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清透頂,
官朽兵情君昏。
上欺下騙亂成羣,
賢愚是非不分。
可嘆文明中國,
富強變成弱貧!
錦繡河山被侵吞,
令人髮指痛恨!
大學士潘世恩保舉林則徐衛土拒夷,可嚇壞了滿朝文武。出乎意料的是,道光皇帝沒發脾氣,他問道:“林則徐現在什麼地方?”潘世恩說:“去年林則徐被革職,發配新疆伊犁贖罪。他行到河南,正遇上黃河氾濫,臣以爲林則徐治水有經驗,便留下他,現在鄭州防洪。”道光皇帝聽了,眼睛轉了幾圈,略微停頓一下,轉臉問穆彰阿:“你看如何?”穆彰阿與林則徐一向不和,還能說好話嗎?他奏道:“林則徐體弱多病,恐難勝任。”潘世恩聞聽,冷笑道:“幾日前,林則徐還給我來信說,河口已經堵好,河水已經馴服,並未提到身體有病。據我所知,林則徐的身體。一向是很健壯的。穆相所說,恐怕言過其實了吧!”
本來潘世恩保舉林則徐,收復失地,完全是爲國家社稷着想,並無個人恩怨。可是,卻觸到穆彰阿的痛處。他怕林則徐東山再起,對他不利,便藉口說林則徐體弱多病,加以阻撓。沒想到潘世恩竟當着皇上的面,叫他丟醜。穆彰阿的老臉一紅,馬上反脣相譏:“我也與林則徐通過信,是他親口說有病,怎叫言過其實?怕是潘大人受到林則徐的好處了吧?”潘世恩也不示弱,鬚眉皆乍,高聲說道:“我朝受賄的大有人在,這獨佔鰲頭的就是你穆彰阿!你矇蔽聖主,爲國擋賢,刷琦善狼狽爲奸,縱容鴉片氾濫,坐收漁利,壞事數不勝數……”“你這是無中生有,血口噴人!”穆彰阿咆哮開了。文武百官瞠目結舌,不知如何是好。
道光皇帝一看,火往上撞,他忽然站起身來,用手指着潘世恩,大聲喝道:“潘世恩,大膽!放肆!你身爲大學士,怎能信口雌黃?着實可恨!姑念你年老昏庸,免予議罪。回府休息去吧!”潘世恩聽了,還想爭辯。跪在他身邊的一個大臣怕他吃虧,用手扯了一下他的衣襟,老頭子沒有辦法,只好叩頭謝恩,退了出去。後來,潘世恩爲此憂悶成疾,竟一命嗚呼了。這是後話,暫且不表。
道光皇帝壓了壓火氣,又問衆臣道:“你們說,誰可領兵,收復失地?”穆彰阿對皇上的心,早就摸透了,叩頭道:“奴才認爲,當此任者,非奕經不可!”
奕經是滿洲鑲紅旗人,字潤峰,是道光皇帝的侄子,與奕山是叔伯兄弟。侍衛出身,現在是協辦大學士。
道光皇帝一聽穆彰阿保舉自己的侄兒奕經,心中大喜:“嗯,我看可以。你們說呢?”文武大臣誰敢說不同意?一齊叩頭說道:“皇上聖明。”道光說:“好吧!你們軍機處和御前大臣們下去再議議,看誰做奕經的參贊大臣合適?商量已畢,速奏朕知!”道光說到這裡,一擺手退殿而去。
兩天之後,穆彰阿向道光皇帝遞上名單,保舉滿人侍郎文蔚、蒙古副都統特依順爲參贊大臣。道光立刻允准了。
第三天,奕經上殿見駕。道光皇帝加封他爲欽差大臣、揚威將軍,節制江南各省軍務。並囑咐他收復失地,趕走英夷,爲國除害,奕經謝恩退出。
奕經回府一看,府前車轎盈門,鼓樂喧天,滿朝文武向他祝賀來了。這一來,把奕經都美得暈頭轉向了,還專門設立了一個賬房,收受禮物。沒有幾天工夫,就收到人蔘、鹿茸、珍珠、瑪瑙、金銀財寶、古玩玉器等,各種貴重禮物好幾百份。他心中想:聽說我哥哥奕山到廣州發了橫財,光銀子就弄了一千多萬兩。我可不能落在他的後面,這次最少也要摟它兩千萬兩!沒有上任,就想發財,這樣的貪官能打勝仗嗎?
