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州牧府,往回走的蔡瑁一路上沒少向身旁的蒯氏兄弟投遞眼色,可蒯越就像沒有看到他一樣,根本就不理會他投遞的眼色。方纔蒯良偷偷同劉備說的幾句話,也因爲劉備的反應過激,蔡瑁倒也聽到了七八分。
原本是心存異志的蒯良,也沒有同蔡瑁交換意見的心情,出了州牧府一聲不吭,滿臉怒氣的獨自走在最前方。
路上,氣氛是很尷尬的。
走到岔路口的時候,蔡瑁才揚了揚手,稟拳相告:“子柔兄,異度兄,在此別過。”
“德珪慢走。”
蒯越拉住蒯良,低聲迴應道。
蒯良點了點頭,張允也學着衆人抱拳施禮告辭。
幾人相繼分開。
蔡瑁腳步很快,沒有敢在外多耽擱,腳步匆匆的便回自己的府邸,而府內的管家一早的就在大門外等候,蔡瑁讓過管家,也不理會一旁伺候的下人,直徑的走回自己的書房。
剛行至書房,蔡瑁揮手示意下人們離去,自己則是急速打開書房的門,一轉瞬便又關上。
待確定身旁無人後,蔡瑁才從書架上緩緩拿出一紙絲絹,上面揚揚灑灑的寫了很多字,沒有一絲拖沓的痕跡。匆匆又看完一遍,蔡瑁若有所思的放下手中的絲絹,慢慢地走回油燈面前,一手添着油燈,一邊凝眉沉思。
白馬都尉皇甫岑!
他的大名,他的那些事蹟,即便不用細心打聽也能聽到關於他的傳言。
他就是再向全天下人示威,動“漢”者,死!
對門閥這麼痛恨,那還有一絲迴旋的餘地沒有?
如果他重新執掌荊楚大地,還有什麼理由保存家族。
“噗!”
眼前的油燈,也許是因爲蔡瑁添油添得過多,竟然一下子被殷滅了。蔡瑁若有所思的低語道:“要怪就只能怪你容不下我們士人。”
“兄長?”
身後響起一個溫婉的聲音,正是蔡瑁那個尚未出嫁的妹妹。
“誰讓你進來的?”
蔡瑁眉毛一挑,十分不悅的說道。
“沒誰,自己有手有腳,幹嘛不能自己走進來。兄長,可是在擔憂州牧大人?”蔡琪這麼一陣的呢喃道:“難道,劉荊州真的想歸順朝廷了嗎?”
想想今夜的情景,蒯氏兄弟和自己沒有到的時候,劉備就已經同那個諸葛玄秘密商議了,究竟商談什麼呢?當他們到來後,那段談話就戛然而止了,那會是有什麼見不得人?
雖然劉備沒有明確表態支持皇甫岑,但是他這拖延時間,也就是變相的給皇甫岑時間整合關中啊!
“好深的心機!”
他怕自己這些荊襄士人不支持,還從外地調來守衛保護襄陽。當然最重要的就是當蒯良蒯異度說及聯合袁紹,偷襲關中,讓劉備做這天下的主子時,劉備的反應卻是如此激烈,這種表現只有兩種解釋,一來是劉備真有當皇帝的野心,被人戳穿後大發雷霆;二來就是劉備確實效忠大漢。兩種情況下,當然對於自己來說是第一種想法最有利,可問題是,劉備到底有沒有稱霸的野心。
“咻!”蔡瑁深吸一口涼氣,整了整衣服,一點都不敢耽擱,對着書房外喊道:“管家,準備馬匹。”
“將軍,這麼晚了去哪?”
“蒯府,蒯子柔的府上。”
蔡瑁摸着自己冰涼的拳頭,面色冰冷的迴應道。
……
諸葛玄的府邸。
因爲諸葛玄受皇甫岑的指派,來襄陽勸說劉備歸順朝廷。所以諸葛玄來到襄陽的時間也不是很長,所以也沒有自己的房產,因爲上輩與襄陽大姓龐氏的交情不淺,諸葛玄就藉助在龐氏的家裡。龐氏也單獨給諸葛玄劃出了一個宅院。
“叔父。”
“嗯,亮兒,今天可曾去黃先生的家裡學習?”
