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軍中候府。
燈籠高掛,燭火通明。北軍中候府內一如既往的安靜,府內也少有下人進出。自皇甫岑入主洛陽後,爲了安撫洛陽上上下下的老士人,不僅沒有剝奪這些人的爵位,反而大肆提拔,所以劉表依舊繼任着北軍中候這個職位。
雖然先帝劉宏組建西園軍徵調北軍五校、三河騎士等各處猛士入營,時北軍五校的實力有些削弱,但時下仍然是一支不可忽視的力量。
迫於兩宮的壓力,又爲避篡漢之嫌,心中有數的皇甫岑也只有繼續留任劉表爲北軍中候。
當然近兩年,劉表行事也異常的低調,很少與洛陽的士大夫有往來,幾乎是每日每夜都泡在書房中,翻閱古典,著書立經。
今夜北軍中候府的書房內依舊燈火通明!
不過卻有陣陣低語在響起。
“景升,別來無恙!”
“又是你!”
劉表大驚,慌張的跑到窗前關好門窗,回身盯着那罩在斗笠中的黑衣人。
“無妨,你府內的下人早已睡熟。”
“你來幹什麼?”
“呵。”來人一笑,迴應道:“你難道不知?”
劉表略作沉思,然後猛然搖頭否定道:“這決然不可能,決然不可能,如今的局勢幾乎已成定局,再無更改的可能。我……我……劉景升斷然不會再助你!”
“定局?”那人沉吟了幾聲,然後嘴角微挑,笑了笑,搖着頭回應道:“你當真能看着他皇甫岑篡漢自立嗎?”
“篡漢?”聽來人說起這兩個字,劉表反覺好笑,近乎是輕蔑的迴應道:“你有什麼資格說他皇甫岑,如今的局勢都是你一手造成的。他皇甫岑是何人物?定北疆,蕩平內亂,如今的漢室命脈已然不在我漢室之手。即便他皇甫岑想篡位,也有這般資格和藉口。更何況,誰說他就一定要篡漢?”
“景升難道還在自欺欺人,以爲他皇甫岑並無子嗣?”
“難道不是嗎?”
“你錯了,他皇甫岑非但有後,而且他的後人完全可以相助他解決他們兄弟間的分歧!”
“嗯?”聽着來人莫名其妙的的話,劉表搖搖頭,他不清楚來人說的到底是什麼意思,但是他卻沒有質疑來人說所說的是不是事實。不過嘴上依然強硬的回問道:“即便是他皇甫岑日後能篡漢自立,你爲什麼會覺得我一定要幫你?你……也不過是一個漢賊而已!”
“老夫是漢賊?”來人聞言,苦澀動了動嘴脣,然後張狂的笑了起來,然後瞧着劉表,迴應道:“劉景升你可別忘了如今天子的漢室是從誰手中拿走的?”未等劉表繼續迴應,來人手掌揚起,拒絕劉表再言,冷聲道:“你應該知道老夫的手段,老夫孤家寡人,此一趟不惜葬送半子前程,就再無牽掛。此次若再敗,大不了魂歸墳塋,做一孤魂野鬼。但你劉景升能拋家舍業獨自逃離嗎?”
“你……威脅我?”
“就是在威脅你!”來人猛然站起,這一動身上的斗笠滑落,一張猙獰的臉龐露出,那嚇人的目光看得劉表心寒,然而他卻步步緊逼,手指劉表喝道:“二十幾年前如果不是宦官閹黨,或許這個天下是老夫的!”話說透一點,來人便止住,極力控制自己的激動,然後瞧着劉表,近乎是命令道:“我只再問你一句,今夜的事情你到底是應還是不應?”
劉表迫於壓力,擡頭怯懦道:“可如今守衛宮門的乃是孫堅父子,去年曹操與呂布聯手都不曾得手,今日……”
聽劉表這話,來人放緩語速,神情也好上許多,嘴角微挑笑道:“孫破虜如今傷勢未愈,不在其政。其子孫策雖勇,卻好大喜功,這個時候竟然瞞報,偷偷潛入皇甫岑前線軍中……嘿嘿!”
“即便奪下洛陽,皇甫岑大軍回援,我們怎麼辦?”
“這就不用你來操心,局勢一切皆在老夫掌握之中。”
“那……”
“哪來的那麼多廢話,劉景升難道你比老夫還要怯懦?”來人虎目一瞪,不怒自威,高聲道:“此事就這麼定了,一會老夫與你說說細節,切忌此事不可外傳!”
見來人神色,自知退路不多的劉表只得點頭稱是。
……
從遼西通往洛陽的馳道上,大批的馬隊在高速行進,過往的商客早就逃之夭夭,誰知道眼下又是一場什麼樣的禍事?
迎風飄蕩,偌大的“公孫”旗號亮在河北大地上。
趕在隊伍之後的幾匹駿馬上的將領正在高聲交談着。
“大哥,真不明白,我們這趟南下究竟爲什麼?”
此時已經完全接受公孫瓚爲遼西公孫家主的公孫越問着身旁的公孫瓚。
聽此言,身旁一衆將領齊齊望向公孫瓚。他們當然都清楚公孫瓚此趟南下受何人之託,此行的目的又是什麼,只是他們都不甘於承認這個事實。讓他們這羣人甘爲皇甫岑的附屬,他們自然不願!
此話一出,馬勢減緩。
關靖也轉回頭瞧着公孫瓚,希望公孫瓚能說些什麼!
兩日前公孫瓚剛剛消滅公孫度的主力,剛把精力調轉回來,關注時下局勢,卻接連聽到皇甫岑席捲天下的消息,就連劉備死守襄陽城的消息也都傳到遼西。然後未等他有任何反應之際,皇甫岑的書信就已經送達,信上請公孫瓚出兵河北,阻止百萬黑山軍南下!然而公孫瓚並未像往常一般同部下相商,便連夜南下。
對皇甫岑早就心存不滿的一衆部下自然不理解爲什麼要南下!
如今局勢已定,他們縱然沒有重新洗牌的機會,但他們也不甘願屈從皇甫岑。即便扼守盧龍塞,佔據遼東半島,也完全可以獨立海外。
當然,這一切都需要由公孫瓚來決定。
但公孫瓚的反應卻是讓很多人部將不解。
一向力挺公孫瓚的關靖都不明白公孫瓚到底打的什麼主意。
“報!”一聲長鳴,從前而回一哨騎,瞧見公孫瓚等人後,當即跳下戰馬,插拳回道:“前方來使,說是送達山東諸侯聯軍的信箋!”
“山東諸侯?”
聽此言,所有的人都勒住戰馬,回頭觀瞧公孫瓚,都很想知道信中寫了什麼。
儼然,衆將都很清楚,他們的態度對山東諸侯來說舉足輕重!
公孫瓚面不改色的接過那信箋,匆匆掃了幾眼,收在懷中,竟然都未曾交給他一向信任的心腹謀士關靖一同觀賞,然後目光直視西南,冷聲迴應道:“回去告訴來使,說我公孫瓚已決意南下,不會就此退兵,更不會相助聯軍,今日就暫且放使者回去,日後再有此事,當毀書殺使,戰場相見!”
公孫瓚很少有這麼獨斷專行,而且以往所有的決斷都是符合部下利益爲基礎的,但今番這句回話無疑讓身旁一衆心腹啞然。
公孫越更是瞠目結舌的瞧着他們的大哥。
誰也不敢相信公孫瓚就這麼自絕後路,要與皇甫岑合軍一處。
“都停下來做什麼,加速趕路,日落前不到前面縣城,都要加罰!”
公孫瓚虎目環視,近乎是冰冷的口令。
當即讓一衆武將膽顫心驚,不敢多想,快速行進。
卻只有關靖在後勒住馬繮,目光遊離不定的瞧着眼前這個已經不認識的公孫瓚。
……
入夜,黃河岸邊。
皇甫岑一身錦衣長袍,眼望奔流不息的河水,心中不知道在苦思什麼。
恰在此時,從後走來賈詡,手中握着一份信箋,瞧着怔出神的皇甫岑,猶豫了一下,不知該如何出口,最後還是決定轉身而回。
但皇甫岑好似早就發現了賈詡,撣了撣身上的灰塵,淡淡道:“有什麼就說吧,別吞吞吐吐了,這不像你性格!”