奕經從此開始,天天在府中收禮設宴,忙着應酬,足足鬧騰了二十多天,才整隊離京。一路上,遊山玩水,全不把前方的戰爭放在心上。走了一個多月,纔來到蘇州。地方官把他接到行轅,盛宴款待。
奕經在行轅裡休息了三天,第四天才正式傳見文武要員。他對大家嚴肅地說:“兄弟奉了皇上的聖旨,身擔欽差大臣、揚威將軍之重任,節制江南軍務,對英宣戰。望各位助我一臂之力,報效朝廷!”衆人趕忙施禮,齊聲說道:“我等願爲將軍效犬馬之勞!”奕經沉下臉來,冷笑一聲說:“各位俱都身擔要職,肩負守土之責,可是卻沒把國土守住一定海丟了,鎮海沒了。最近聽說,寧波也丟了。你們能對得起皇上嗎?本大將軍此行,不獨對英宣戰,還兼操查辦之權。你們這些無用的東西,簡直給我大清丟盡了臉,真是罪在不赦!”衆官聽了,顏色更變,急忙跪下,叩頭求饒。奕經聲色俱厲:“本大臣執掌生殺大權,你們的死活,都在我一句話上。先將你們一律革職留用,以觀後效。有功者免罪,無功者二罪歸一,決不寬貸!”衆官聽罷,鬆了一口氣兒,不住地叩頭謝恩。奕經又擺出一副十足的官架子,整整訓斥了一個上午,衆官員才滿頭大汗地退去。
這些地方官,只知道這位欽差大臣是皇上的侄子,很有來頭,可是誰也摸不透他的脾氣,心裡都沒底兒,對前程更是吉凶難卜。後來,他們買通了奕經的心腹家人,這個人告訴他們說:“我們大人喜歡這個和這個……”衆官聽了,相視而笑:“原來如此!”
沒過幾天,一乘乘小轎擡進了奕經的行轅,轎裡坐的都是江南美女和歌伎。隨之而來的是江南特產、名人字畫、歷代珍品、罕見古玩、金銀財寶、珍珠翡翠……總之,凡是吃喝玩樂、消遣享受之物,應有盡有。這真是對症下藥,百般靈驗。奕經的臉上有了笑容,衆官恢復了原職,一切擔心都煙消雲散了。
到了江蘇,奕經只顧居生處樂,沉醉在糜爛的生活之中。在他的行轅裡,終朝每日都是燈紅酒綠、歌舞昇平,把侵略軍殺人放火、老百姓走死逃亡,全都忘得一乾二淨。道光皇帝下旨,催他趕快進兵,他卻回奏說:“奴才正在操練人馬,徵集糧草,近日即可發兵。”其實,他對收復失地想都沒想,瞪着眼睛欺騙皇上。
且說英軍總司令璞鼎查,他早已探明,清朝又派來個揚威將軍奕經。璞鼎查大爲惱火,攻陷寧波以後,繼續麾兵深入。爲了解決後方接濟困難,便命令沿海兩岸居民供應食物,指名要雞鴨豬羊、白麪雞蛋,並規定數目。如數按期繳納者免死,逾期抗拒不繳者,馬上派兵問罪。手無寸鐵的老百姓,有什麼辦法?只好忍氣吞聲,餓着自己的肚子去供應侵略軍。
璞鼎查雖然靠着這種接濟,步步深入進攻,但他並不是一帆風順的。沿江居民自動組織起來,在江裡設下埋伏,用土槍石塊襲擊侵略軍。滿清的官員雖然多屬貪生怕死之徒,可也有些官軍還能自覺抗敵。軍民合作,給了敵人很大的打擊,拖住了侵略軍的手腳。否則,他們早就攻佔杭州了。
璞鼎查惱羞成怒,瘋狂地對沿江居民進行報復,燒殺搶掠,幾乎把沿江的村莊剷平了。老百姓走死逃亡,慘不可言。很多人從農村流落到大城市裡,露宿街頭,討飯爲生。後來,難民猛增到數萬餘人,他們成羣結隊到蘇州官府請願,呼聲罵聲震天動地。地方官府對他們也束手無策,只好向揚威將軍奕經稟報實情。奕經連理也不理,照樣過着他那花天酒地的生活。
