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黃翻譯是在去醫院的路上打的電話,她心裡清楚,讓範總陪自己去醫院可能性極小,再說沒有確定是不是真的懷孕,她也不想讓他去。不過她還是抑制不住高興的心情給範總撥了電話,儘管他聽出範總的不耐煩,可是這兩年她已經習慣了,人嗎,有點錢,有點權,有了身份就會變得高傲自大,目中無人,這個她可以理解。再說,除了他沒多少時間陪自己,可是越來越多的個人隱私以及個人財富都在歸她管理,這還不說明問題嗎?先不說那麼高大上的愛情不愛情,至少親情方面範總越來越信任她,越來越離不開她。這是事實。女人嘛,如果能夠忍住那點嫉妒心,似乎好多事也就好辦多了。黃翻譯到了醫院,發現這裡還真是繁忙,如果說百貨商場繁華,也只是週末纔會,可是醫院不一樣,不論早晚,不論周幾,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羣,這年月不知道是因爲看病不要錢,還是得病的人多了。儘管大家整天罵醫德不好藥價太高,可是到了醫院才知道,這裡纔是誰都離不了的地方。黃翻譯掛了婦科的號,就上樓去等。當然婦科門診同樣是人滿爲患。她看了一下自己的號碼,還早的很,就找了個角落坐下來,戴上耳機,遮下太陽帽,專心致志聽音樂。
範總那裡一幫酒肉朋友,沒完沒了地勸酒,他多少沒了興趣,因爲他不知道到底小秘書叫自己幹什麼,心裡總有所掛牽,所以看了幾次表,到了兩點,似乎這幫人還沒有結束的跡象,他就準備起身和大家道別,可是朋友們怎麼可依,無奈範總就撒謊說公司週末例會,不去不行,這樣,大傢伙臨走還罰了他一杯酒,纔算是脫身。他雖然喝的是啤酒,可是突然站起來走到外面,看到大太陽,眼睛似乎刺得生疼。他站在車旁,遲疑了一會兒纔算是有了感覺。拿鑰匙開車,咔噠,自動鎖打開,他開了車門上去,準備用鑰匙打火,才發現他上錯了門。他摸了自己的臉,覺得幾瓶啤酒不可能有問題,可能是是自己坐得時間久了,包房的燈光又不那麼明亮,大腦纔會不那麼靈光。換到另一邊上車,順利啓動汽車,點了油門,汽車忽地一聲躥了出去。這個時候,似乎範總才發現,一切都那麼自然,沒問題,一點問題沒有。馬路上的汽車都對他很禮貌,見了馬上讓道,他就像入無人之地,很快到了工廠。他沒有進大門,只是撥了一個號碼,然後就掛了。不大一會兒,小秘書嘚嘚地跑出來,見了面,很高興,“範總,我還以爲你不會來呢?”
“什麼事兒,快說!”範總不耐煩地催促。
“人家想你了唄,不行嗎?現在怎麼見你一面就那麼難?”小秘書鑽進車裡,將頭倚在範總的肩頭,長頭髮落下來,蓋住住了範總的胳膊和手。
“早上不是還見了呢?”
“那不一樣,那是工作時間。”
“小饞貓,就一箇中午沒有見面不是?”在女人面前,範總實在是沒有自制力,見到小秘書這麼親暱,他也再也裝不下去。“說吧,去哪兒?”
“走吧!”小秘書向前指了指。範總明白不管去哪兒都必須先離開這兒纔對,於是重新啓動汽車,向大馬路開去。順着小秘書的指引,汽車逐漸距離大酒店很近,範總心裡犯疑,這個小傢伙兒難道發現了什麼秘密,難道她知道素素在酒店裡,可是汽車距離酒店越來越近,馬上就要到了酒店門口,範總也忍耐不住就問,“小心肝兒,到底要去哪兒?”
“過去酒店,拐個彎就到了!”聽到這句話,範總心裡釋然。他放鬆了繃緊的神經,自然而然地握住小秘書的手,揉搓着,享受着小秘書胖嘟嘟小手的光滑。
“到了,到了!”
