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停在路邊,林子焉笑說:“這次吃飯,你不要再逃,儘管我承認陪老年人吃飯是很討厭的事情,不過總要留點面子給我吧?”
意式西餐廳裡有現場鋼琴伴奏,來來往往的異國面孔很多,還好菜單是中意文對照,不然夏又冬又要撓頭了。點完之後,侍者在一旁開始介紹什麼白葡萄酒是來自於托斯卡納哪裡哪裡,夏又冬聽着馬上縮脖子搖頭,對面的人會意一笑替她決定:“發泡礦泉水好了。”
額,看來她吐他車上的事情他還記憶猶深。
“那個……”
“先別說其它,吃完再說。”林子焉對吃飯要求很高,不曉得他是不是在幾世紀前的梵蒂岡教皇那裡養成的習慣,吃的食物要精緻,口感要完美,而且吃飯的時候不許說無關的事情。夏又冬只能聽他的話老實坐在桌前,有問題也要先憋起來。
有些難熬的氣氛因爲酸甜開胃菜檸檬蝦的到來而被打破,蝦肉裡帶一點檸檬的清香味的口感,成功地令她食指大動。不過接下來的野菇燉飯的奶油味道就有點濃了,嚐了一口之後她就忍不住皺了皺眉頭。想起點餐時侍者介紹的新鮮的野菇有把清水變成雞湯的能耐,面對面前口感油膩的飯,她只覺得味道距離可口清甜相當遙遠。
主菜鵝肝烤牛排上來的時候林子焉朝她笑:“專門給你點的。”林子焉吃素,自己抱着一盆不知道是萵苣葉子還是芝麻葉子的東西猛啃,還時不時地擡頭看着夏又冬在美食麪前陶醉的樣子。他的另一項怪癖就是看人的吃相。不是因爲喜歡,只是看到別人滿足的表情,他就會有種獲得後的快意。
鵝肝的香濃滑嫩自不必說,搭配傳統酸甜味水果醬汁,更加香滑爽口。這樣吃到甜點部分時,她已經基本垮掉,因爲前幾道菜實在是太香濃了,不過想到自己點的是期待已久的提拉米蘇,雖然繼續被前菜香濃着,還是忍住喊飽的衝動心心念着她的甜品。
咖啡香與芝士香的互相交融中加上蛋糕的鬆軟,提拉米蘇濃香的調子令人迷醉,甜蜜又如同情人的呢喃。把甜品勺放在嘴裡很久,等她醒過來的時候,侍者已經開始撤盤子準備上咖啡。
“如果上一次你沒有跑,這餐飯可能早已經換了別的口味。”林子焉拿起自己的清咖品嚐,雖然他通篇吃沙拉,但看過對面人的沉醉表情,也覺得這餐飯值回了票價。
“能吃到好吃的東西其實不是福氣,”夏又冬捧着自己的摩卡咂巴着嘴,雖然香滑的咖啡口感已經充滿口腔,但她腦子裡卻還在回想着剛纔的好味道,“因爲之後再也吃不到時,就會覺得不幸福。”
“但如果沒有做到最好過,沒有幸福過,你認爲就這麼過下來也算美好?”
“見仁見智。如果給我選,我寧願沒吃過。”
“那你爲什麼還在惦記着剛纔的提拉米蘇?”聽見她心裡很大聲的呼喚,林子焉揭穿她的自我矛盾。
夏又冬聞言扁扁嘴:“所以你害我從此不幸福了。”
“你還成常有理了?少在我這矯情,我要是你,就不允許自己有什麼中間選擇,不然就是最好,不然就乾脆不做。”林子焉話音開始低沉,看着她若有所思。
“更多的時候,我沒有那麼多選擇,而且能力又不到,說不想最好那是扯淡,可做不到又必須做,我能怎麼辦?”