“遼西來報!”
聞此四字,皇甫岑肩膀微顫,鎮定了一下,然後淡淡道:“說!”
“公孫瓚已在南下的路上,只一兩日便可趕到黑山附近!”
“嗯。”
若有似乎的迴應後,兩個人相繼陷入沉寂,誰也沒有想到公孫瓚竟然真的出兵了,而且還是毫無條件,毫無顧慮的來此與關羽匯合,這比之當年信都城上的那一幕要來的好多,可是這中隱藏着一股不安的味道,可究竟是什麼,誰也不曾挑明。
最後還是賈詡迴應道:“聽路上細作來報,山東諸侯盟軍曾與公孫瓚有過接觸!”
“嗯。”
皇甫岑只是淡淡迴應,沒有出聲詢問結果如何。
可賈詡還是忍不住的告訴他道:“公孫瓚拒絕了。”說這話時,賈詡沒有留露出本該有的興奮,反倒是一臉擔憂,深深地憂慮,事情太順了,而且還一反常態,這中的陰謀味太過濃重了!
又陷入了一陣沉寂,皇甫岑甩了甩衣袖,然後轉回身,靜靜道:“走吧,回去!”
……
東郡。
剛剛從遼西而回的哨騎終把送回音馬不停蹄的送回聯軍大營。
剛一得到消息,衆諸侯齊聚一起,彼此低語。
在衆人的注視下,袁紹走入。
那使者見袁紹得來,當即回報道:“稟盟主,送與公孫瓚書信的使者已吐血身亡,口信由其他兄弟帶回來了!”
“快說,公孫瓚什麼意思?”
袁術一急,上前一步,猛然抓住那使者的手臂。
那使者臉色不好看,迴應道:“公孫瓚非但不應,反而斷然拒絕我盟軍再次相邀!”
此言一出,衆諸侯乍然,大帳之內有如炸鍋一般,沸騰不止。
袁術更是怒極的推開那使者,拔劍欲斬。
要不是曹操及時上前拉住袁術。偷偷觀瞧袁紹,曹操心中大詫,袁紹竟然沒有半絲驚訝,反倒是很沉着冷靜。以曹操對袁紹的認知,這種情況下,袁紹絕不該有這般反應,如今這袁紹是怎麼了?
不等曹操想明白,激進的陶謙、劉岱、張邈等人拔劍而起,當即喝道:“既然他公孫瓚不應,我等在此困獸猶鬥,等皇甫岑四路大軍步步蠶食,不如就地反抗,即便不能贏得此仗,也要傷敵八百!”
他們的激進不無道理,沒有黑山軍的馳援,被皇甫岑三十萬大軍包圍的他們早晚要覆滅!
“盟主,現下如何,你倒是想個主意啊?”
許久,袁紹才緩緩站起,凝視衆人,擺擺手,輕聲道:“不能亂,不能亂。我去想想其他辦法,諸位都先不要動!”
“還不動,什麼機會都沒有了,難道我們等死?”
陶謙聽着袁紹這席話,臉色極度難看。
聽他言,袁紹背對着衆人,嘴角微挑,似乎隱瞞着什麼。
早就盯着袁紹的曹操眉目一皺,計上心來,隨即同袁紹解釋道:“諸位,公孫瓚言語雖絕,但不是沒有迴旋餘地,諸位且等等看,再與公孫瓚與會幾次,能否談妥!更何況黑山百萬之衆,並非不能南下!”
聽這話,袁術似乎也察覺什麼不對,扭頭瞧着袁紹和曹操,怔神過後,隨即點頭回應道:“本初與孟德說的對,我們再等等!”
“這。”
三個實力最強大之人決定等,頓時讓他們平伏下來,彼此議論。
倒是隻有曹操蠻有深意的瞧向袁紹。
……
鄴城。
“大哥,前頭便是與關羽相約之地!”從前而回的公孫越對着公孫瓚指着前面的方向,然後輕聲問道:“大哥,你當真甘願被他皇甫岑驅使?”
聽他這話,公孫瓚沒有任何表情。
身旁的王門、單經、鄒丹、田楷、嚴綱等人倒是齊齊扭頭瞧着公孫瓚,如果真要這般,拿日後的遼東便真歸大漢了,他們想更進一步似乎都難上加難。即便當初與皇甫岑交好的鄒丹心中都有些不甘。他們在遼東奮鬥這麼多年,到頭來還是爲他人做嫁衣,誰能心甘情願。
“入城!”
公孫瓚沒有任何表情,馬鞭手指處高聲喝道。
“大哥,三思啊!”
“是啊,主公!”
身旁一衆將高聲阻攔。
“混賬,本將的話都沒人聽了嗎?”公孫瓚一怒,手中馬鞭抽出,當即抽在公孫越的臉上,怒道:“本將行事,何須對你們交代,再有進言者,按軍律從事!”
公孫越沒有想到公孫瓚會出手打自己。即便當年兩人如何交惡,爭奪家權時卻也沒有動過手,卻不想今日公孫瓚竟然用馬鞭抽自己,這不僅讓公孫越臉面難堪,同樣讓所有抱有質疑聲的衆將不敢再次出聲質疑。
衆騎入城。
走在最後的關靖瞧着公孫瓚,有什麼話要說,但最後還是咽在了肚子裡。
“士起,等等!”
“嗯?”
只見公孫瓚回身看着消失許久纔出現的公孫範,對着關靖說道:“我就不入城了,你與衆將說我抱病幾日內不見客,如果關羽來見,想辦法推脫!如果日後……洛陽傳來我陣亡的消息,你就帶着兄弟們回遼東另起爐竈,或者率衆投降老二,念在舊情,他會留你們一命的!”
“什麼?”
關靖唯恐自己沒有聽清楚公孫瓚所說。
公孫瓚沒有迴應關靖,話已經說透這幾分,就無需多言,當即回身對着公孫範說道:“所有的人手都已經準備好了嗎?”
公孫範一臉嚴肅的點點頭,迴應道:“都已經準備好了,就待兄長示下!”
“士起,在此等候我的消息。”公孫瓚回身瞧着關靖,然後勒馬隨着公孫範馳馬而走,並囑咐道:“切忌我不回,你就帶着兄弟們投靠老二!”
“主公。”關靖大腦一片空白,這突如其來的一切讓關靖猛然大悟,有些不敢相信的瞧着公孫瓚的遠去的背影,輕聲道:“不論如何,此行你一定要成功,否則我遼東幾萬將士將無歸處!”
……
“關羽來報,公孫瓚所部已經按時到達!”
李儒手中拿着信報,慌張的朝着皇甫岑的大帳走來。還未曾入內,擡頭所見,正見眼前程昱與周瑜對峙。
瞧見李儒前來,程昱垂頭喪氣的瞧了瞧賈詡,應聲道:“文優來了。”然後回頭瞧着周瑜,道:“這事你跟文優說!”
聽程昱這莫名其妙的對話,李儒奇怪的問道:“說什麼?”
瞧見李儒疑問,周瑜跨前一步,冷聲迴應道:“沒什麼,大將軍傳下話來,這幾日不見任何人!”
“這。”李儒一怔,隨即迴應道:“這怎麼行,這是關羽送來的信箋,公孫瓚大軍已到,如果百萬黑山軍不動,我們怎麼辦?要請示大將軍要不要趁着四路大軍合圍山東諸侯,發起一場大規模的殲滅戰,只要一戰擊潰他們,百萬黑山恐怕有心馳援也不得不停住腳步看看戰局!”
沒有理會李儒,周瑜冰冷的面孔扭向一旁。
“不行,讓我進去!”
“鏘!”
周瑜小臉緊繃,對李儒和程昱沒有絲毫的客氣,冰冷道:“我只聽大將軍將令,誰要擅闖,休怪我劍下無情!”
“哎呦,仗着你的家世,你小子與我們耍橫是吧?”
程昱也沒少見到紈絝子弟,只是沒有想到周瑜做事真的這麼絕,當即不悅的迴應着周瑜。
李儒眼珠急轉,心知此事這麼鬧下去也不是辦法,當即拉住程昱,迴應道:“我看這樣也不是辦法,先去找文和商量一下!”
“好,這就去!”