“這裡是醫院,我的心肝寶貝兒!”範總覺得是小秘書搞錯了地方。
、“沒錯,就是這裡,我已經約好了,三點鐘。”
“怎麼了,你生病了?”
“沒有,哎呀,你怎麼那麼煩人呢,到了不就知道了!”
小秘書下來,等範總去泊車。然後兩人肩並肩往裡走。跟着小秘書直接到了樓上婦科,範總才明白原來這傢伙是來看病,可是不知道到底爲啥要看婦科。走過去問了接診護士,說還有十分鐘,讓等一會兒,小秘書就拉了範總的手,去找一個座位坐下來。可是範總開了半天車,內急去廁所,就暫時離開一會兒。他剛走開,黃翻譯就從醫生診室出來,一臉的喜氣。可是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那裡玩手機的小秘書,本想默默地離開,可是這個時候女人那種爭強好勝的心裡作祟,竟然朝小秘書走過去,“Sara,你來看病?”
Sara,也就是小秘書,聽到有人和自己說話,擡起頭來,發現是黃翻譯,那種見了情敵的感覺一下子就衝昏了頭腦,站起來想發火,可是她又坐下,因爲只從來了個女老總,這個黃翻譯跟着這個洋妞,太能顯擺了,尤其是洋妞不懂中國話,到哪兒都要帶着她。Sara看了心裡就不舒服。雖然在她眼裡黃翻譯已經人老珠黃,對男人沒有多大的吸引力,可是背地裡聽了不少人都在議論說黃翻譯纔是範總當家的,這讓她很受不了。儘管Sara不是很在意範總的金錢和財產,因爲Sara和黃翻譯不一樣,她是本地人,儘管不是城裡,可是這年月改革開放這些年,他們這裡早已經分不出城裡和鄉村有啥區別。再說家裡有些生意,雖說上不了大臺面,可是父母和兄長還是積累了不少財富。所以家裡就這麼一個女兒,又是大學畢業,就把她捧在手心裡。Sara從小就不知道節儉是什麼概念。加上家裡人那種老思想,窮養兒富養女,結果把個花朵嬌慣成了說一不二的性格。畢業了,按照家裡的打算讓她回來幫忙,畢竟是自己家裡的生意,可是Sara纔不願意天天看着父母的臉色討生活,她知道自己找個工作輕輕鬆鬆養活自己一點問題都沒有。如果錢不夠花,不用伸手,老媽自然會給私房錢的。Sara應聘到這個外資企業,覺得倍兒有面子,媽媽就在城裡專門買了一套公寓房,一百多平方,時不時過來給女兒做頓好吃的。看到別人家孩子都買了汽車開車上班,自然又買了一輛寶馬。儘管Sara不稀罕這些,也不領爸媽的一片情意,可是住起來,開起來還是很方便。不敢說在現在工廠裡她的車是最好的,也會是最好的之一。每當有人在一邊議論說汽車是範總給買的,Sara就嘴一撇,頭一仰,“我憑什麼要他的東西?”
“黃翻譯,看婦科,要查艾滋嗎?”話說的很惡毒,但是Sara的聲音很好聽,並且還笑眯眯的。
黃翻譯高興,也不計較眼前這個狐媚子說啥,就說,“臭嘴,你才艾滋病呢。”然後,她湊近Sara輕聲說了一句話,就見Sara說,“真的嗎?那你不要做掉?”