這天,日高三丈,奕經還沒起牀呢,就聽轅門外人聲鼎沸。奕經朦朧着睡眼,側身問道:“這是何人喧譁?”侍從回道:“昨晚來了不少難民,要見大人。門上人未準,爭執了半天,後被官兵趕散了,今早,難民又返回來了,把轅門堵住,非見大人不可。門上人不準,又爭吵起來了。”奕經怒道,“什麼難民?都是刁民!對他們有什麼可講的,抓起來不就得了!”隨從苦笑着說:“大人不知,難民人多勢衆,是抓不過來的。”奕經不信,急忙穿上衣服,到外邊觀看。剛走出門,突然聽見“轟隆”一聲,把奕經嚇了一跳。門軍跑來稟報:“難民要見大人,小人不讓他們進,他們就急了,把府門也擠倒了,眼看就衝進來了。”奕經聽了,又氣又怕,忙問:“有多少人?”“回大人,數不清啊,蘇州街上都擠滿了。”奕經這才害怕了,他不敢出去,倒揹着手,在院子裡直轉圈兒。他也讀過幾篇歷史,知道百姓暴動的厲害。心想,一旦激出民變,就沒法向皇上交待了,不如搪塞一下。想到這裡,忙喊:“來人哪,你們出去,傳我的話,本大臣可以接見他們。不過,都進來不行,叫他們推舉幾名代表,到議事廳見我。”“是。”隨從們應聲而去。奕經仍然站在院內聽着動靜,不大的工夫,果然聲音小了,他這才走進議事廳,坐下等候。又過了一會兒,侍衛進來稟報:“有五名代表在外面等候大人。”“叫他們進來!”“喳!”侍衛轉身出去。
這時,進來了二十名侍衛,站到奕經左右,把他保護起來。時間不大,有人高喊:“難民代表到——”奕經擡頭一看,從門外進來五個人,爲首的是個中年人:三十五六歲,中等身材,臉皮微黑,濃眉闊目,氣字軒昂!那四個人的年歲都比較大,有的像教書先生,有的像士紳、商界的人。五個人走進議事廳一起施禮道:“小的們給大人請安。”奕經沒敢擺官架子,裝出一副平易近人的樣子,微微一欠身:“免了罷,請坐。”“在大人虎駕面前,小人們不敢坐。”“各位不必客氣,坐下好講話嘛!”五個人又施一禮,這才入座。
奕經問道:“你們貴姓,哪裡人氏,見我有事嗎?”那位中年人欠身答道:“小人名叫張玉清,乃寧波人氏,中過秀才,以教書爲業;這幾位也是寧波人,俱是奉公守法的農戶和商戶。眼下,英夷到處殺人放火,老百姓苦不可言,好像沒孃的孩子一樣,四處逃難。這樣下去,我大清就有亡國的危險。我們求見大人,就是請求大人立刻進兵,趕走洋人,收復失地,讓我們這些無家可歸的老百姓重返家園!”另四名代表沒有說話,只是不住地點頭。奕經微笑道:“這位老弟說得很好,足見你們懷着一片憂國憂民的忠心。兄弟不是不進兵,我也有難言之苦啊!比如彈藥不足、糧餉欠缺等等,儘管如此,我還是答應父老的請求,近日就發兵抗敵,收復失地。請各位轉告父老兄弟姐妹們,暫忍一時,大家很快就會返回家鄉的。千萬不要因一時衝動,就做出魯莽的事情來喲!”五位代表聽了,頻頻點頭。奕經又說,自己調來多少人馬,鑄了多少大炮,現在正在操練人馬,一旦發起進攻,定把洋人趕進大海……他自我吹噓一頓,才把這五名代表打發走。轅門前的難民散去之後,奕經暗中罵道:你們這些刁民,死了倒比活着好些!我纔沒有工夫管這套呢!他伸伸懶腰,又找美女玩兒樂去了。
書要簡短,奕經來到蘇州,已經三個月了,沒練過一次兵,更沒到前線視察過,就知道在花天酒地之中玩兒樂。這消息傳到道光皇帝的耳朵裡後,氣得他怒不可遏,馬上提起御筆,要把奕經治罪。但又一轉念:不行!奕經是我的皇侄,還是我親自派去的。治他的罪,如同打了我的臉;再說,那些流言蜚語,不可信哪!他又改變了主意,給奕經下了一道嚴旨。聖旨的大意是:爾身爲欽差大臣,到任已逾一季,勞師遠征,毫無進取,實屬可恨!爾要馬上進兵,違旨嚴辦!
