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皇帝病重,蔣後閉宮門拒百官,宰相朱興建,大將軍李成元,簇擁長陽王,率領千牛衛百餘人衝進皇城,當場擊殺蔣後,皇帝封長陽王爲太子,次日皇帝駕崩,長陽王登基爲帝。
蔣後亂政至此結束,新帝大赦天下,但在大赦天下的同時清除蔣後餘孽,這件事便由當時助力長陽王殺入皇城的千牛衛直長張擇負責,當然,張擇也不再僅僅是個小直長,被新帝委任爲御史,另新設監事院,張擇監管,專查蔣後造成的冤案,撥亂反正。
雖然監事院本意是爲了洗冤,但在張擇手裡則成了專查蔣後黨羽。
這幾年多少王公貴族被張擇揪出與蔣後牽連,抄家滅門。
蔣後當年是有很多奸佞結黨跟隨,也有很多人是無奈屈服,更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無妄之災。
但在張擇手裡皆是罪不可恕。
年初朔方節度使白循被張擇查出家中藏有蔣後做的畫,白循說是當年覲見蔣後賞賜的,他不能不接受,且白循的女兒是長陽王的寶林,如今封爲賢妃,白循可以說是皇親國戚。
但在張擇手裡,依舊被定罪爲追念妖后,不滿今上,意圖不軌,判爲謀逆大罪,白循及其子問斬,女眷沒入教坊司,族人皆爲罪奴流放。
宮中的賢妃死罪可免,活罪難逃,被打入冷宮。
張擇還殺上癮了,處理完白循的事,也不肯回京,請了聖命在地方糾察,所到之處風聲鶴唳,青州太守聽到張擇要問話,驚懼之下先服毒自盡了。
這麼說張擇已經到了周景雲所在的地方?
“他,他是衝我兒去的?”東陽侯夫人臉色煞白說。
東陽侯忙道:“不是不是。”想到自己剛收到信看兒子提及這件事也受驚地站起來,便安慰妻子,“夫人別怕,我們歷來謹慎本分,我早早卸職,景雲也外出爲官,與那蔣後一黨毫無關係,清清白白,他尋不到由頭。”
話雖然這樣說,但要尋對於那些擅於構陷的人來說,找由頭的辦法多的是。
東陽侯夫人雙手攥着發白:“那他要幹什麼?”
東陽侯嘆氣一聲:“他說了一句玩笑話。”
這玩笑話是:“周世子至今尚未再成親,莫不是等着陛下做媒賜婚?沒錯,只有這樣才能配得上週世子,畢竟周世子先前的婚事就是先帝賜婚。”
聽到東陽侯的轉述,站着的東陽侯夫人聲音顫抖:“他什麼意思?他是不是說景雲的親事跟蔣後有關?那可是胡說八道,定安伯跟先帝是遠親,這件事就是先帝做主的。”
或許是提及先帝,東陽侯神情有些悵然:“那時候先帝還很喜歡見我們這些老臣,直到那蔣氏魅惑迷了先帝心智…..”
東陽侯夫人害了聲:“侯爺,不是追憶先前的時候。”心裡哼了聲,一個從兄弟們中殺出來搶了皇位,又穩坐江山幾十年的帝王,如果不是自己先失了心智,又怎麼會被美色所惑?分明是先帝先糊塗荒唐,蔣氏纔有機會爬到大周朝臣們的頭頂上作威作福。
如今提及過往也有些危險,東陽侯收起了遐思,看着妻子驚懼不安的神情,忙說:“不用怕他這個,景雲先前的親事是先帝欽賜,如今皇帝因爲當年逼宮,不想史書上留下污點,一心要孝順,雖然挖地三尺也要蔣氏亂政之仇,但涉及到先帝的事,並不會碰觸。”
說到這裡臉色肅重。
“景雲擔心的是皇帝真要給他賜婚,張擇這些人在其中搗鬼,你也知道如今朝中人事複雜亂紛紛,什麼牛鬼蛇神都有,萬一被他們攛掇陛下給了不合適的人家,同意了咱們日子不好過,不同意就得罪了皇帝。”
東陽侯夫人聽懂了,喃喃說:“所以景雲才立刻在外成了親?”說着眼淚落下來,“還哄我什麼秀雅絕俗,出塵不凡,一見鍾情。”
東陽侯忍不住笑了:“兒子這是怕你難過。”
“我能不難過嗎?”東陽侯夫人哽咽氣道,“我兒這般,卻被迫娶了這麼個人,真是命苦。”
“我倒覺得挺好。”東陽侯說,“咱們在京城門當戶對人家裡挑選,也是麻煩多多,再說了,這莊氏也是讀書人家出身,就是家世單薄了些。”
那何止是單薄,是孤女,東陽侯夫人心裡說。
“景雲說了,這輩子只念着陸氏。”東陽侯說。
兒子是說過這話,頗有一輩子不再娶的架勢,不過當時看到母親嚇白了臉,便又不再說了,雖然這些年也不拒絕她挑選,但也從未鬆口,東陽侯夫人喃喃幾句什麼。
東陽侯接着說:“有個妻子就行了,娶妻不就是爲了傳承家業,娶了這個妻子,能生養子嗣,景雲的前程也穩了,這就足夠了,我們家訓不靠姻親壯家門。”
看着妻子悶悶的神情,便又補了一句。
“將來你再給景雲挑選個良妾不就好了?”