諸葛玄滿意的看了看面前的諸葛亮,這個孩子越來越像自己那個早逝的大哥了。其實諸葛亮偷來此地,諸葛玄是不清楚的,後來由龐氏龐統告密,諸葛玄才知道諸葛亮竟然偷偷來到了荊襄,知道消息的諸葛玄當然是勃然大怒,但事情已定也就沒有什麼好多說的了,所以諸葛玄也默許了諸葛亮的留下。最後諸葛玄把諸葛亮送到了荊州名士黃承彥的門下求學。
“去了,不過月英說師父出門遠行,這陣兒的功課都讓我自己來弄。”
月英,就是黃承彥的獨女,從小就是跟龐統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直到後來諸葛亮來後,龐統才負氣而去。
“哦。”諸葛玄略有一絲失神,別說黃承彥,就是自己也羨慕這個老叟看透世俗,意氣奮發的暢遊山林,羨慕道:“不知我何時能同他一樣閒雲野鶴。”
“叔父既是想,又爲什麼不去做?”
諸葛亮似乎看透諸葛玄的心事,委婉的勸解道。
“會了,會了。”諸葛玄心情不錯的點頭自語,看着身旁的諸葛亮最後說道:“等再過一陣兒,叔父就辭去這官職不做,閒雲野鶴去。”
諸葛亮眼珠一轉,似乎想到了什麼,有幾分不確認的問道:“叔父可能想好?”
“呵。有什麼想好不想好的。”諸葛玄把外衣遞給一旁的下人們,揮手斥退身旁的僕人,偷偷地對着諸葛亮說道:“劉荊州似乎已經心中有數了。”
“心中有數?”諸葛亮遲疑一聲,最後驚呼的看向一旁諸葛玄驚問道:“難道說,荊州牧大人已經決定支當世大將軍皇甫岑了?”
“嗯。”
看着面前諸葛亮的興奮,諸葛玄一怔,這皇甫岑究竟在諸葛亮的心理留下了什麼印象。雖然說自己心中也有幾分擔憂皇甫岑對門閥動手,自己畢竟也是門閥一族,不過有些落寞了而已,但諸葛玄心中還是有些期盼的,聖名的君主於國於民都是很有好處的。
“劉荊州這是下了好大的決心啊!”諸葛亮壓制住自己的衝動,挑挑眉疑慮道:“叔父怎麼看得出的,還沒有聽說天子聖旨到啊?”
“呵。”諸葛玄想想從劉備的州牧府上回來的景象,品了一口茶水,笑道:“這事情怎能明說,我是看出來的。”
“哦。”
諸葛亮點點頭,自己叔父觀人的本事還是不俗的,這點毋庸置疑。
“但劉荊州還忌憚着荊襄這些人。”
諸葛亮點點頭道:“只能說大將軍皇甫岑執政,以往他同士人那不清不楚的關係,讓很多人忌憚,自然很多人怕他降罪,所以他們不會允許荊襄重歸漢祚。”
“嗯。”諸葛玄把酒杯放在桌子上,點點頭道:“亮兒,你說的沒錯,這些劉荊州也都看出來了,故此他纔沒有明確表態,一直再拖。”
“再拖?”
“嗯,拖!”
“妙計。妙計。”諸葛亮驚呼兩聲道:“這樣一來給大將軍皇甫岑整合關中的機會,又可以騰出手來處理荊襄內部問題。”
“先別高興那麼早。”諸葛玄打斷諸葛亮的興致,嚴肅道:“只怕荊襄不是那麼好整合的,三年前,如果說還有兩派在相互爭鬥,可是現在蔡氏、蒯氏相繼取代原來的蘇氏、張氏成爲荊襄門閥的代言人後,就很少主張對抗地主豪強了。他們已經同門閥站成一線了。”
“呵。”諸葛亮放鬆的一笑道:“在荊襄如今最執掌軍政的就是蒯氏兄弟和蔡瑁了,不知劉荊州可能想好用什麼方法來對抗着兩股勢力。”
“不用對抗,他們終究是要被消滅的。”
“叔父你就這麼相信劉荊州?”