三天之後,道光又下一道聖旨,催他立刻進兵,許勝不許敗,還要他及時奏報戰況。奕經再也抗不住了,他想:皇上真要翻了臉,自己的腦袋就難保了。當日,他滿腹惆悵,倒在牀上發愣。他愁什麼?愁的是自己根本不會打仗,又怕捱上洋人的槍子兒。即使僥倖不死,打了敗仗,也要受到皇上處分。真是進退兩難哪!他在牀上不住地唉聲嘆息,鬧騰了好一陣子,這才迷迷糊糊睡去。剛過了片刻,他覺着傳來一陣槍炮聲,看到一羣洋兵殺來。他仗着膽子,揮着寶劍,指揮軍兵禦敵。結果,英軍大敗,夾着尾巴上船逃走了。把他樂得直拍大腿。這一拍不要緊,把他自己都打疼了。揉揉眼睛一看,原來做了一個夢。
這時,天已經快要亮了。奕經重新閉上眼睛,又把夢境回憶了一遍,美滋兒滋兒地沉浸在大獲全勝的幻想之中。後來他興奮得一躍而起:“來人哪!”“喳!”一個侍從走進來。奕經喜笑顏開地說:“你打聽打聽,蘇州城誰的卦理最精?快給我找來!”“遵命!”侍從跑到街上,找算卦的去了。
辰時左右,侍從把一個算卦先生領到奕經面前。奕經一看:這個人和民間那些算命瞎子不同,雖然長得瘦小枯乾,外表卻很有風度。經侍從引見,此人叫“吳半仙”,是蘇州有名的卜師。見禮後,奕經非常高興,便把做夢的內容詳細說了一遍,叫吳半仙算算是吉是兇,是福是禍。吳半仙認真地聽奕經說完,掐着手指頭算了算,嘴裡邊嘟嘟囔囔,不知說了些什麼;又把卦書打開,認真地查了查,最後他大笑着說:“哈哈哈哈!恭喜大人,賀喜將軍,此夢乃是大吉大利之兆,將軍定能旗開得勝,馬到成功。”他爲何說出這般言語?原來卦書雲:
萬里藍天出彩雲,
經商致富萬貫銀;
科考高中三頂甲,
出師必奏凱旋門。
奕經聽了,眉飛色舞,他又問吳半仙:“請問先生,幾月幾日出師吉利?”吳半仙又掐指算了半天,然後說道:“三月二十六爲黃道日,吉祥如意。”奕經大喜,重賞了吳半仙,還答應得勝回來,保舉他的官職。吳半仙千恩萬謝地走了。
奕經對吳半仙的話深信不疑,就好像打了勝仗似的那麼高興。馬上傳令,召集參贊大臣文蔚、特依順,總兵王文秉、陸榮棠、張風光、馬文奎,副將阿山,知府孫秉昌等二十多人,前來議事。
掌燈的時候,人員到齊。奕經首先講話,他振振有詞他講了一個時辰,滿嘴是皇恩浩蕩、保國衛家、殺身成仁、匹夫有責。決不收兵、高奏凱歌……把現學的幾句詞兒全搬出來了。文武官員聽了,心裡直笑。奕經最後說:“本大臣運籌帷幄,已選好了破敵立功之日期,我軍必須在三月二十六日與敵見仗。今天把諸位請來,就爲部署此事,請聽我的將令。”他擺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說:“文蔚聽令!”“卑職在。”“我命令你率兵五千,於三月二十六日前,到達定海縣的曉峰嶺,於二十六日凌晨向英夷進兵,一鼓作氣收復定海,不得有誤!”文蔚點頭稱是。奕經又對特依順道:“我命令你率兵五千,明日起程,於三月二十六日前,開到鎮海縣的金雞嶺,於二十六日平明向敵進兵,務必光復鎮海,以收全功!”“卑職遵命。”奕經繼續說道:“本大臣親統精兵一萬,攻取寧波,與二位同時進兵,務於月末三路會師。餘者皆隨軍出征,聽從調遣。”“遵命!”衆人同聲回答。總兵陸榮棠道:“卑職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你就說吧。”陸總兵道:“目下糧餉器械都不完備,槍支彈藥還缺不少。如此倉促出征,恐怕與戰事不利。大人能否寬限幾日?”