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夜對於相命來說,來的太遲。一天的焦慮不安,讓他無法靜下心神,滿腦子都在思考如何應對青天,又不暴露自己的行跡。他對於自己的三魂齊集說法,抱着半信半疑的態度,但是對於軒雪的魂魄安危,卻是極爲的擔憂。他覺得自己虧欠的夠多了,從煉族兵變的那一刻開始,他覺得自己就欠了這個女子。加之此後軒雪對於他的諸多幫助,他又親眼證實了自己的無能,讓這個女人死在自己的眼前。一切,都彷彿在昨天發生一樣。
“命老弟,該動身了。我看傍晚時分,青天離開了國師府。這府內,佛門子弟都不剩幾個,不知去幹什麼了!”百里蛟輕聲在他的臥房外呼喊,相命急忙靠近拉開了房門。百里蛟見他一臉的憂慮之色,便隨即安慰道:“不必太過擔憂,青天不是拿他們當籌碼,纔會料定你不會在此刻與他爲敵,我們找出血池所在,便可救出他們。到時候,青天沒了要挾你的資本,我們也不必受制於人了!”“話雖如此.......事不宜遲,趕緊動身吧!”相命沒再多說什麼,與百里蛟快速閃身疾行出了國師府,直奔百味齋方向而去。
赤城的夜市,還是如同相命在鬼節期間,與魑魅同行所見一樣的熱鬧。百味齋附近,也不見百姓刻意迴避繞路的跡象。二人本來想着,妖邪會就近取材,對百味齋附近的人下手,可看眼前的狀況,根本沒有人心惶惶的跡象。
“這鬧市之地,似乎一切正常的很。你看那百味齋,妖氣也淡了許多,妖邪之輩定然大部分都出外了。我們是趁此進去再摸摸底細,也不會遇上什麼大的阻礙!”百里蛟盯着百味齋附近,四下打量,邊看邊與相命商議道。
“大哥所言不錯,不過,這百味齋既然白天有生人步入,都會被青天知道。我們這再度露面,肯定會惹得他懷疑。眼下不能讓他知道我們與他作對,等救出軒雪和小福後,我們再挑明也不遲。這鬧市若是沒動靜,妖邪必然要採集人魂之力,肯定在四城之外的郊野。記得我們遇到採桑女的地方,那些佈置幻影的地方,應該纔是他們在青天批准下的活動範圍。”相命仔細的分析着這赤城的局勢。
百里蛟聽他一說,也覺得極爲合乎情理,便急忙迴應道:“免得更多人受害,暗中下手,這身夜行衣,也派的上用場。”說罷,二人閃身,朝城外奔去。
赤城之外,郊野之地,與這城內的喧鬧和繁華相比,顯得蕭條和清冷的多。更準確的說,是一種荒涼的氛圍。一片死氣沉沉,陰風陣陣。妖邪之物行走頻繁的地方,連這氣溫都會被感染成陰寒。二人尋着沿着城牆,在四門順時針的搜尋着。將近半個時辰的摸排,總算在通往塵居方向的城門外發覺了異樣動靜。
那片桑樹林,附近的民居,連同驛站都荒廢了很久的樣子。卻成了妖邪夜行出沒再好不過的選擇地。沒有燈火,藉着有些暗淡的月輝,二人從林間一路朝着妖力浮動明顯的地方潛行過去。
在一處民居旁,果然發現了三個妖邪之人,正在對剛抓來的普通百姓下手,採集人魂之力。相命和百里蛟各自把黑巾蒙上,閃身而出,二話不說,出招便直擊那三個妖邪之人。出乎二人意料的是,以二人的身手,迅猛的偷襲,一般的高手都會被一擊拿下。可那三人卻像是早有防備一樣。
二人掌勁逼向三人之時,那三人突然撇下獵物不管,各自朝着三個方向退避開去。二人一擊落空,便暴露了行蹤,落在了三人的中間,與那被抓的百姓站到了一起。百里蛟搭脈查探了一番,那百姓還有些命理特徵,便示意相命,先對付了這三人,再將百姓送回他的住所。