程昱點頭,二人相繼離去。
看着他們相繼離去,周瑜爲難的搖搖頭,然後對着大帳之內,道:“大將軍,他們已經被我攆走,接下來該怎麼辦?”
他剛說完,卻只見皇甫岑一身戎裝走出來,對着周瑜一笑,輕聲道:“沒事兒,有文和在,這一切就交由他來主持。”又問道:“顏良、文丑趕回來了嗎?”
聽皇甫岑這麼問,周瑜點頭,迴應道:“嗯,他們在營外十里處等着大將軍呢!”
“好。”
見皇甫岑真要走,周瑜輕聲問道:“真走啊?”
“嗯。”
“那誰來假扮大將軍發號示令?”
聽周瑜這話,皇甫岑一笑,然後迴應道:“這還用問,我聽說有人不老實在京城給老子守衛着天子,捅了這麼大的簍子不說,還想逃,既然來都來了,這假扮大將軍一事,就由他孫策來辦吧!”
聽皇甫岑點破,周瑜嘿嘿一笑。然後問道:“大將軍所去何處?”
“還能去何處?”皇甫岑迴應道:“現在我回洛陽給他收拾爛攤子!”
聽皇甫岑的回話,周瑜暗自吐舌,輕聲道:“不見得吧,你是去解決你的私事吧?不過這樣也好,眼下你的私事就是國事!”
……
“文和先生!”
聽見帳外的呼喚,賈詡急忙起身收拾好幾案上的書信,然後交到身旁的哨騎手中,輕聲道:“快去,飛鴿傳送,切不可耽誤!”
聽賈詡這話,兩人正撞到這一幕,不解的問道:“這是……”
“先不說這件事。”賈詡擺擺手,示意兩人不要問,然後看着他們問道:“先說說,你們來幹嘛?”
“方纔我們去見大將軍。”
“哦,怎麼了?”
“他把我們拒之門外!”
“有這事?”
提舊事,程昱當即勃然大怒,道:“最重要的是,大將軍傳令下來,數日不見我們!”
“這……嘿嘿?”
賈詡狐疑了一下,然後嘴角微挑,竟然笑了起來。
“這個時候,你還有心思笑?”程昱白了眼賈詡,然後從李儒手中拿過戰報,扔到賈詡身上,怒道:“你看看吧,大將軍不見客,但是公孫瓚的大軍已然到了,並且已經同關羽接洽,現在你說說怎麼辦?沒想到他公孫瓚來得竟然這麼順利,既然如此,我們該如何安排他,難道還真讓他去攻黑山軍?”
賈詡搖頭。
不過李儒卻很安靜的迴應道:“我以爲公孫瓚還是另有所圖!”
“嗯!”賈詡點頭。然後看向程昱,問道:“程仲德,關羽來信可曾言明親眼所見公孫瓚本人?”
“這。”被賈詡這麼一點撥,程昱恍然大悟,然後搖搖頭,急道:“沒有。沒有。雖然軍隊人數大概沒有差出,但卻是沒有見到公孫瓚本人。而且聽說一路上都是公孫瓚執意南下,難道說……他這是在敷衍?”
賈詡並未出聲,只是笑了笑。
可程昱卻緊張起來,迴應道:“不知道他公孫瓚在玩什麼,但是這樣一來,關羽與張飛、麴義三路大軍就不能輕動,要隨時提防他們,可是我們該如何打擊山東諸侯氣焰?“
聞此言,賈詡一笑,然後對着程昱和李儒說道:“放心,我想不單單我們想到了,大將軍也想到了!”
“你是說……”
“嗯。”賈詡點頭,然後起身,迴應道:“我方纔派人送信便是送給遼東太史慈的,相信太史慈能夠出其不意,從水路登陸青州,只要拿下青州,盟軍就是首尾雙患,屆時我們不用藉助公孫瓚的兵力也完全有能力掌控這個局勢。”
“這能成嗎?”
“當然能成!”
賈詡目光所向,正是遙遠的洛陽城。
……
遼東。
就在公孫瓚消滅公孫度前夕,高句麗駐軍太史慈便率部屯兵在附近的海港上。這些年,高句麗在太史慈與宴留的內外主政下,東征西討,侵佔大片土地,包括扶余半數領土,還有三韓土著,所以朝鮮半島近半數都屬高句麗治下。
“宴大人。”
“子義將軍。”宴留觀瞧着面前的船隊,對着太史慈,笑道:“當年將軍說要練成水軍,我以朝鮮冬季水勢不利,不利組建水師,卻沒想到,將軍竟然真在半年內建成如此規模的水軍?”
太史慈滿意的盯着面前的船隊,笑道:“要不是大將軍給的草圖,又把馬均大人調過來,我又怎能做成。”
宴留點點頭,笑道:“大將軍文采斐然,戰功彪炳,竟然也能設計出這樣的船。”
“多虧相國大人鼎立支持,我們才能在此地建立這樣一支船隊。”
太史慈回身看了看宴留,宴留如今已經年過四旬,沒有了當年的青澀和衝動,如今的宴留剩下的也只不過是歲月留給他的滄桑,誰也沒有想到,高句麗相國的擔子竟然如此沉重,他揹負的不僅僅是當初的雄心壯志,更是來自身後異族人的壓力。
宴留回身笑道:“不過以後,我就沒有這麼重的擔子了。”
太史慈點頭,迴應道:“會了,此次出征將是最後一戰。”
“哈哈。”聞聽太史慈此言,宴留開懷大笑道:“如果真有那麼一天,這北地的一片天或許真的就不用我了。”
聽宴留同太史慈的談話,從大船上跳下的兩人,田疇和閻柔,道:“宴大人,此言差矣。”
“哦?”
“大將軍此番一統大漢即日可待,但經過這一連番的征討,宴大人身子上的還會不輕,修生養息那是你們文人做的事,到時候休息的可就是我們這些武夫嘍!”
沒想到閻柔同自己打趣,隨即回道:“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我倒是累得其所,累得其所。”
“累得其所。累得其所。”
身旁幾人同時符合道。
“宴大人,那就不多說,我們上路了!”
太史慈作勢要上船而行,卻只見宴留抓住太史慈手臂,道:“子義將軍,此去青州,非你一路人馬。”
“哦?”太史慈大驚,想了想,隨即回道:“大將軍可是另有指示?”
“嗯。錦帆甘寧會出兵相助。”
“能有錦帆,自是最好。”一旁的閻柔、田疇當即附和道。雖然幾人練水軍已有數年,但是畢竟不是水兵出身,聽見有擅長水戰的將軍相幫,他們自然心喜。
“不僅錦帆,大將軍也會讓徐榮兵進徐州,緩解盟軍注意力。”
太史慈遙望面前的天際,隨即笑道:“能有徐榮吸引敵人的注意力,又有錦帆相助,這一仗,子義必勝。”
……
白馬對岸,總有人夜深難眠。
這些時日袁術很頭疼,上次圖謀揚州失利後,幾乎是損失掉他所有的家當,現在他與各路諸侯說話都沒有底氣。偏偏眼下,傳來的沒有一個好消息,似乎要連他最後的希望都剝奪。他自坐立不安,今日議事,長兄袁紹眉宇間總像是有什麼沒有言盡一般。
所以,袁術過來看看,沒想到剛走到近前,擡頭所見,正瞧到曹操迎面走來。
“曹孟德!”
“袁公路!”
兩個人對視一眼,最後齊聲道:“你也覺得袁本初有什麼事瞞着我們?”
曹操苦澀的一笑,然後擡手一讓,道:“走吧,一起進去,瞧瞧有什麼好消息等着我們!”
“你確定是好消息?”
聽曹操這麼說,袁術生疑,擡頭瞧着曹操。
曹操點頭,迴應道:“本初之人,你我還不熟悉?”
“也是!”袁術苦笑點頭,然後讓步近前,輕聲嘀咕道:“要是真遇大難,他這個性格是藏不住的。當然,要是大吉之事他也是穩不住的。今日瞧他眉宇間總是有股淡定還有些許期待……”
正說話間,從內傳來回應,道:“就你袁公路自以爲是!”
“本初!”
“哼!”
雖是寄人籬下,袁術也少了往日那般的冰冷,鼻息哼了哼。
“早知道你二人要來,今日議事,見你曹孟德出手相助,便知道你已經察覺幾分!”