“但你不明白,你要做的事和成王敗寇沒有區別……如果做不到最好,就等於什麼都沒做,就這樣你還自我原諒,自己留退路?”林子焉靠在椅背上眯着一雙細長眼睛看她,彷彿直視她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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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本來要繼續往下說,夏又冬忽然話鋒一轉,直接就奔着自己跟在他屁股後面鞍前馬後的主要原因去了:“你明白就好啊,你明白的話,不如就放開吧?”她是說精靈族那些困在路上的貨。
“呵,不急……”林子焉已經換回慣常用的那種閒散口氣:“我曾經和別人打了個賭,這賭和你有關係。”
“我知道。”想起之前的不快,她語氣冷下來。
“不,和你想的不同,那是我和莎莉葉之間的賭,賭你愛的不是那個他。”戲謔的神色竄上眼眉,這個男人即便是用最正經的語氣說出的話都聽上去好像一個優雅的調戲。
“我?愛?”夏又冬有點結巴,聽到這莫名其妙的賭約有些無語,“我看你是太過悠閒了。”接着把頭轉向窗外。
“知不知道,莎莉葉她,也算是魔女之神了。”
他們坐在路邊的一桌,天空已經暗下來,窗外不時有車子拖着燈光的長線滑過,這是個流光溢彩的夜晚。夏又冬把視線從窗外收回:“魔女沒有神。只有在我們之前的大魔女在記載歷史的羊皮捲上閃爍。”
“那是因爲神會幻化,你沒注意大魔女之間有相似之處麼?不過這不是現在我要說的重點。”林子焉也順便瞥了一眼窗外,“我和她的賭,她信魔界的未來王者是你最終的歸宿,但我猜你會留下。”
“留下對你有好處?”她淡淡看他問:“但我比較好奇你們賭了什麼。”
“我賭她如果輸,就回來我身邊。”
夏又冬終於忍不住笑他,原來面前這個千年老妖怪也有執着:“我聽說過,關於你和她。只是……你不覺得你們很不搭麼?”
“沒有搭不搭,因爲我喜歡,其餘一切是什麼都無所謂。”說這句話的時候,林子焉一改習慣性的愜意,眼神中漫溢的是執著和堅定,“看看你自己一團糟的感情世界,我想我即便這麼說了,你也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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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的時候,夏又冬還在笑,想起林子焉剛纔在樓下對她說的那句:“要是想懂,就選個最好的男人出來,記住,一定要最好的。”她就幾乎要笑出內傷。她不懂麼?
之前的那些嘗試,那些失敗,她都還記在心中。只是怕了,如果感情這東西一旦執着了就必須全力付出的話,她還真有些猶豫,怎麼樣的纔是最好的?何況她心裡的樊籬太多,比如她的歸宿是什麼?比如別人會愛她的什麼?
恍恍惚惚地在人間界聽之任之,她還不清楚自己的下一步。她也不習慣做每件事情都那麼有目的性,那麼按部就班。她沒有給自己規劃過這些,所以不知道未來。而一個連自己的未來都不知道的人又能有什麼可愛之處?
她羨慕的人很多,佩佩算距離最近的一個。
佩佩很女人。擁有女人該有的虛榮心,認爲寶石比愛情更持久,男人不僅要能幹也要能看;她也很智慧,發現有什麼能力她還沒有具備,她就會馬上跟進學習,儘管這些能力多半和夏又冬認爲的使用方向大相徑庭;她也懶惰,並且把懶惰也賦予女人味,因爲她說做女人就是不需要太費力纔可以出彩。
和佩佩相比,她夏又冬簡直就像一個吃力不討好的苦工。沒有目標,沒有未來,就是走一步看一步地蹉跎着自己的歲月。好男人在眼前也不知道把握,硬是讓煮熟的鴨子也長着翅膀飛走了。工作也沒有長進,成天晃悠着不知道下面會面對什麼。
“知道女人最重要的是什麼嘛?”佩佩曾經叉着腰站在夏又冬面前對她耳提面命:“是時間欸!你別笑,你知不知道女人這一輩子要花掉多少錢在這張臉上面?爲的是什麼,就是掩飾時間在臉上留下的痕跡,你這樣虛度時光讓我看着很心痛你知不知道?點頭?點頭還給我在這坐着?老老實實出去找男人去!”
只是男人就能夠解決一切麼?連瑪門和莎莉葉都會賭她未來的男人,她自己卻還一無所知男人會喜歡她什麼。該怎麼計劃?去找一個男人?
夏又冬嗤笑自己會有這樣退縮的想法,在牀前翻開從魔界帶來的書。那本關於她的書中最新一頁上那句“作爲一個魔女,要麼聲名顯赫,要麼一文不值”她看不懂,因爲她沒有野心而且性格軟弱。聲名顯赫和一文不值都不是她的希望,但是平靜也註定不能。腦子裡的思路亂成一團,她呼氣讓它們簡化再簡化……瑪門要他選個最好的男人出來,這真是她今天聽過最好笑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