相命橫眉冷對,全身聚氣,龍息鳳羽之氣,朝着其中二人出身之地揮掃而出。塵埃隨之與勁風一同席捲而起,遮掩了那兩人的視線不說,這股略帶咆哮之聲的勁風,也讓那兩人怔了一下。不過那兩人並未給嚇住,而是繼續退讓,讓相命勁風掃過,而未能傷及他們半分。
“不對勁啊,這些人不正面動手,好像在拖延我們。怎麼打都是跑,這可有些棘手了!”百里蛟看出這勢頭不對,傳音入密道。
“我也看出不對勁,可就不知道他們託着等什麼。難不成青天料定我們會找麻煩,才讓他們在這裡礙事的不成?”相命又是連續的發出幾招,那三人卻是如之前一樣,只是退避,不正面與他對打。
正當二人費解之時,突然從旁襲來數道陰寒之氣,這讓相命和百里蛟有些驚訝。以爲是這三人在等援兵,故意拖延。可是,當那數道寒氣逼近自己,現身之人,卻讓百里蛟和相命有些驚的說不出話來。
“是你
們?怎麼會,這........”來人卻是久未露面,該在冥府靜養魂魄的冷傲。
“白骨令前輩,這.......”相命大爲不解,既然冥府之人到此,必然是收魂而來。可是眼下並無死人,只是幾個妖邪之輩在場。
見相命和百里蛟,冷傲心情極爲複雜。身旁跟着一幫鬼差獄吏,他又不敢將冥府之事與他直言相告。只得高聲喊道:“冥府收魂,無事繞道,閒人莫擾。如若犯忌,入獄囚牢!”冷傲所喊,不過是冥府之人,威嚇妖邪之輩的口號而已。普通百姓根本無法看見他們,而他們也只是在人界盡本職之責,而不是與妖邪打鬥,懲奸除惡而來。
“等的就是你們,這兩個不過是意外攪局的罷了。冥府骨令,似乎對於血池有很大的效用,真不知你這白骨頭沉下去,是個什麼樣子。我們倒是很樂意看看,你被那血污吞沒,貢獻出你魂力的時刻,哈哈!”那三人本一副畏首畏尾的樣子,見冥府之人現身,突然不再擺出膽怯的姿態,變得狂妄至極。“若不是青天脫逃,豈會有你們這等癟三囂張的機會。助紂爲虐,不過走狗之流,在這裡得意個什麼勁。與冥府爲敵,便是與地界爲敵,看招!”冷傲話音才落,人以如寒光,閃爍而動,幽冥氣勁隨即從他骨架身軀竄出,氣場之強,讓相命和百里蛟都大感意外。看來殘魂修養的時日裡,冷傲得了靈藥進補,反而修爲大增了。
那三人此前不與相命交鋒,讓相命和百里蛟認爲他們是無能鼠輩。不過,此時幽冥氣勁,化爲寒冰利刃,直接穿刺而去,三人卻是擺出三角陣勢,共同聚氣,六掌齊推,勁風所出,一股巨大的氣團,迎擊而上。但聽得砰砰兩聲巨響,雙方被氣勁相沖的反彈之力波及,各自退開了數尺。
“好個三才陣,道家的子弟,也有這等無恥之輩。枉費了你們先祖教導,與妖邪之輩同流合污,你們也沒有了做人的資格。”冷傲再度聚氣,幽冥之氣,夾雜暗涌的雷光,閃耀而出。飛速衝擊向三人的陣型,那三人卻是使出同樣的手法,六掌齊推,三人之力,合成的氣團,將他的攻勢給輕易化解了。
“道家三才陣?我此前聽說過,也不知是這副模樣。他們還抓了個,不知爲何就沒吸食他的魂力。白骨前輩看看,是否有什麼不對!”相命一邊說着,一邊將那救下的百姓帶到了冥府一干人處身的地方。
冷傲皺着眉頭,對着那人仔細打量了一番後。隨即大喝道;“快推開!”驚呼之餘,他勁風再聚,寒勁與雷光齊集,對着那相命認爲的百姓直落而去。相命正要出手阻止,一旁的百里蛟看出不對勁,將他拉住了。