袁紹瞧着曹操和袁術,那意思很明顯,你們知道的事情,他袁紹也知道,他們三人,彼此都很瞭解!
“本初明鑑,不知本初聽聞公孫瓚拒絕的消息爲何發笑!”
“你看到我……”
“呵呵。”
回味了一下,袁紹四下徘徊一陣,然後彷彿做了很大決定一般,淡定自若的迴應道:“因爲,公孫瓚本就是我們的人!”
“我……我們的人?”
兩個人一驚,兩個人不明白袁紹究竟用什麼辦法讓公孫瓚寧可捨棄他的結義兄弟,反而相助他們山東諸侯,所以他們當即瞠目結舌。
倒是袁紹很淡定。
曹操舒緩了一下呼吸,然後剋制自己的激動,扭頭問向袁紹道:“本初打算怎麼用這顆棋子?”
“對,如果在戰事將起時,從後率衆相攻,皇甫岑定然會大敗而歸!”
袁術手臂一拍,隱隱有些激動的迴應道。
聽此言,袁紹瞧了眼曹操,兩個人相繼一笑。
曹操回道:“這麼做只能緩燃眉之急,卻不能動搖大勢,皇甫岑三路兵團帶甲三十萬,後備兵員無數,此事不可取!”
“所以我們要等!”
“等?”
“入洛?”
袁術恍然問道。
曹操亦是同樣眉目凝聚,想了想,瞧着袁紹,輕聲道:“此事可有把握?”
“你擔心?”
曹操不出聲,卻沉沉的點了下頭。
袁紹點頭,目光陰沉,壓低聲音,輕聲道:“公孫瓚一事對外且不可聲張,此事要保密,此次勝負皆在公孫瓚南下,如果一戰得勝,天下將陷入動亂,屆時將不會再有他白馬都尉!”
……
“到哪了?”
公孫瓚勒住有些守不住勢的戰馬,回問身旁的士卒。
隨行的士卒彼此相望,對此似乎所知不多。
倒是公孫範從前而回,瞧着公孫瓚,迴應道:“兄長,我們已經快到河內了!天明之前必能殺到孟津!”
“天亮前,殺到孟津?”公孫瓚猶豫了一下,然後輕聲迴應道:“好,孟津乃是洛陽門戶,屆時派人入洛聯繫人,我要暢通無阻的進入洛陽城!”
聽公孫瓚示下,公孫範高舉拳頭,當即迴應道:“諾!”
當即有人上前問道:“從河內過河東入孟津,需要過箕關,主公,我們怎麼過去?”
聞此言,公孫瓚一笑,並不解釋,跨馬馳騁而去。
公孫範回身瞪了眼那人,冷笑道:“還用問,我們是誰請來的?”
“可要是皇甫岑知道,我們豈不是暴露了?”
“所以,我們要快,只要殺入洛陽城,一切就已成定局!”
……
“顏良!”
“在。”
聽皇甫岑呼喚自己,顏良當即跨前一步。
“虎牢關守將是誰?”
“李蒙。”
“李蒙?”皇甫岑一怔,隨即問道:“董卓的心腹?”
聽此,顏良點頭。
皇甫岑再令道:“飛鴿傳書,讓李蒙備好雙馬,我們雙馬替換前行!”
“諾!”
顏良迴應道後,轉身離去。
少言的文丑湊到近前,迴應着皇甫岑道:“大將軍,爲何不飛鴿傳書讓洛陽城早作準備?”
聽此言,皇甫岑嘴角微挑,笑道:“如今洛陽城留下的都是我心腹,誰出來主持局面都難免一死,既然不知道幕後黑手,又不能確定大哥有沒有南下,此事最好不要打草驚蛇。”
聽皇甫岑解釋,文丑點頭靠旁。
皇甫岑擦了擦嘴,回身問道:“休息好了嗎?”
“好了!”
這些人都是從關羽那裡隨同顏良、文丑徵調過來的老白馬義從,都是當年打過昌黎城那一仗的,聽到皇甫岑這問話,當即迴應道。
“啓程!”
……
東萊。
青州治所在北海,但東萊郡作爲海上出口要塞,地理位置其實也是異常重要的,但這個古老的國度都不太重視海上戰略,他們的眼光侷限內陸,稱中國內陸爲中原,可見他們對大海的不屑,所以東萊郡的小港口很小,通常會有幾百士兵在此把手,可惜後來都不知道跑哪裡去了,剩下的只是以打漁爲生的青州漁民,他們自然不會去觀察什麼戰略要塞不要塞的。
當太史慈率領兩萬水軍成功的渡過大海的時候,還沒有人發現他們,就連打漁的船伕似乎也覺得這樣的天氣只適合偷懶,沒有出船。這一路很順暢,就連太史慈自己也沒有想到。
“子義將軍,沒想到,這一路竟然這麼順利。”
身旁的田疇走到太史慈的身旁說道。
“嗯。”太史慈點點頭道:“我們不可大意,如果不用吸引敵軍注意,咱們就最好不要打草驚蛇。”
“知道。”
田疇安排自己身後的士兵加速行軍,在天黑之前趕到北海,一舉拿下北海城,奪取青州全境。
“閻柔將軍。”
太史慈轉回頭召喚閻柔。
“什麼事將軍?”
閻柔擦拭自己身上的水跡,開口問道。
“讓兄弟們先歇一下,不要大肆生火做飯,恐被察覺,我們等到天黑在出發。”
“天黑行軍?”
閻柔不明所以的擡頭問道。
“嗯。”太史慈點點頭道:“青州守將袁紹長子袁譚雖然無能,但是聽聞袁紹派去兩位參軍司馬,他們卻是足智多謀,都是鄴城世家子弟,我們還是不要輕易的被他們發覺,一旦發覺,憑咱們現在的供給,應該很難做到拿下青州。”
“諾!”
……
洛陽城上。
“來人通報姓名?”
守城小校乃是白馬老卒李察,身爲皇甫岑嫡系親信,在狄清等人高升後,李察等一大批白馬義從老卒被拆開,除去留在關羽軍中的新白馬義從做骨幹的老卒,剩下大部分人都被程昱、賈詡、李儒三人充斥在屯衛京師的部隊之中作爲中層軍官使用,這樣的意圖不言而喻。
而李察作爲狄清之後的第二人,在城門校尉一職上也是盡忠職守,從不敢馬虎。
李察很清楚,如今大將軍皇甫岑挾一衆心腹在外,洛陽只有小天子在朝廷,安危自然重要。所以,李察每夜都會守在洛陽城門上。
十二道城門,沒有李察的下令,是決然不會被打開!
城內孫堅、劉備。
城外李察、狄清。
朝政有蔡邕、馬日磾、鄭泰。
主持大局有田豐和尚書檯。
加上陽安、陽翟兩位長公主在,任誰都不會覺得這洛陽有機可乘!
所以,即便在北地的戲忠,江南的魯肅都沒有謹慎起來。
聽見有人攔路,劉表皺皺眉毛,擡頭一眼瞧見自己面前站着一個年紀不到三十的小軍官,隨即擡手問道:“這位將軍,我乃北軍中候劉表劉景升!”
聽此話,李察滿是傷疤的臉上紋絲未動,冷漠道:“深夜上城,所謂何事?”
幾年韜光養晦,讓劉表已經習慣了這種淡定,隨即平靜道:“這有尚書檯籤令,命我徵調北軍五校入城!”
一聽此言,李察的手不自覺的摸到身旁的劍柄上,劍眉之中寒光一放,回身冷聲道:“大膽!大將軍孤軍在外,北軍五校爲何要入城?”
劉表從容擡頭,凝視一眼李察,他能感覺到來自李察身上的那種老兵的謹慎,道:“此乃尚書檯籤令,我恐將軍無權過問!”
“哼!”李察雙眸一動,他看得出劉表此行不假,如果真是尚書檯籤令,他李察自然沒有權力阻攔,但是身爲白馬義從的老卒,他同樣有着其他士卒沒有的本事,白馬老卒身上的痞氣,當即回道:“沒看到籤令,中候大人要想讓城外士卒入城,最好還是讓尚書檯田豐田僕射來吧!”
“籤令在此!”
劉表似乎早就猜到李察會這般阻攔,當即揚手回道。
“夜色太深,末將眼花,看不見!”
李察哪裡是看不見,他那雙虎眸之中,透露着一股從未有過的寒意!