“住口!”奕經打斷陸榮棠的話,厲聲說道:“皇上一再催促進軍,本大臣朝夕渴望收復失地。爾竟膽小怕死,裹足不進,抗我令箭,慢我軍心,該當何罪?來人哪,把陸榮棠給我綁了!”衆官聞聽,急忙求情,不住地給奕經作揖叩頭。奕經這才收回命令,用手指着陸榮棠說:“本應將你斬首。看在諸位的情面上,饒你不死。”陸總兵叩頭認罪,心中卻罵道:你小子懂得什麼!來蘇州三個月了,從不操練人馬,也不辦理糧晌,突然心血來潮,說打就打,這不是開玩笑嗎!我等着看你的熱鬧吧!其實,別人也有同樣看法,只是不敢說罷了。
奕經分派完了,最後命令:“明日就開始行動,勿失良機!”“-!”衆官員答應一聲,分頭準備去了。
到了第二天,幾路人馬,按照奕經的命令,同時出發,日夜兼程前進。
先說參贊大臣文蔚,他領兵五千,乘兵船來到定海縣的曉峰嶺,已是三更時分。摸黑兒偷偷靠岸登陸,安營下寨。因一路上人困馬乏,安下營都睡着了。他們剛剛睡下,英軍就殺了上來,一頓大炮,便把文蔚的大營攻破。官軍措手不及,四散奔逃,結果自相踐踏,死傷了不少人馬。文蔚吆喝不住,也在親兵的保護下逃走了。結果,白送給敵軍大炮五十門,彈藥一百車,糧食四百石。這哪叫打仗?純粹是給敵人送慰問品來了。三月二十六日,文蔚收集殘兵敗將,準備再戰,哪知剛一接觸,就被英軍戰敗了。文蔚一看不好,逃回蘇州。
再說第二路特依順。他率領五千人馬來到鎮海的金雞嶺。原想佔領制高點,以控制形勢。誰知官兵剛剛上到半山腰,就中了侵略軍的埋伏,人家用火炮、噴火筒,連炸帶燒,把清軍打了個落花流水,有的死在山坡,有的滾進山澗,糧臺、器械盡失。特依順抱着腦袋跑到山下,把轎伕找來,多賞金銀,叫他們擡着自己快跑,把轎伕都累吐血了,總算把他救回蘇州。其餘官兵全部戰死。特依順比文蔚敗得更慘!
再說揚威將軍奕經。他帶着一萬官兵,浩浩蕩蕩殺向寧波。奕經知道紹興酒馳名天下,路過紹興時,下令停人歇馬,喝了個夠,臨走還拉了好幾車,奕經手下的軍兵野蠻專橫,狗仗人勢,他們抓來幾千老百姓,強迫四個老百姓擡一個當兵的,以顯示與衆不同,試問,像這樣的兵能打仗嗎?
奕經的大軍來到寧波城外,剛要安營下寨,細作稟報說:“洋鬼子走了,寧波是個空城。”奕經大喜,傳令進城。結果中了空城計,比那兩路敗得更慘。奕經化裝成士兵,夾雜在人羣當中逃出寧波,幾乎落個全軍覆沒。這纔是:
平日懶惰成性,
毫無軍事才能。
盲目進軍自逞兇,
白送官兵性命!
奕經逃回蘇州,嚇得臥牀不起。病了很多天,這才把情緒穩定下來。他不說自己無能,反怪算卦的吳半仙算得不靈,傳令封了卦館,把吳半仙梟首示衆。可笑這個吳半仙沒有算好自己,竟到閻王爺那裡報到去了。
奕經整天都愁眉苦臉,心事重重:如何向皇上交待呢?經過冥思苦想,輾轉籌劃,最終還是採用欺騙手段。在他寫給道光的奏摺上說:“奴才奉旨來到江南,全心全意籌劃戰策,克勤克儉使用餉銀,終日操練人馬,意在收復失地,好爲陛下分憂。三月二十六日,兵分三路,向洋毛子發動攻勢。戰鬥一開始,就大敗洋兵,虜獲了很多槍支彈藥,英國鬼子望風而逃。後來軍中出了奸細,向敵軍泄露了秘密,結果我軍大敗。奴才當即準備決戰,以圖挽回敗局。無奈官兵怕死,萎縮不進,一聞槍聲,立刻逃散,奴才一手難以遮天,只好忍痛退兵……此乃大敗原因之一也。”奕經還厚顏無恥地說:“奴才受陛下重託,本應捨命圖報聖恩,在糧餉欠缺之時,想方設法與民徵收。可恨江南百姓,愚昧無知,不思忠君報國,蓄意不納糧稅,致使軍心動搖,無法做戰,此乃大敗之另一原因也。”