“大哥,這可是個普通人,怎麼能如此行事。白骨前輩定然是恢復了身子,泯滅了僅剩的善性了。”相命話語未落,但見寒勁與雷光飛馳而去之時,在遠處的三個妖邪之人突然閃身到了那百姓跟前。那百姓如同大夢初醒一樣,四人迅速擺出方形陣勢,一起發力,將氣團推出。若三人合力,可以抵擋住冥府骨令的攻勢,四人合擊,便可將這攻勢擊破,且有反擊的餘地。但見寒勁和雷光被打散的同時,四人所掃出的氣團,疾馳向冷傲等人。
冥府之人,自然都不是吃素的。白骨令雖是領頭之人,這一幫隨從,也都是修爲頗深之輩。見對方佈陣應付,一幫鬼差也是拉開架勢,以陣對陣。但見五個鬼差迅速靠攏那四人,將四人包裹其中之時,各自站位,從遠處觀望,便可看出是五角星的位置。
五星位將四合位包裹其中,鬼差各自運攻,與這四個妖邪之輩打起消耗戰來。有餘人界陽氣過猛,地界之人進入,便會功力大打折扣,故而,鬼差與那四人纏鬥多時,難以分出高下。反倒是鬼差開始變得有些吃力,消耗巨大。
“前輩不打算了結了那四個?”相命很拘謹的望着冷傲,問道。自從孟婆對他下手,那麼多地界執掌都在場的情況下,他已經認定地界早就靜心策劃好了對付自己。此時雖見故人,卻沒有半點親近的感覺。冷傲在魂力恢復之後,也得知了諸多地界發生的事情,尤其是光部族人被地界引到修羅谷地居住一事,最爲讓他不解。按理說,可以入住地界,便可入住人界。對於人族來說,就算煉獄族衆的體魄,一時難以適應人界的環境。不過,久而久之,他們總會融入這屬於人的生活。而不是被困在不人不鬼的地方,享受陰寒之風的洗禮。
雖然冷傲心內有苦難言,卻是無處傾訴。魑魅一直不知所蹤,自從鬼節之後,他就成了冥府第一個沒了下落的人。他很難再找到這麼鬥嘴,又能深信不疑的戰友。而秦廣王似乎對他這個骨令也很照顧,當作戰功
卓絕的英雄一樣對待。此次入人界捕捉陰魂,他若不借口活動筋骨,估計秦廣王會令派他人了。
“他們如此耗着,我纔有這空閒時間問你些事情。地界突然變得那麼陌生,一切都變得讓我無法接受了。我不知道是我被醫治了很久,還是早就被設定好的。我很難接受現在的冥府,居然淪落到與修羅殿合作,還對修羅殿的骯髒勾當,坐視不管!”冷傲極爲誠懇的語調,低聲說道。一邊說着,他還一邊盯着自己的手下與那四個妖邪之人對打的方向。
“前輩想必是睡久了,自然也就不清楚現在的局勢了。眼下,已然不是你記憶中的那個地界。如若你想知道實情,何不去問問秦廣王,縱然他不說。我想,魑魅前輩對於現在的地界狀況,是再清楚不過的。”相命不敢信任眼前的冷傲,太久的生疏,讓他無法對敵營而來的熟人感到放心。冷傲似乎看出了這一點,毫不客氣的迴應道:“你若與地界爲敵,便是與生死掌控之人爲敵。你雖然不在這生死簿上,也沒法威脅到你的存在。可是你的熟識之人,或者你信任和深愛的人,總會有那麼一兩個被牽扯進來。這不是你想不想的問題,而是他們不會放過你的原因。你自然有不信任我的理由,把我當作敵人也很對。不過,我告訴你,冷傲依舊是那個傲骨,冷傲依舊是那個話茬。這不會改變我對天道的忠誠,我不是地界土生土長的棋子,而是上天給我安排了這樣的命運。至於你,到底該如何選擇,我恐怕也給不了任何的幫助。不過,有一點我必須告訴你,轉輪王已經到了人界,似乎是爲尋你而來。你務必多加小心,掌控生死輪迴的人,可不是我們這等角色如此不堪的實力。縱然你修爲大漲,或者是又渡劫成功怎麼地。他們,可是當初被冊封準神名號的高手,凌駕在這世俗之上的存在。這一點,你務必要清楚!”