似乎,此刻動刀他也不會聽任劉表這般行徑!
劉表深吸一口氣,緩緩擡頭,重新打量着眼前的李察,內心雖然忐忑不安,但他知道不能動武,當即問道:“你是白馬老卒?”
“卻是昌黎一戰,剩下的老卒!”
李察回絕也很有意思,似乎向劉表表明,他李察身上的殺氣有多重。
劉表看了看天色,還有兩個時辰就要天亮,如果耽誤城外大軍入城,此役難以,而與李察動手也不是明志的選擇,正在猶豫不決,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時候,正聽見洛陽城下,馬掛鑾鈴大批馬蹄聲響起。
李察與劉表不約而同的望向城下。
李察當即吼道:“篝火,警戒!”
當即城上士卒舉起火把,備好弓弩。
李察也顧不得去理會劉表,蹬上城池,扒在垛口上,高聲詢問,道:“城下何人?”
來的不是北軍五校,而是公孫瓚。
公孫範說是天亮前能夠趕到,但他們卻在公孫瓚的力催促下,提前趕到!
聽城上詢問,公孫範勒馬揚鞭上前便要回話,卻聽身後一馬催促,趕在自己的前面,只見公孫瓚回身警惕的看了眼一衆士卒,然後衝着城上喊話之人,高聲問道:“城上校尉可是李察?”
一聽此言,李察一怔,別的不說,能知道他名字的人不多,當即又讓幾個士卒把火把掂量,這才瞧清楚,城下來軍竟然是公孫瓚的部隊!
當即,李察不寒而粟,他是昌黎城舊卒,當然知道白馬義從當年成軍之時,公孫瓚的地位。
白馬義從揚名與皇甫岑之手,但公孫瓚與劉備皆是當年統帥!
未等李察想好怎麼回話,劉表跨前一步,對着城下公孫瓚高聲問道:“公孫將軍可也是受大將軍之令,興夜來此馳援洛陽城?”
一聽這話,李察猛然轉頭看向劉表。
劉表裝作不知,尋常口吻道:“百萬黑山南下,聽聞曹操逆賊聯合黑山精銳,企圖偷襲洛陽城,再次坐實南宮之亂。大將軍聽聞風聲,連夜飛鴿傳書尚書檯,徵調各地騎兵精銳回援京師。此乃尚書檯田僕射手諭!”
“那田僕射呢?”
李察問道。
“正在南宮城外等候我北軍五校、三河騎士、公孫將軍的士卒入城!”
“這……大批士卒入城,豈不會?”
“將軍,恕我直言,你只是一個城門校尉,管的太多了吧?”
未等李察再有反應。
早就知道劉表是自己內應的公孫瓚當即照着黑衣人早先給的口信,迴應道:“李察速速開門,哨騎來報,黑山與曹賊餘孽正要過來!”
“這。”
“李察,此乃尚書檯籤令!”
“李察,我也曾是你上司!”
兩個人同聲響起,李察一顫,他縱然謹慎,但現在不僅有大將軍皇甫岑結義大哥在此,更有尚書檯田豐田僕射的籤令,李察自認爲沒有太大紕漏,而且他確實沒有那麼大的能力影響尚書檯的安排,只是李察……
“李察!”
“諾!”
“開門!”
一聲長嘯,從城內竟然步履蹣跚走來劉備一人,他身上的傷還未痊癒,可是那目光之中卻依舊透漏着很多堅定!
有田豐籤令,再有公孫瓚、劉備兩人的出現,李察再無反對之意,劉備在荊襄誓死不投叛軍的事蹟,李察當然聽說過,他自然認爲劉備決然不會背叛大將軍,也決然不會背叛朝廷,當即揚手道:“城門!”
所有守城士卒扭頭瞧向李察。
劉表對劉備的出現很意外,在黑衣人的提示裡可決然沒有劉備這條信息!但就在李察說話之際,他已經跨前一步,隱蔽的躲在李察身後。
劉備就那麼走了幾步,看似很軟,卻突然擋在劉表身前,用手壓下拔劍而立的劉表,輕聲道:“入宮爲上!”
“城門——開!”
一聲令下,洛陽城的城門咯吱咯吱的被打開,與此同時,城內外的幾個人不約而同的在眼眸之中劃過一絲喜悅,但就那麼一瞬間,瞬間過後,公孫瓚部下所有人都涌入城內。
劉備悄悄地拽住劉表的衣襟,兩人追隨下城。
只有李察心境亂顫,不安的望着他們離去的背景,咬着嘴角,沉吟一刻後,當即令道:“令下,不許北軍五校入城,再派人給田僕射通告此消息!”
……
北海城南。
一處土丘之上,閻柔極目向北而望。灰黑色的北海城牆,在視線中,隱隱約約。這大概是自己這支軍隊距離青州最近的一刻,藉着月色的掩護,此時離北海城不過三裡的距離。
在他身後,兩萬遼東水軍,正在土丘下面靜靜等候。人牽馬而立,只能看到鐵盔吐出的寒氣。
昨夜。
……
“子義,你難道真要親自帶領這點人去搶北海城?”
“嗯。”
“大哥,擔心什麼,我們不是有高幹這廝給領路嗎?”
“嗯。子義將軍此去,千萬小心,如果詐城不成,我們回來強攻也未嘗不可。”
……
身旁遼東小校,牽招湊到閻柔的身旁,低聲問道:“就讓子義將軍領這麼點人去詐城,是不是太危險了?”
閻柔勉強一笑:“現在也只能等着了,子義將軍說過,他出發半個時辰之後,我們才能全力北向,直撲北海,眼前就是天塌地陷,我們也不能動。這個時候,我們只能聽他的。”
牽招點點頭,深情的眼望東北方向。大將軍皇甫岑麾下,忠義之士太多了,自己見過不少,每一個人身上都有“爲君死亦無憾”的豪情,少帝一句話,他們赴湯蹈火再所不辭。此一生,能與這些豪傑血染徵袍,死亦無憾。
“只有祈禱子義將軍能夠平安的取下北海城。”
田疇摸着鬍鬚,靜靜地祈禱着,他很清楚,只要他們拿下青州,就算是徹底斷了盟軍的糧草供應,以後的仗即便不打,也能困死十二路盟軍!
似儒將的田豫也遲遲沒有說話,只是在心中吶喊:“子義兄啊子義兄,此去北海,不止我們,整個天下,整個大漢都在爲子義兄祈禱,青州定,則河北定,河北定,則北方定,北方定,則天下定。”
……
北海城南外。
剛剛經歷了幾場大戰的北海城,殘存的牆頭上,不過只有七八人的影子在遊蕩。北海城南門護城河外頭,也有同樣幾個孤鬼似的影子,等着換崗。
寒風一動,傳來腳步的聲音。
就見城下,跌跌撞撞走來六七十號人,當先的人還打着破爛不堪的旗號。正是袁譚派出去巡視的高幹人馬。他們人人都狼狽不堪,身上衣服已經不成樣子,不過這些人還沒忘記自己是個軍人,至少兵刃還帶着。
守在護城河外的一個小校揚聲大呼:“什麼人?”
太史慈就在隊列當中,雖然穿得破破爛爛,一路走過來,也是筋疲力盡。但是此刻,他頓時就忘記所有一切,心中緊張的握住自己的兵刃,在他周圍都是他挑選的遼東死士。
走在前頭的閻志一捅高幹:“說話。”
高幹是在昨夜被太史慈生擒的哨騎軍。
高幹是袁紹的外甥,本無什麼本事,但是因爲嫡系的關係,被調往袁譚的帳下聽用。幾日前被袁譚調往各地巡視,不想正被太史慈擒個正着。
閻柔還沒有捅到他,全神貫注的高幹就已經揚聲:“媽的,我是高幹,我碰倒了青州黃巾流寇,對方勢大,我們死傷一大堆,藉着夜色逃出來,回來報信,讓我進城,找大公子稟報!”