諸葛亮不知道諸葛玄哪裡來的這份自信。
“亮兒,不要忘了,劉備來荊州的時候,這裡的局勢有多麼危險,你還真以爲劉備胸無大志嗎?”
“呃。”
……
當一場好戲彙集了臥龍、鳳雛、冢虎,會不會好看一些?
襄陽城,州牧府內,一隻正待展翅飛翔的鳳雛在躍躍欲試,面前的天空將是他最好的舞臺。
“大人,這是天子血詔。”
剛剛從五溪蠻那裡回來的龐統並不宣讀聖諭。他人雖小,不過卻因爲是大漢使臣,就是劉備也不敢不重視,擡頭看着面前昔日荊襄龐德公門下的鳳雛。
劉備親自跪下接過龐統遞過來的血書後,仰天沉吟半刻才緩緩道:“沒想到,昔日的龐家子,今日竟是天子使。”
龐統並未答言的點點頭,算是承認。
“嗯。呵呵,龐德公的好侄子啊!”
蔡瑁意味深長的嘲諷道,語中深意很足。
“嗯,此子竟如此年幼。”
心機很深的蒯越也忍不住的多瞧了幾眼面前的龐統,說道。
“天子與大將軍之意,望州牧大人多多考慮。”
“呵呵……究竟是天子旨意還是大將軍旨意啊!”
一旁的蒯良輕聲譏諷着。
而蔡瑁等人也是齊齊扭轉身子去瞧小龐統如何應對。
龐統不卑不亢,並不理會蒯良,彷彿蒯良在他那裡有如透明人一般。
“哦。”劉備把手中的聖旨緊緊握住,點點頭道:“嗯,上使先去休息,容我想一想。”
龐統彎了彎身子,稟拳道:“也好,小子也要先回家一趟。”
“送客。”
劉備看向自己身旁的下人,示意帶龐統出去。
等龐統走後,一旁的蔡瑁、張允、蒯良紛紛湊到近前,似乎都在等待着劉備的指示,只有諸葛玄同蒯越沒有動。但是兩人的眼神卻相互彼此凝視,一絲莫名其妙的火花在空氣中開始碰撞。
“都下去吧。”
劉備無力的揮揮手,似乎早就知道這些人要說些什麼,也似乎很不願聽身邊這些人在自己耳邊的低語。
“大人。”
“大人。”
“都下去!”劉備怒極而起,一手打翻自己身旁的几案,厲聲怒道:“都給我出去,我要靜一靜。”
“這。”
蒯良、蔡瑁、張允三人相視一眼,最後把目光停留在蒯越的身上,直到蒯越最後搖搖頭,示意三人跟他離去。
諸葛玄嘴角高挑,幾人舉動俱被收入眼底,這個蒯子柔心思是相當的機敏啊!
幾人相繼離去後,劉備整個人的身子都癱軟在牀榻的角落裡,望着眼前的天空,呆呆不語。
“現在我該如何選擇?”
整幅聖諭一下子攤開,上面書寫這短短几個字,卻讓劉備觸目驚心。
“老三,小心曹操!”
六個字閃爍在劉備的眼前,讓劉備心情一下子就動搖起來。
“也罷!”劉備憤然起身,用力的一揮衣袖,撲滅面前的燭火,肅然道:“好,在沒有等到大哥二次來信前,我就暫時先幫你!”
……
蒯府。
“大哥,不能在猶豫了,當斷則斷啊!”
“嗯。”
蒯越負手於後,卻久久不語。
“大哥,朝廷派來的使者已經來了,下一步,來的就是朝廷的大軍呀!”
“子柔兄,你想想皇甫岑在北地的所作所爲,無不是痛恨死我們士族了,他這是要斬草除根,恐怕到時候我們都要遭殃。”
蔡瑁看見身旁蒯良偷使的眼色,壓低聲音上前道。
“唉!我又是何嘗不知?”
蒯越仰面嘆息,恨其不爭的瞪了一眼蒯良,不在說話。
“皇甫岑素來痛恨咱們這羣士人,恐怕他在不久的將來必將親自帶兵南下,憑藉他現在的威望,還有他那三十萬甲冑,荊襄守不住啊!”
蒯良道。
“這天下都是大漢的,天子要收回自己的土地有什麼不妥嗎?”
