓看看他怎麼經營管理的,沒想到這傢伙竟然弄了一場商業宣傳秀,人氣爆棚。
從那時候開始,他就嫉妒上鄭禮信的廚藝和機靈了,這邊答對好了他們,那邊有夥計來報:鄧文峰來了。
鄧文峰低頭走進屋裡,擡頭看着金良玉,熟絡地抱怨起來:“老金,你可坑苦我了,這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昨天你就該鬧起來,再刺激刺激老鄧家那幾個人,雙方一聯手,拿他銀子,來個釜底抽薪…… ”
按照他的說法,要是那樣的話,當時就能把這幾個傢伙趕走了,鄧魁元拿了錢,知道福泰樓生意大不如以前,金良玉趁機提出來購買,花不了多少錢,就能把福泰居盤下來。
“老傢伙,你就沒發現他們箱子上了中了槍,你們那些股東吵吵着要銀子,姓鄭的突出奇招,大把大把的發銀子,銀子晃的他們都迷糊了,他們當時就泄氣了,都是財迷鬼,白費了咱倆的心思了。”金良玉此刻臉色變得陰沉了起來。
從幾年前開始,他倆就勾結在了一起,起先的時候鄧文峰是從採購中抽條,報假賬,賺了不少錢。
這麼自然地得到供貨商金良玉的幫忙。
金良玉眼看着福泰樓越來越不如從前,可名氣依舊在呢,就惦記起了這家酒樓。
隨着胃口越來越大,倆人準備合謀盤下酒樓,金良玉出面買下,佔六成股份,鄧文峰則從管事的掌櫃的直接成了東家,一步昇天,賺個盆滿鉢滿。
明知道前面的棋沒走好,倆人又是一陣密謀,金良玉陰笑着說:“他們銀子那事你好好盯着,不行就弄把火,本人已經穩住他們了,這批貨給他們應應急,錢不能少了,中午就送來。”
就在鄧文峰迴到酒樓圍着庫房轉悠,猶豫着是不是要燒了庫房呢。
這倒不是他膽小如鼠,關鍵縱火是大罪,要是露餡了,只怕是少不了吃官司了。
就在這時,就聽着一樓大堂裡傳來了一陣吵吵聲。
他換了一副表情走了下去,就見一羣人圍着金氏大貨棧送來的佐料,劉大錘先是罵了會,隨即發出了喜悅的笑聲:“東家,東家,這一招真是絕了,他奶奶滴,給咱的竟然不是那個什麼神椒山的,全是次品啊,老鄧啊,過來看看,以前你是不是淨吃這種啞巴虧了啊。”
跟前擺着一箱箱的花椒大料,看起來並沒有什麼不一樣,只不過挨個箱子都翻看了。
“啊,是嗎,那就是以前我眼花了,什麼問題啊?”鄧文峰有些心虛,還不知道具體情況,就含糊地說着,到了跟前差點摔倒在跟前。
老夫子摸了摸鬍子,高深莫測地說:“老夫早就覺得不對勁,前幾天鞍馬勞頓,不願意動腦子,就略施小計,每想到金老闆真就動手了,這樣,給他送十兩銀子,再說聲彼此還得合作就行了……”
鄭禮信微笑着說:“次品也值幾十兩銀子,不過這事要是傳出去,只怕他損失的就得十倍以上了,臉面好丟,再找回來就沒那麼容易了,錘子,去……”
他把這事安排給了劉大錘。
劉大錘提着錘子,下午就去了金氏大貨棧,金良玉叫一個管家迎了他。
看樣金良玉覺得和這人身份不對稱,甚至就沒想見他。
劉大錘和管家直接去了那個大庫房,在一堆上乘花椒大料筐子跟前轉悠了一圈,然後隨手摸了會,管家一開始還尋思他是翻看質量呢,結果大錘直接從一個個筐裡撿出來了一個個五顏六色的糖豆。
這傢伙拿了東西,到了院子裡,認真地說:“東家叫我來的,他奶奶滴,你們送去的貨質量太差了,看貨的時候說好的,我們那個老夫子童心未泯,愛吃糖豆,歲數大了,腦子不太好使了,把豆豆放在看好的筐子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