東陽侯夫人眼睛一亮,景雲身邊只有一個妾,也不像個樣子,是個通房擡起來的。
景雲的身份娶正妻麻煩多,但納個妾就簡單很多,雖然是做妾,但以東陽侯府的身份挑個家世好相貌好才情好的良家女子不在話下。
東陽侯夫人眼中的陰霾散去。
東陽侯便說:“莊氏你就不用理她,讓人看着別出笑話就行。”
東陽侯夫人笑着說知道:“侯爺放心吧。”
看到妻子笑了,東陽侯也鬆口氣,兒子在信上說了,讓他安撫母親,母親掛念兒子,必然對這個兒媳不滿意,他是爲了自己和侯府的前程,莊氏並不知道,雖然是孤女,但也正因爲是孤女性子孤傲,萬一婆媳兩個鬧起來,引來京城人注意,讓有心人尋到麻煩就糟了。
其實他覺得婆媳鬧起來也不算什麼大事,媳婦受點委屈更是常有的事,當人媳婦的難道還敢鬧?鬧也不過是個給自己找個忤逆不孝的罪名。
景雲這是太小心謹慎呢?還是對這個莊氏有點在意?
……
……
此時的莊氏正在見世子院裡的管事媽媽。
許媽媽在把大家叫過來後,就藉口東陽侯夫人這邊離不開告退了,很明顯不想幫莊籬鎮場面。
因爲世子常年不在家,再加上成親時間短,這邊人不多,一共有兩個,陸媽媽,魏媽媽。
“世子沒成親前一直在翰林院讀書,等成了親,一切便由先世子夫人安排。”穿着藍綠襖裙,年約四十,圓臉小眼的陸媽媽一臉淡然地說,“先世子夫人不在了,這些年規矩也沒變,您看有什麼不妥,儘管吩咐。”
莊籬神情平靜:“我剛來,你們先各司其職,如有不妥再說。”
新世子夫人很好說話。
退出院子的陸媽媽卻氣的咬牙。
“如有不妥她待怎樣?將我們趕出去嗎?”陸媽媽說,旋即衝着莊籬所在的方向呸了聲,“她以爲她是誰?也配來我跟前擺架子!”
魏媽媽笑了。
“不管她原先是誰,什麼出身。”她說,“現在是世子夫人,咱們是這個院子的人,她自然做得了主。”
陸媽媽吊起的眉角放下來,嘆口氣說:“我自然知道這個,這是世子所愛,我會敬重,我只是,太突然了,想到了先少夫人,一時心裡難過。”
先前的世子夫人也是世子所愛,要不然也不會這麼多年不續絃,當然,沒有人真想要世子一生不再娶,但陡然間有了新歡,心裡滋味也有些怪。
“別想這些了。”魏媽媽輕聲勸慰,“如今來了新人,咱們就當新來當差吧。”
陸媽媽嘀咕一聲:“我看這日子要不安穩了。”
魏媽媽笑說:“要想日子過的安穩哪有那麼容易,就連侯夫人也是熬過來。”她看着內院,“進了門日子纔剛開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