“前輩好意提醒,晚輩謹記,晚輩自然會多加小心的。不過,這四個妖邪,雖是道家子弟,卻不是我們的首要目標。既然你們正巧趕上了,又對上了。他們衝着你們,你們也正好回他們一道。我們二人就不在此與你作陪了,前輩保重。但願下一次見面,不是針鋒相對,還能把酒言歡!”相命語速極快,他只想讓那種熟識的親近感化成辛酸前,儘早的結束這樣的對話。他眼裡還看見了冷鋒和螺女的存在,看到了那個爲了兒子,捨棄骨身,被洛日差點打的魂飛魄散的父親。
冷傲還來不及回答什麼,相命已經閃身朝着城內奔去。百里蛟一時沒反應過來,當相命快臨近城門之時,他才趕緊的運功追了上去。
“你這是要去哪裡?”百里蛟大爲不解。眼前的妖邪之人,與青天肯定脫不了關係,如若抓住一個,便可套取不少有用的消息。可是相命像個感情用事的孩子,不想與熟識之人反目,就這樣錯過了良機。
“如若他們衝着地界之人而來,必然是籌備血池,爲血池尋找優質的魂魄。地界之人的魂魄,可算是最上等了。既然他們四個人,見了一大幫的鬼差獄吏和一個冥府骨令,還這麼鎮定自若,我想,我們在那裡逗留的唯一結果,便是與青天再次碰個正着。眼下,不是我們與他直接對抗的時候。把他的威脅降到最低之後,纔是我們一舉擊垮他的時機。不是麼?”相命異常冷靜的分析着。
一旁的百里蛟很是驚異,眼前的這個少年。往往會感情用事,往往會被憤怒迷住了雙眼。此時,卻能在瞬間融入情感,又這麼冷靜的抽身出來。他不知道是該喜,還是該憂。這樣的相命,已經失真了, 沒了那份純真和稚嫩。似乎在歷經滄桑後,開始漸漸學會了一種新的感覺,近似於冷漠的感覺。讓自己被仇恨充斥着,被使命壓着,讓所有的負面情感,變成一種積極動力。這樣的表象是好的,可是相命扛不住的那一天,會有什麼樣的後果。是人,是魔,還是那個塗炭生靈的兇手,百里蛟突然陷入了沉思,倒吸了幾口冷氣。
與此同時,不出相命所料,在冷傲的下屬與那四個妖邪之輩拼鬥陣法之時。青天正好的趕上了這齣戲劇的開場。一切都是他的安排和設計,用活人之死,誘導抓捕陰魂的鬼差獄吏。不過,他現身的時候,見到一個全新,且修爲更爲精進的冷傲,也是大爲驚異。
“白骨兄,別來無恙啊!”青天笑的那樣陰冷。而冷傲知道這之後會是什麼情況。他下令撤走已經晚了,青天只是客氣的招呼後,便施展開黑炎氣勁,與冷傲纏鬥上了。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全新的冷傲,和他的一幫鬼差獄吏,在這桑樹林外的郊野之地,隨着青天一行,消失的無影無蹤。一切又變得那麼靜,靜的這個夜,好像從未有過波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