護城河下的小校一見果真是高幹,知道高幹的底細,急忙道:“將軍等着,我們這就放下吊橋。”
高幹還想嘎嘎嘴,說些什麼。
閻志回頭瞪了他一眼:“不要多言,埋頭過去。”
閻志雖然爲人膽大,但這一路走來,心裡頭也是砰砰亂跳。戰場上的變數本來就很多,但這一次,卻是有史以來最大的挑戰,以不足百人,要搶下眼前的北海城。再多的心理安慰,這個時候都不大派得上用場。
人羣之中的太史慈輕輕摘下身上騎弓,藏在人堆裡頭。
這幾十號人,只是雜亂的走到壕溝旁邊,木橋橫在壕溝上頭。對面就是北海城牆。身側不遠處的營寨上頭,方纔以爲是敵軍的腦袋瓜子又縮了回去。
壕溝前頭,守着的人按着兵刃走過來,掃了衆人一眼,也不盤問,只是拉住最前頭的高幹,低聲道:“高將軍,大公子早在城中等着您呢?”
高幹氣焰很高的點點頭,沒有回話。身後的閻志、太史慈等人跟着高幹直往城下走。
橋口守衛,退開一邊,只是木訥的看着眼前這些殘兵敗將。
太史慈給夾在人堆當中,渾噩的走了過去。此刻,人人呼吸粗重。只有前頭閻志和太史慈兩人面色寧靜。
青州是自己的家鄉,昨夜登陸東萊郡,太史慈連自己的家鄉都沒過,對於青州他太熟悉了,這裡有太多關於他的回憶了,當年爲上司報仇殺人,如今太史慈終於可以從新的殺回來。自己又回到了青州,這次卻是要將這座城市,踏在自己的腳下。
這時,城上探出一個人頭。身上文士裝扮,只是朝下大叫:“什麼人?怎麼放他們過來?”
高幹不用閻志提醒,立刻仰頭大叫:“我是高幹。我們一隊人馬巡視四地,遭逢黃巾流寇,大部分的弟兄都戰死了,只剩我們幾個逃回來了。城上的可是辛毗辛先生?”
城上人影堅決的擺手:“城門絕不能開。你在護城河外等候,卸去兵刃,我去通知一下大公子。”
“佐治先生,我可是主公的外甥,今番遭此大難,你竟然不讓我進城,是何道理?”高幹好歹也是袁紹的外甥,是袁紹的嫡系,面前一個小小的行軍司馬就敢如此,豈不是讓北海城上的守軍看笑話。
城上那人卻並未受高幹的恐嚇而有所動搖,依舊沒有鬆口,打開城門。
“辛佐治!”高幹感覺到自己要上的寒意,知道閻志正在用刀威逼着自己,強忍着大吼一聲:“辛佐治,我怎麼說也是這城裡的副將,小心我告你罪怠慢上司的罪過。”
城上辛毗一怔,瞬間失神。
太史慈在人羣當中,心知,北海城看似鬆懈不堪,但守城將領都是智將,不易詐取。目光如閃電一般,抓住這一絲機會。所有壓抑在胸中的氣息,所有的艱辛,所有的提心吊膽,在這一刻,都隨着一聲大吼而出:“射死他!”
吼聲震盪着北海城牆,震盪着青州藍天。
人羣嘩的一下閃開,身後的太史慈已經拉滿了弓,一箭電閃般射出,正正直透城頭那辛毗面門。在守軍還沒反應過來之際,那辛毗已經一個踉蹌,頭上腳下,從兩層樓高的北海城牆,直挺挺的摔了下來!
這一開弓,戰事自然而起!
北海城上,雖然守備鬆懈,但是勝在人多,而且巡城守將又有辛毗這樣謹慎的謀士。詐城不成,辛毗死活不開城門。高幹也沒有辦法。
城門不見得能騙開,這個大家都考慮到了,不能指望僥倖。一旦騙不開城門,只有硬衝硬搶,這短短的時間,就是最爲危險關鍵的時刻。太史慈帶領的這七八十人的精銳,發起了攻擊,力量雖然少過袁譚所部,但好在此時北海城上已無領軍,此時,一旦搶不回來,就再也沒有這等機會了。
這個時候,太史慈覺得眼前一切,都已經放慢了,所有守軍的反應都是超慢,不,那是他身旁遼東死士的速度,他身後的十餘人,已經拔出兵刃,衝向壕溝外頭那些已經目瞪口呆的守軍。前面太史慈衝在最前頭,將環首刀咬在口中,手中揮舞着預備好的鉤索,直直的衝向城下。
閻志,帶數名射手。半跪在地,彼此間隔的或發出一箭,似乎在此刻,都能看清這羽箭向前飛出的軌跡,看見羽箭長長的破甲錐頭,撕開冰冷的寒風。
城上探出頭來的人,試圖還射,或者想推出滾木的人影,只要稍稍露出形跡,就帶着羽箭顫動的箭尾,哼也不哼的倒地。太史慈已經撲到了城牆之下,他的身邊,就是遼東水軍的士卒,拋出十幾條鉤索。太史慈矯捷的身形如電一般,已經咬刀蹂身直上,比身邊的其他人還要快上一線。
太史慈知道,只要奪了城門,三裡之外的兩萬大軍就會直撲北海城下。
一個探頭的士卒被射倒,另外的人卻藏身垛口之後,揮刀猛砍。
這個時候,城牆上頭拉長了驚呼慘叫,變了嗓門兒的怒吼,凸顯出他們這次突襲,到底帶給了城頭守卒多大的意外。城頭各種預備傳令的號角金鼓都在紛亂的敲響,完全不管什麼樣的聲音傳達什麼樣的信號了,只是拼命的敲響。寒風當中,這突然殺到的數十人,一下就幹掉了巡城司馬辛毗,讓城頭守軍,現在還反應不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是憑着本能在進行抵抗。
對於北海守軍來說,這種近似後世海軍陸戰隊的突襲作戰方式,讓他們驚恐無比。這個冷兵器時代的中古軍隊,還是習慣於列陣而戰,憑着號令旗號統一指揮,機械的前進或者後退,最後進行廝殺。
可太史慈的優勢在於,他率領的遼東水軍是從三年前就訓練有素的部隊,無一不是健鬥之士,再有太史慈和閻志這樣武藝高強的人在,帶給城頭守軍的震撼和混亂,同樣是驚人。
現在城頭守軍,已經不知道該怎麼組織防禦。只是依託城牆下意識的進行抵抗。指望能夠拖延到其他地方的守軍增援過來!
而城下太史慈周圍,同樣是一片混亂大呼的聲音。後尾幾人,已經砍翻了四五個站在壕溝外頭的守卒,其他的人不是掉頭就跑,就是跪地乞降。不遠處的南門營寨上頭,同樣是一片金鼓聲音響亮,不知道多少人放開嗓門大叫。
太史慈耳邊,還有一個破鑼一般的嗓門在大呼,卻是那個俘虜高幹,他瘋子也似的跳腳大叫:“我們還替袁譚賣什麼命。漢軍回來了,這天下就是大漢的,我們就降了也是漢軍。”
閻志在城下壓陣,也同樣大呼出聲:“我們是漢軍,降者不殺。”
太史慈掉頭,朝着閻志呼喊:“我去開城門,讓大軍衝進來。你去點狼煙。”
這個時候,北海城內終於被驚動,四面城門,都響起了應和的號角聲音。正對南門的數千士卒,同時發出了大聲的歡呼!而南門城牆上也擠滿了黑壓壓的人頭。
牆上領兵的一個袁軍統領,只是舉着手,咬牙切齒半晌,就要揮手下令,讓麾下人馬衝出,去抄太史慈他們這隊人馬後路。身邊的副將卻一把拉住他的手:“看!”
此時從城內,已經殺出一股軍隊,正是袁譚帶領的一部人馬。
寒風中,太史慈牙齒只是碰得格格作響,卻不是因爲寒冷,而是因爲遏制不住的激動。他早已拔刀在手,只是在手裡攥得死緊。
眼前廝殺正激烈,卻絲毫都殺不到城下。
身旁無數雙目光都投向自己這裡,無數聲音同時涌來:“將軍,敵軍的援軍來了,我們不成啊!”
太史慈猛的大吼一聲,他舉起長刀,扯開嗓門大呼:“老子就不相信了,他奶奶的,只進不退,就是戰死,咱們也要把這北海城門搶下來。”
北海城牆上頭,在短短几天時間之內,又遭遇了一場廝殺。
在太史慈幾人撲上城頭的時候,守卒還鼓起最後勇氣,從四面八方涌上。太史慈只是一口直刀,在身邊掃出巨大豁口。兵刃還不及挨身,長矛就被斬斷槍頭,直刀就被他遠遠的磕飛出去!