正在兩個女人說話的時候,範總從廁所出來,老遠就看到她們倆,趕緊拐哥彎兒,他不想讓黃翻譯知道自己來了醫院,並且還是陪小秘書來的。雖說從心底裡他更信任黃翻譯,畢竟兩個人相處時間長了,有了一種默契,家裡的不少生意都是她來打理。而和Sara感覺就是那種浪漫。最重要的是Sara除了身體上的交融,從來不提任何與經濟相關的問題,從來不亂花範總的錢,更不要說提結婚的事兒。說起來也怪,黃翻譯心心念念想和他結婚,可是他心裡牴觸,反而小秘書不提這事兒他又覺得不正常。兩個人玩的高興,也會提起來說嫁給他,可是範總都四十多歲的人了,還能聽不出來那是在開玩笑嗎?不過,範總也算是人精,他知道現在的年輕人開放,不到三十歲,或者說不是家裡人督促,即便是同居都不願意結婚。這已經成了問題,因爲不結婚,就不會生育,這樣的結果就是生育率降低,人口逐漸減少,同時老齡化率也就越來越高。有時候,範總想想,也真是,以前像他這個年齡的人,那時候人口出生率高,上面要求計劃生育,大家都積極響應。計劃了幾十年,突然生育政策放寬,大家還沒有反過來那個勁。眼下,不要說生育,就算是結婚組成家庭,都不願意。很現實,他們生活壓力大。不過這些範總是感受不到的。他的家庭背景他的經濟收入讓他成了當地的上層人士,他沒法體會普通老百姓的感受。
他看到黃翻譯的背影開始下樓,就趕緊過來,“她來幹啥?”
“你不知道吧,人家懷孕了,正在興頭上,還不知道是誰的種呢?”
“黃玉,進五號!”
黃玉是Sara的中文名字,可是範總不知道,或者說不記得,而Sara說,“走,你陪我進去!”
來到五號房間,一進去,看到裡面的設施,範總就明白了是怎麼一會兒事。雖然進這個醫院這個地方是第一次,但是陪自己老婆到過人流手術室,知道是怎麼一回兒事兒。一時間他愣住了。我的天哪?難道她也懷孕了?自己做主,要做人流?難道她肚子裡的孩子不是自己的?不可能,這個小秘書可是很有個性,這一點他很清楚,不可能外面會有別的男人。如果黃翻譯外面有人,他一點也不驚訝,可是Sara她完全是性情中人,完全就是爲了那份感覺,如果有一天她不喜歡了,直接走人,連個招呼都不會打。這纔是Sara。
“喂,你是她老公?過來,籤個字!你,趕緊去脫衣服,進來!”醫生就像吆喝着,無所忌憚。而還在夢裡的範總沒有反應過來,而是還在想小秘書爲什麼要這樣做。不過,鬼使神差,範總還是在配偶欄裡簽了自己的名字,然後漠然地走出去,等候Sara出來。
電話響了,是黃翻譯的。“範總,確認了,晚上你請吃飯,慶祝一下!”
範總不知道是答應了還是沒答應,反正對方就掛了電話。
很快又一個電話進來,是郭總監的,“範總,我看到你的車了,你在醫院嗎?”
“對,小郭,你怎麼來了?”
“哈哈,看來你們這些老總們對下屬真好,我一看到你的車就知道是過來看公司的那個工傷病號的。我也是陪夏總過來的,說是黃翻譯請假,她就臨時抓了我的差。你等我一下,馬上上來。”
範總一聽慘了,大家弄岔了。不過郭總監說上來是要到住院部去看前幾天一個工傷的工人,而自己卻在婦科人流的門外。與此同時,還有一個女人高興地有了自己的孩子,這算什麼事兒呀?這世界怎麼這麼亂呢?不過沒辦法,既然郭總監和夏總一起,他也就馬上去找住院部。還好不怎麼費力氣就找到了通道,正在往出走,碰到急救車上擡下來一個人,他也沒在意,這種事兒在醫院再正常不過了。他趕往住院部,找到自己工廠住院的那個工人,還沒來得及寒暄幾句,夏總和郭總監就進來了。
“怎麼樣,我說一定是範總吧!”郭總監洋洋得意地對夏總說。可是範總聽不懂,心裡那個急呀,就在這一刻,他突然腦子裡冒出一個主意,不行,自己也要學外語,今天就開始,馬上學。
夏總和範總握了個手,禮貌地打了個招呼。雖然周圍的人聽不懂,但是看到公司的兩位老總關係這麼好,這是全體員工的福氣。
“這是兩位老總代表公司來看你們帶的禮物!”郭總監真會說話。
“謝謝老總!”病人和病人家屬都很感激。
這時候,不知道誰的手機響了,大家都去摸自己的口袋,最後發現是範總的。範總還沒掏出手機,就往外走,他知道一定是小秘書手術做完了,找不到自己,着急了,他看也沒看就接起了電話,“我馬上過來!”