奕經還在奏摺上說:“英夷實力強大,名爲萬人,實則五萬有餘;火輪船、鐵甲艦上千只,並備有開花炮、過山炮數千門;洋兵還身穿鐵甲,刀劍皆不能入。而我軍火器落後,槍炮無力,此乃大敗原因之三。依奴才愚見,英夷遠來,無非圖利而已。我朝如能寬宏大量,不做計較,許彼若干好處,洋毛子定會退走。奴才以爲宜撫不宜戰,談判求和實爲上策。望陛下決裁,奴才恭候成命。”奕經在這份奏摺裡,竭盡造謠欺騙、顛倒黑白之能事,把戰敗的責任全推到官兵和江南百姓身上,只有他纔是個忠君愛國的英雄。簡直混帳透頂!奕經還派專人給穆彰阿送去重禮,求他在皇上面前多加美言。
道光皇帝正在靜候奕經出師得勝的好消息,哪知打開奕經的奏摺一看,真好像冷水潑頭,立刻癱軟在龍椅上。原指望奕經出師,雖不能大獲全勝,起碼也能夠支持一年、兩年;萬沒有想到失敗得這麼快,又這麼慘!他從奕經的奏摺中也看出了很多破綻,不過,奕經是宗室,又是皇侄,無論如何,他還是要袒護的。何況奕經最後還獻出了求和之策呢!
道光馬上傳旨,將羣臣宣來,把奕經戰敗的經過講了一遍。並着重指出奕經獻策求和的事,根本不提對英宣戰了。穆彰阿最能體察道光的心意,他又受了奕經的重賄,自然要向着奕經說話了。他順着皇上的意思說:“揚威將軍雖敗,乃情兵、刁民所致,情有可原。望陛下開恩,免予處分。奴才以爲奕經將軍說得很對,和爲上策,戰爲下策。近年來戰亂頻繁,勞師糜飽,百姓不安,人心厭戰;再打下去,是沒有益處的。不如派人與英夷和談,許給彼若干好處,他們就不戰自退了。”道光點一點頭,又問那些沒說話的大臣:“你們說和好戰好?”衆臣都叩頭說:“穆相說得極是,還是和爲上策。”道光又問穆彰阿:“你看派誰與英夷談判合適?”穆彰阿奏道:“內閣大學士耆英可當此任。”
耆英,字介春,滿洲正藍旗人,也是個投降派,與穆彰阿、琦善之流志同道合。所以,穆彰阿才把他擡了出來。
道光表示滿意,說:“和談關係重大,必須有人幫辦,卿看誰稱此職?”穆彰阿道:“伊里布可也。”
前已說過,伊里布過去是兩江總督。喬治第一次攻打定海時,把他嚇破了膽,藉口有病,逃回北京躲起來了。因爲他和穆彰阿關係密切,所以,穆彰阿也把他擡了出來。道光立刻准奏,宣耆英、伊里布上殿,加封耆英爲欽差大臣、和談全權代表;加封伊里布爲副使、幫辦大臣。命他們火速南下,與英軍求和。
且說英國侵略軍總司令璞鼎查,他早已探明清廷動態,不由喜上眉梢。馬上召開了一次大規模的祝捷大會,少尉以上的軍官都參加了。璞鼎查舉起酒杯笑道:“在沒有開會以前,請允許我代表諸位,向女王陛下祝福,乾杯!”“女王萬歲!”“女王萬歲,萬萬歲!”“乾杯!”“乾杯!”璞鼎查和衆軍官,一齊仰脖,把杯中的美酒喝光。璞鼎查又說:“請允許我向在座的同事們和勞苦功高的勇士們祝賀!”衆人熱烈鼓掌。璞鼎查繼續說道:“諸位,我們這次奉命遠征,是十分成功的。我們雖然也受了很大的挫折,然而我們畢竟是戰勝了。我方纔得到了一個確實可靠的情報,清朝的道光皇帝,已派出欽差大臣耆英、伊里布找我們來和談。這就表明他們已被征服了。爲此,我提議,大家再乾一杯!”“幹,乾杯!”又是一陣熱烈掌聲。璞鼎查又說:“我們是談還是不談;繼續打,還是不打?請各位各抒己見。”“報告總司令先生,我談談我的看法!”璞鼎查一看,原來是大不列顛號艦長巴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