每掃開一個缺口,太史慈就大喝一聲,搶身直上,左手抓着一個守卒就硬拖過來,背後幾柄長矛刺過來,卻被太史慈將手中那抓着的人一推,頓時就變成了肉盾牌。太史慈半矮着身子,用肩膀抵着那肉盾拼命朝外推。那背後幾名守卒抓着長矛,都忘記了鬆手,只是拼命用力抵抗。可是太史慈這一下突然的爆發力驚人,幾個守卒轉眼之間,就被推得翻出了城牆,慘叫着扎手紮腳的從半空中跌落下來!
袁譚所部雖然久經戰陣,作戰經驗豐富。可是這城頭混戰,拼的就是個人戰力。人多也裝不下,大多數比的就是個人的身體素質。
太史慈帶領的人馬,在南面城牆佔據的突破口越來越大。太史慈在當間,揮着胳膊大喊:“去搶城門,去搶城門!”
太史慈此刻,只覺得筋疲力盡,腎上激素狂涌的時候,人在此刻有着無窮精力。但是過後卻加倍疲憊。可看着衣衫破碎,臉上都是燎泡的遼東士兵,還有在城下殺得渾身是血的閻志,他還是盡力的穩住身子,四下一看這拼命搶下來的突破口,兩頭都在狠狠廝殺,打得激烈。北海城內一片混亂喧囂,就在自己的腳下。
太史慈不吭聲的就跳了下去,更多遼東水軍從太史慈身邊越過,想也不想的就朝下跳。只是和城門左近的散卒廝殺。太史慈在前,遼東水軍在後涌上,殺得守卒步步的靠近城門,守卒也知道這是生死存亡的關鍵,只是拼命抵抗。
雙方打得火花四濺,不住有人栽倒。其他的人卻看也不看,只是紅着眼睛狠狠撞在一起。不出聲的埋頭廝殺,傳來的只有兵刃入肉的悶響。廝殺短暫而且殘酷,太史慈有如破浪之船,直直的衝進去,沒有一個人能稍稍抵擋他們。
城下傳來了門閂被推開,沉重落地的聲音,接着就是一陣巨大的歡呼:“奪了城門!”
聽到這歡呼聲音,城上猶自在奮力抵抗的袁譚所部頓時大譁,而遼東水軍殺得更兇!太史慈也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掙扎着站起,只是朝後而望,這個時候他只覺得自己精力已經完全透支,渾身冰冷:“閻柔老弟,你該到了吧?老子可是拼命將城門搶下來了!”
閻志也於此時成功的殺至門前,守護着城門。
此時,袁譚已經率部殺到近前,兩人目光,在城上城下撞在一起,似乎就濺出了滿天火星。袁譚騎在馬上,馬鞭一指,十幾張弓頓時轉向城門。
太史慈在這一刻,只是張口大呼:“閻志,當心弓箭!給老子守住城門!”
羽箭入肉聲音噗噗悶響不斷,太史慈躺在地上,眼角餘光就能看見已經有幾名遼東水軍被射中要害,仰天便倒。傷勢不重的猶自在掙扎爬起。閻志一把又拉起太史慈:“將軍,你退回去!”
太史慈手中長刀,依舊朝城門口喊道:“閻柔將軍就要到了!守住城門!”
袁譚騎在馬上,看着太史慈跳下來,他沉着臉只是又一揮馬鞭,緩緩而進的麾下陣列,只是發一聲喊,無數把長矛放平,踏起滿街泥水,只是朝着城門口衝來!
太史慈已經被閻志拉到了身邊,他們兩人丟下當作肉盾的屍首,只是七手八腳的來扯太史慈,拉着他就拼命的要朝城外退去。那些才涌進來的遼東水軍士卒同樣發聲喊,就要再朝外退!
太史慈一震,鬆開了手,閻志也鬆手,搶前一步擋在太史慈身前。太史慈站定了,甩開最後一隻拉着他的手——卻是閻志的。他只是迎着衝過來的如林長矛,深深吸一口氣,傲然昂頭。
“是大將軍讓咱們來的,今日……太史慈就是死也要死於此地!”
在這一刻,太史慈站得筆直。並不健壯的身影,似乎將青州南門全部都遮擋而住!
太史慈接得飛快:“東萊太史慈死於此!”
……
入城的士卒雖然不多,但馬蹄聲卻驚醒了正在入睡的洛陽百姓。每個人都從自家的門縫之中往外瞧着,看着本該沉靜如初的洛陽城又發生了什麼異樣的變動!
公孫瓚見到從城上而下的劉備、劉表後,什麼話都沒有說,只是命公孫範給二人兩匹戰馬,這一行人便默契的朝着南宮方向盡發!
而此時,南宮城內,小天子在孫堅的簇擁下而出!
君臣似乎只在一瞬之間就要匯合。
卻在此時,只見陽安長公主急匆匆的驅步而來。
小天子瞧見陽安長公主後,臉色雖悅,也本能的向前而去,卻被孫堅一把攬入懷中,而君臣兩人似乎也默契的認同了什麼,與迎面而來的陽安長公主似乎也有了一段距離。陽安長公主自然發現了這細微的舉動,當即擡手,制止身後隨行而來的陽翟長公主和徐庶,向小天子劉協施禮,然後卻擡頭問向天子身後站立的孫堅,道:“孫將軍這是要把我漢室推入絕地深淵?”
孫堅似乎也早就料到陽安長公主會有此般反應,嘴角微動,搖頭不語。
倒是陽安長公主仰天長嘆一聲,然後目光再次轉回小天子劉協的身上,靜靜道:“皇帝,既然已經隱忍三年,爲何急於此時?”
聽陽安長公主這麼一說,小天子雙眸轉動,隨即落在陽翟長公主的身上!
陽翟長公主身子一顫,沒有想到自己這個子侄竟然如此忌憚自己。
陽安長公主擡手拉住要避嫌而去的陽翟長公主的衣袖,瞧向孫堅,譏笑道:“孫破虜,你這般陷我漢室與死地,你會後悔的!”
孫堅依舊不說話。
倒是小天子有些觸動,略有不明的瞧向陽安長公主。他從內心深處還是信任陽安長公主,他也自認爲如果陽安長公主再世一日,白馬都尉皇甫岑就不敢篡漢自立,陽安長公主帶給他的這種自信不是誰都能給的,即便曾立下毒誓的陽翟長公主也不能相提並論,而且陽安長公主在他的心目中一直是一個智者,誰都不能忽略的智者!可看陽安長公主的樣子分明是不支持此事,他有些想收手,但卻見孫堅沒有絲毫猶豫,而南宮外的馬蹄聲也越來越急!
漢室興亡,在此一舉!
南宮城下擊退呂布和曹操的孫堅孫破虜值得他信任嗎?
襄陽城下誓死不降盟軍的白馬舊部劉備劉玄德值得他信任嗎?
白馬三君,遼東悍將公孫瓚值得他這般信任嗎?
他們與他們都值得這般信任嗎?
孫堅、劉備、劉表、公孫瓚他們的目的也都是中興漢室嗎?
諸多疑問,讓被孫堅、劉備蠱惑得衝昏頭腦的小天子開始冷靜,這一靜,卻讓小天子發現如果這一步走下來,將會是何般下場。
是以命抵命的機會!
這一步,該不該邁?
“陛下,公孫將軍的勤王之師就在城外!”
孫堅撩開衣袍,當即讓過小天子劉協的身前,跪倒稱頌道。
“陛下,如這般容易,怎會是皇甫岑的行事手段?”陽安長公主也不已天子姑姑之尊說話,反而如同孫堅一般跪倒,道:“盡臣本分,臣有一事不得不說。”說完,掃視一眼孫堅,接道:“這一切其實……”
“啪!啪!啪!”
未等陽安長公主開口,身後傳來一陣掌聲,緊跟着便是公孫瓚的勤王之師走進。
“是你?”
陽翟長公主跨前一步,手指那從南宮角落裡出現的黑衣男子!
聽這聲音,陽安長公主雙眸微閉,深吸一口氣,然後緩緩站起,似乎對眼下時局已經傷透一般,背對着來人,輕聲道:“你做這些,說動這些人,你就以爲你會成功嗎?”