“你知道是哪兒嗎?這裡是急診室,你是范進吧?”對方是個男的。
範總知道慌忙之中自己搞錯了,馬上鎮定一下,又不高興,心裡想,你才范進呢。要說範總全名叫範長進,可是熟悉他的人,幾乎個個在背後都叫他范進。也許是因爲中國有部小說太有名,裡面的有個人物叫范進,因爲中了舉人就瘋了,大家覺得好玩,就這樣叫他。也許是因爲範總的個性和那個范進有點相像,所以才這樣叫他。不管哪種理由,反正範長進幾乎沒人叫。不過隔着電話線,他也不好發火,馬上問,“哪家醫院,誰呀?”
“哪家醫院?你是外星人呀,咱們這裡有幾個人民醫院?”對方也不含糊,想想也是,在這地方,誰能比醫生更牛逼。
聽了這句話,範總幾乎要叫起來,這是怎麼了,不來不來,一來都來了。他都不知道該咋弄了。女人真的是麻煩,沒有不行,多了又不好照顧。範總趕緊跑回病房打了個招呼,就先行離開,一路小跑來到急診室,也不知道到底是咋會事兒,心裡還在忐忑,難道會是自己伯父伯母生病了不成?因爲老爸已經去了國外,家裡至親也只有伯父伯母了。
不到十分鐘,找到了急診室,人家醫生見到他匆忙進來,就問,“你就是范進?”
“啊,範長進。”
“你女兒得了急性闌尾炎,正在手術呢!”
範總頭更大了。我女兒?我啥時候有了女兒?“嚴重嗎?”
“有點嚴重,正在手術,你等一會兒,在這上邊籤個字,去把醫療費繳了!”
範總就要出去繳錢,突然背後那醫生又叫住,“等等,你是磨坊街的那個範傻子嗎?”範總聽到幾十年沒人提起的綽號,心裡一驚,可是也異常地高興。能夠叫出自己綽號的人可不是一般的人。他轉過身來,仔細瞧了一眼這位老醫生,慢騰騰地問,“敢問醫生您是?”
“哈哈,我姓倪,七十年代我們是鄰居,你忘了?”說着老醫生取下口罩,範總認出來了,“老叔,真是你呀!沒想到你當了醫生,早知道有事到這裡來找你。”
“你怎麼搞的,女兒都這麼大了。上高中了吧?可是人怎麼會從酒店拉過來的?”
“啊,她和同學去那裡搞活動,”範總也不知道該咋解釋,他還不清楚所謂的女兒是誰。不過提到酒店他就猜很可能是那個素素。
“你先去繳費吧,這不算是又聯繫上了,有空咱們老街坊一起坐坐!”
範總二次出去繳費。因爲人多,排了很長隊,他就懊惱,想找個熟人,又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在那裡慢慢排隊,蠕動。
這邊手術結束了,素素被推出了手術室,暫時在急診觀察室待着,那個老大夫過來和她聊天,“孩子,你得叫我爺爺!”素素聽了,覺得這老大夫不正經,想佔自己便宜,可是局部麻醉的那股勁頭還沒完全過去,渾身沒有力氣,只是眨了一下眼睛,算是答覆。
“閨女,你爸爸是幹啥的?”
“範總啊,沒人不知道哇!”
“哪個公司的?”
“蕻臚呀,世界五百強呢!”
“啊!這麼厲害!”
過了一會兒,範總繳完費回來,看到了真是素素,心裡就放心了,他這個“爸爸”也當的心安理得。不過,那個老醫生卻是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態度異常友好,“範總,真對不起,不知道你怎麼就成了世界五百強的老總了!”
範總因爲素素,正在焦心呢,根本沒有心情跟他磨嘴皮子,就只是打哈哈說話。
“範總,咱們也算是有緣分,又是老街坊,我有個鄉下的親戚,今年畢業,到時候你給幫個忙。”
“好說,等他畢業就來找我。她可以走了嗎?”
“嗯,差不多可以。不過回家去要小心,先臥牀休息兩天,然後過來檢查一下刀口。一個星期就會沒事兒啦!”
老醫生把兩個人送到門口,看着他們上了車,才轉身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