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錦知道安伯夫人不喜歡她。
雖然她姓陸,是陸家的子孫,但定安伯府卻只是大房一脈的,在定安伯夫人眼裡她是來白吃白喝的。
因爲老夫人在,日常維持着面子,一旦受了氣不如意,對陸錦的壞臉色就藏不住了。
“一天天義母義母喊着多親近似的,人家對咱們家的人不好的事都告訴你,人家婆媳得意的事一件也不告訴你。”
“還讓我安慰她,她用我安慰?只會爲這個好兒媳得意呢!可憐我是個笑話!”
“我可憐的三娘啊。”
陸錦低着頭聽罵,還要陪着定安伯夫人哭一哭死去的陸三小姐,一直到掌燈纔回到自己的院落。
婢女瑤琴憤憤不平:“伯夫人自己沒抓住時機,怎能罵小姐。”
“我現在要依仗她,就受着她的氣。”陸錦神情平靜,看着鏡子裡青春靚麗的面容,“等將來她依仗我的時候,我討回來就是了。”
定安伯夫人再怎麼說也有用,惹不得,只是那個莊氏,竟然識別了皇后娘娘賞賜宮花,她不在現場也能猜到皇后自己都不知道宮花的特別之處,要不然早就喊出去了,哪裡用其他人來指出。
不知是哪個心靈手巧且不居功的宮女做出來的。
莊氏真是運氣好。
當然運氣好,要不然怎麼能嫁給周景雲,陸錦看着鏡子,忍不住轉過身,看着站在室內和一個女子說話的周景雲。
“世子,你忘記我姐姐了嗎?”她含淚問,只覺得心酸滿腹。
周景雲皺眉:“你說什麼胡話,你姐姐不是在這裡?”
他看向身邊的女子。
陸錦看着這女子,忙高興地撲過來“三姐姐——”
陸三娘子嗔怪:“別這樣跟世子說話。”
陸錦站在陸三娘子身側,看着周景雲:“世子不會怪我。”說着又鼻酸,“世子你怎麼纔回來?”
周景雲看着她:“哭什麼?我這不是回來了。”說着擡手擦她眼淚。
陸錦看着伸到眼前的手,心怦怦跳要握住,眼角的餘光忽然看到有人站在門外。
她下意識看去,見莊籬捧着一支荷花苞看着她。
“妹妹來了?把雪柳帶回去吧。”她說。
陸錦抓住周景雲的胳膊,氣得跺腳:“世子,你看她做的事!”
周景雲皺眉喝斥:“帶雪柳回去做什麼,真是胡鬧,家裡哪裡輪到你說話!”
陸錦搖着周景雲的胳膊:“她還欺負義母——”
周景雲大怒:“賤婦,豈敢——來人,掌嘴——”
周景雲話音落,陸錦看到門外的莊籬擡起頭,擡手將荷花苞一甩。
看起來柔軟的荷花苞陡然變成了木槌,直砸過來,陸錦下意識閉上眼,尖叫一聲,人猛地坐起來。
夜燈昏昏,睡在腳踏上的瑤琴慌張起身喊聲“小姐。”
陸錦手捂着臉,心怦怦跳,神情恍惚。
“做噩夢了?”瑤琴說,伸手拍撫她。
做夢啊,陸錦看牀帳以及瑤琴,她神情放鬆起來,回想夢境,又是喜又是氣,喜的是夢到了周景雲,氣的是夢到了莊籬,莊籬還打了她。
瑤琴在旁哎呦一聲“小姐戳到自己的臉了?有個紅腫印子。”
陸錦瞬時覺得捂着的臉火辣辣疼,想到夢裡的一幕,就好像真的被打到了。
白天因爲莊籬被定安伯夫人罵,晚上夢裡又被莊籬打,真是倒黴!