蒯越反意很深的說道。
“收回他的土地?天子失其鹿,天下羣雄共逐之。”蔡瑁不屑的一哼,頓了頓,接着道:“更何況,有沒有人承認他是大漢天子還是另一說呢,他發號施令,也要有人聽纔好。”
“是啊!叫老子拱手相讓,我他媽的纔不幹。”
張允厲聲喝道。
蒯越淡漠不語。
“子柔兄,只要你一聲令下,我們就奪了這軍權,到時候選擇哪個主子還不是我們說的事情?”
蔡瑁偷瞄着蒯越的一舉一動,笑問道。
“大哥,德珪說的是啊!”
蒯良添油加醋的附和道。
“兩位將軍天色不早了,回府歇息吧。”蒯越把手一揚,對着蔡瑁和張允抱拳相稱道:“不送。”
……
“啪!”
轉回身,一個耳光狠狠地煽在一旁蒯良的臉上,惡狠狠的說道:“都是你魯莽行事,自以爲仗着小聰明,就肆意妄爲。”
蒯良捂着自己的臉頰,一副震驚的看着面前的蒯越,驚問道:“大……哥,這,我,我怎麼了?”
蒯越衣袖一甩,厲聲道:“你還怎麼了,還不是你自以爲是的勸劉備偷襲關中成就帝王霸業,混賬,混賬,你也不想想,他劉備與皇甫岑關係?他劉備焉能不知那是最好入主洛陽的時機,只是他面上猶豫,卻是在迷惑你們,而你們卻並不知道,其實他已經做出決定了。”
“大哥,你是說,你是說,劉荊州早就心屬皇甫岑嗎?”
蒯良經蒯越這麼一提醒,忽然間恍然大悟,瞠目結舌的看向自己的大哥,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哼!”蒯越冷哼一聲,回身怒瞪道:“不只是心有所屬,但我肯定他一定沒有爭霸之心,雖然不明白他再等什麼又猶豫什麼?但這幾日荊襄所有的軍政大權恐怕都要收回他的手上。”
“那……大哥,方纔蔡德珪之計,兄長怎麼不應,難道我們真的要做那階下之囚嗎?”
蒯越無力的探了探,最後擡頭看向身旁的蒯良道:“蔡德珪不是在跟咱們合作。”
“那是什麼?”
“替他背後的人講價。”
“他背後的人?”蒯良一驚,身後冷汗淋漓,最後目光停留在面前蒯越的身前,呢喃道:“大哥,你是說。”
“對。”蒯越乾脆坐實了此事,回身道:“這個背後指使的人很有可能就是曹操曹孟德。”
蒯良點點頭,低聲道:“應該是了,蔡德珪遲遲不敢聲張,一來是怕咱們不答應。”
“嗯。”
“大哥,何不聽聽談的條件,咱們在行動如何?”
“呃。這個建議倒是可行,你去接觸一下蔡瑁,透漏一下。”
……
街頭巷口處。
“蔡大人,事情發展的怎麼樣了?”
一個淡雅從容的人從街角深處閃身出來,看着蔡瑁,笑問道。
蔡瑁身子一震,隨即釋然道:“還能怎樣?”
“哦?”那個人意味深長的挑挑眉毛,嘴角揚起一絲戲弄的弧度,笑道:“這麼說來,劉備的心思是屬漢的了?”
“應該是吧。”蔡瑁點點頭,最後道:“不過也不一定,畢竟他劉備還沒有最後下決定。”
“什麼決定,這樣的決定就是最好的決定,他是怕打草驚蛇,所以他什麼動作都沒有做,只是選擇了讓事情順其自然的發展下來,拖延時間,這也是給皇甫岑機會。而你們。”
“我們?”
蔡瑁似乎很受不了面前這個人的倨傲,這個人竟然比自己還要自負,爲了共同生存下去,蔡瑁只好決定繼續忍耐下去。
那個人笑笑,繼續道:“整個荊襄之中除去劉備,就只剩下你們蔡氏、張氏、蒯氏最有權力,而且還是執掌荊襄軍政兩方大權,劉備既然心有所屬那麼勢必要收回你們手中的權力,到那時你們就……”
“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