“哈哈。”來人彷彿聽到什麼笑話一般,隨着大風呼做,雙臂一展,彷彿君臨天下一般,猖狂道:“陽安!如今洛陽城內的小天子在我手,你說,老夫成功沒有?”
陽安長公主不語。
而剩下的人也都沉默起來。
卻只有小天子詫異的瞧着這個黑衣人,他不明白,面前這人是誰?
恰在此時,從南宮的尚書檯匆匆跑來幾人,爲首之人正是田豐田元皓!顫抖着雙手,赫然道:“沒想到啊,沒想到啊!你劉備和孫堅到底還是走了這一步,今天我田元皓在此,誰也別想輕易搶走天子!”
……
太史慈接得飛快:“東萊太史慈死於此!”
閻志卻不說話,只是又上前一步。
身邊的遼東水軍們爆發出一陣巨大的呼聲:“將軍,我們跟着你,死也值。”
“對,死了也值。”
雙方在大雨當中,在城門之前,狠狠撞在了一起。無數軀體在這一刻倒下,但是自太史慈以降,卻沒有退後一步!
長矛如林一般的攢刺,滿天箭雨越過前面人的頭頂落下,南門城門左近,雨水轉瞬間就變成了血水,喊殺聲音驚天動地,連城頭廝殺的人都被震驚得停住了,只是呆呆的看向這裡。
無數人用血肉之軀擋在太史慈前面,長矛刺進身體就奮力斬斷,羽箭射入肉內只是一把扯出。人人幾乎都已經帶傷,只是扭着衝過來的對手卷成一團廝殺!
袁譚已經跳下馬來,搶過一柄長矛,大喊着衝殺過來。如此宿將,如何能不知道這城門的重要?自己要不就是保住青州,要不就是死!
袁譚當然也看到了太史慈和閻志。吼聲如雷:“搶下城門!丟了青州,我們就無處可去,只能當亂世的孤魂野鬼!”
太史慈眼前,全是密密層層的人體在拼命廝殺。垂死的慘叫聲音不絕於耳。他揀起一把長刀,一瘸一拐的就要向前。但是他只是被閻志死死拉住。
袁譚加入戰團,壓力頓時陡增,太史慈、閻志等人再怎麼拼命死鬥,卻仍然步步後退。饒是他們再是健鬥,身上刀傷也是越來越多。不知道什麼時候,兩人就要殞命於此。
城上守卒也士氣大震,反殺向太史慈據守的突破口,在太史慈這裡,就可以看見有遼東水軍屍身從城牆上頭滾落。
太史慈苦笑,朝南地怒罵:“閻柔,你怎麼還不來!”
就在此刻,大地一動,接着又是劇烈的擾動。寒風之中一股煙塵捲起,已經席捲而來。
是閻柔。
在閻柔的身後,接着出現的是一排黑甲紅纓的騎士。他們胯下的坐騎,揚首奮蹄,吐着長長的白霧,彷彿撕破了空間,在這一刻突然出現在北海城下。
閻志一見自己的兄長到了,歡呼雀躍的跳腳大喊道:“兄弟們,再頂一刻,我們的大軍到了。”在這一瞬間,他已經返身衝上,加入前頭戰列,爲太史慈多爭取一點時間。
閻柔帶着騎士飛也似的卷至濠邊,丟鞍下馬。
在他身邊,無數遼東騎士踩着木橋如洪流一般涌過,每個經過的甲士都在無聲的用目光向太史慈致敬。太史慈身爲遼東將領能堅持到這個時候,衣衫破碎,渾身溼透,到處是血,卻已經夠讓人敬佩的了。
“我們來了!”
這鋼鐵組成的洪流揮舞着長刀直涌過去,遼東水軍人人披着雙層的重甲,就算步戰,也是跟鋼鐵堡壘也似,加入戰團之後,袁譚的最後抵抗,也就頓時粉碎!
這些重甲戰士過處,就是血肉開路。
袁譚所部的戰列不過維持了短短一瞬,就已經崩潰。袁譚揮舞着打斷的長矛,只是紅着眼睛大呼酣戰,卻已經無力迴天。
在這些重甲戰士前頭,居然還是閻志和太史慈。
他們兩人,直逼袁譚,袁譚一矛此過來,太史慈已經搶身而上,雙手揮刀,一刀斜肩帶背劈下,袁譚人頭頓時沖天而起,就連胸膛,也被劈開一半!
不等人頭落地,太史慈已經把刀抓住,提在手中:“袁譚已死,降者免死!”
……
天際就要亮起來,恰在此時,帥帳傳來的轟鳴聲,頓時驚醒了十二路諸侯,誰都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當即也顧不得穿着如何,是否得體一般,便匆匆跑到袁紹的帥帳之中,剛一進帳,便瞧見袁紹披頭散髮,雙眸通紅沮喪的坐在那裡!
瞧此情景,曹操心中“咯噔”一聲,當即回望袁術。
卻只見袁術也驚慌上前的拉住袁紹的手臂,儼然忘記兩個人的間隙,急道:“公孫瓚敗了?”
其他尾隨而入的衆路諸侯不明所以的擡頭瞧向袁氏兩兄弟,他們不明白,袁術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陶謙當即上前,問道:“公路何出此言,公孫瓚不是?”
劉岱也在旁附和道:“對呀,他公孫瓚勝負與我們何關?”
聽這話,袁術似乎也不打算隱瞞,當即回身急道:“公孫瓚乃是我們的內應,他此趟南下,名爲截殺百萬黑山軍,其實質是偷襲洛陽,逼退皇甫岑大軍!”
“哄!”
此言一出,帥帳當即轟鳴。
誰也沒有想到明明是條決死之路,竟然會是十二路諸侯最後的退路!
公孫瓚,白馬結義的兄長,竟然率衆反叛皇甫岑?這讓天下人傳頌出去,以後還會有誰信任他皇甫岑?他的兄弟都反他,這場大仗即便是輸局也會贏,公孫瓚……太重要了!這個消息太重要了!重要到甚至所有的諸侯都忘記去指責二袁的私心,不同商量!
曹操本想去攔袁術,這個時候讓衆諸侯知曉,雖然有利軍心,但未嘗不會有弊端!
而聽此言的袁紹則傻傻地瞧着袁術,嘴角抽動,微微嘆息一聲。
不過等衆諸侯反應過來之際,也紛紛恍然大悟的回瞧袁紹,驚呼道:“如果公孫瓚是我們的內應,那……公路,適方纔說的可是真的?”
袁術也急道:“本初你倒是說說啊,洛陽的局勢怎麼樣?”
“百萬黑山軍怎麼樣?”
剛剛高興過後的一衆諸侯再次把心提到嗓子眼,十二路諸侯聯盟,外有百萬黑山衝實兵源,再有公孫瓚偷襲洛陽南下,這兩點只有成功一項,那麼他們就將獲得更多的權益,他們纔有機會重新與皇甫岑博弈!
可……眼下?
袁紹的每一個眼色對這些人來說都很重要,似乎就在這一瞬之間,又有些與衆不同!
“敗了?”
袁術的手臂一鬆,身子裡最後那絲氣勢都氣餒了!
其他諸侯則是神情恍惚的瞧着眼前落魄至此的袁紹,久久不言!
而旁的曹操雙眸流動,似乎有異樣的想法,上前附和道:“本初,既然事到如今,也不要瞞着諸位了,公孫瓚怎麼了,你就說吧!”
袁紹擡眼瞧了下曹操,長嘆一聲,道:“不是公孫瓚,不是公孫瓚!”
“呼!”
聽此,衆人深吸一口氣,彷彿絕處逢生一般都長出一口氣!
倒是曹操不解的問道:“不是公孫瓚,本初爲何事這般傷神?”
“我那孽子!”
四字一出,袁術氣的衣袖一甩,背過臉去,這種時候提及家世,倒真是附和他們袁氏的門面!也不怕衆諸侯笑話!
而旁的衆諸侯啞然的張了張嘴巴,真不知道該如何說袁紹,他們似乎有種被愚弄的感覺,面前的袁紹,竟然在這種關乎山東十二路諸侯命運的時候提及他的孽子,這倒還真是一個好盟主!
諷刺,無盡的諷刺!
曹操似乎也氣餒的起身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