陸錦恨恨捶牀:“點安神香來。”
夜色重歸寧靜,院落裡偶爾蟲鳥呢喃幾聲。
莊籬坐在飛揚的屋檐上,俯瞰着定安伯府。
在夢裡是沒有鳥鳴蟲鳴的,場面再熱鬧也是無聲,而且夢境裡時間地點都是混亂的,極其容易迷路被困。
所以一般不入他人夢境,經過他人夢境的時候,也要裝作不存在。
只是看到夢境裡提到自己,還是忍不住進去瞧一瞧。
沒想到這個陸錦竟然在針對她,還想讓周景雲打她。
真倒黴。
遇到倒黴的事怎麼辦?當然是噁心一下別人了,總不能視而不見裝作不知道吧?
莊籬手支着下頜,看着街道。
這是定安伯夢中的府外的大街,盡頭就是皇城。
只是騎在馬上威風凜凜的定安伯始終只原地踏步,遲遲走不到前方的皇城前。
莊籬在路邊坐下,輕嘆一口氣,看着定安伯在夢境裡忙忙碌碌,打狗罵雞,直到四周的街道開始扭曲,街道上的人開始後退,淡化。
莊籬閉上眼。
耳邊不再如同蒙了一層布,有風掀動牀帳,有鳥兒鳴叫,有細碎的腳步聲,從院落裡到室內漸漸增多。
莊籬翻個身,睜開眼,看着帳子上濛濛晨光。
新的一天又到來了。
天光大亮的時候,定安伯府下人房這邊已經變得安靜。
僕從們都已經去往各處忙碌,一直到天黑才能再回來。
當然,偶爾一兩個偷懶耍滑躲回來,只是這一次運氣不好,剛坐下來,就見一個錦袍公子帶着兩三個小廝進來,嚇得她們慌張跪地。
陸文傑根本就沒看到這些人,一手捏着鼻子,滿臉不耐煩催促“在哪裡?”
小廝一溜跑到一間矮房子屋門前,擡腳踹開“公子這裡。”
陸文傑捏着鼻子低着頭鑽進去,室內逼仄,不過收拾的挺乾淨,桌案上擺着一個花瓶,裡面插着一支粉嫩的荷花苞,在昏暗的屋子裡宛如點綴一筆豔色。
但也僅此而已,算不上多令人驚豔,仔細看還有點醜。
倒是那支花瓶挺名貴,很值錢,應該是祖母屋子裡的,陸文傑認出來了。
“就是這東西?”陸文傑皺眉問。
小廝已經獻寶似的將花瓶拿起來:“對,就是它,能起死回生!”
菩薩賜花起死回生這種事,陸文傑以往是不會當回事的。
所謂病急亂投醫,李家還去金水河上招魂呢,萬一這個荷花苞真管用呢?
把李十郎治好了,他必將成爲李家座上客。
陸文傑從小廝手中接過荷花苞,在手裡搖了搖。
“十郎,我來救你逃出女鬼手心了——”
……
……
上官月站在李府門外整理一下衣袍。
除了帶一車禮物來,還帶了七八個紈絝子弟。
“雖然李大將軍不講道理,但李十郎是我一起玩過的兄弟,總要探望一下。”上官月義正言辭說,“這是做人的道義。”
說罷又看其他人。
“待會兒李大將軍動手,你們記得帶着我一起跑。”
跟在旁邊的紈絝子弟們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樣子。
“小郎你放心。”“有我們呢。”“你要是被打斷了腿,我會揹着你跑。”
他們嘻嘻哈哈說,簇擁着上官月上前遞名帖,門房的人雖然神情不善,但看着這一羣紈絝子弟,都是有名有姓人家,也不好趕走,只能打開門,剛要去通稟,就聽內裡亂亂人聲。
“快去請太醫啊,十公子不好了——”
這話讓嘻嘻哈哈的紈絝們一愣,不會吧,這麼倒黴?
這,還沒進去呢,他們不由都看向上官月,那現在就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