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公子回來了,三公子回來了!”這一陣的叫喊,是在相命從秦寨古洞直奔北上之後的十日之後。相命回到以信城的消息,乃是南信門守備的相族子弟最先發現的。對於他的迴歸,不單是所有光部子弟心中的一種信仰的增生,也是一份十足的戰力的加強。故而,街巷之內一路叫嚷到相天閣,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哦?相命回來了?走,趕緊的去相天閣看看!”弗拉正與盧卡斯帶着托爾等人在聽君樓內閒坐品茶聽書。聽得樓外的叫嚷之聲,不覺心頭一震,不單他蒼老的面容突然打起了精神。就連托爾,艾瑞雅和米璐義這三個年輕人,也頓時變得活躍了許多。五人正欲起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身後傳來了塵沙族掌族的呼喊:“大祭司等等,一同前往,一同前往。”但見烏拉與薩滿從這聽君樓的二樓,一路狂奔而下。兩人也是一臉的喜色,對於相命回來的消息,似乎都這幫人等了太久了。
“等等我,等等我啊!”百里蛟的聲音傳來,他手中握着的酒葫蘆都忘了蓋蓋子,衣衫不整的,他一邊繫帶,一邊措了兩下迷糊的眼睛,拍了自己的臉幾下,想清醒一番。總算趕上了弗拉等人的腳步,幾人一起出了聽君樓,朝着相天閣方向疾行而去。一下子,街面上持續的熱鬧之中,多出一幫奔忙的身影,他們都是在朝着同一個方向趕路。
相天閣內,相命卻是在相羅的臥榻旁難以自持。儘管相塵和相土再三提醒,讓他別太過傷情。可是止不住淚,也忍不住哽咽。他的手已經顫抖着,望着老父的身軀,卻不知該從哪裡開始去撫平滄桑和傷痛。此時的相羅,已然連睜眼的力氣都沒了,多日的不吃不喝,僅僅依靠體內的內息維持,人日漸消瘦,氣息更是如遊絲一般。醫魂給下的方子,基本無法奏效,相塵和相土也很明白,這是相羅執意如此,或許,他是真的累了。
“父親,孩兒。孩兒回來了,父親!”相命在他牀邊望了將近一炷香的時間,呼喊道。這一聲喚出,他已經潸然淚下,誰也無法阻止這種被情感撕裂的痛楚,以至於那些不再分堅強,也不再分懦弱,只有刺痛的淚水會如雨水一般從眼眶之中奔涌而出。“三弟.......”相塵想提醒這個失去那麼久消息的弟弟,不要刺激到父親。此時的父親,任何的衝擊都無法承受。一旁的相土也是同樣的喊出了三弟二字,便無法再說出什麼。兄弟三人都是錚錚鐵骨一般的男子,卻在此刻泣不成聲了。相命回頭望向兩位兄長,緩緩說道:“二位哥哥,可否讓我單獨待一會!”相塵和相土聞言,便一邊抹着淚,一邊從相羅房間退了出去,關好門之後,便立在了門外守着。當有人呼喊着相命回來的消息時,他們兄弟倆是何等的喜悅,可是想起相羅目前的境況,卻又無法讓那種興奮持續很久。
如同孟婆所言,歲月之說,着實各異。仙神之地與地界和人界的是一日一年的時差。而這煉獄與地界,怕是一月一日的變化。相命不知不覺,就這樣消失在煉獄之地三年之久了。三年,煉獄變得更爲動盪不安。可以棲身的地方,相命從趕回以信城的路途之中,已然歷歷在目。到處都是被熔漿所佔據,噴發不停的炎山,也不分氣候和地域,似乎要將整個煉獄都霸佔住。相命本來是帶着一種回家的喜悅而來,卻在入了相天閣,遭遇了當頭棒喝。相羅在他心中所佔的分量,遠遠比他一身的修爲要高的多。可是在這煉獄所丟失的三年時光之中,就這樣一點點的垮塌下來,他無法感同身受,恨自己無能。
“父親,你知道麼。孩兒修得煉體
初期之後,今又得了次神之能。孩兒若能齊聚三魂,便可位列神族。我已然是個修行之中的神話了,父親,你聽到了麼?”相命一邊說着,一邊握住了相羅幾近乾枯的手掌。縱然是弗拉所研製的延年益壽的丹藥,對於相羅這種心病之人,已然是無效了。而用醫魂的話來說,無求生之念,就算用丹藥維持,剩下的,也是一副活屍而已。所有人都對相羅很清楚,也知曉他的要求。於是,所有人都放棄了,讓他這樣自生自滅,做一個自己要的決定,和一個自己想去的歸宿。
“父親,歲月之說,天差地別。孩兒也是不久前才知曉的,若是早些知道,我定然會回來的。期間發生了太多的詭異之事。就在我回來之前,還遇到了與我容貌一模一樣之人,你若是知曉我身世,你就起來跟我說說,讓我好知道該如何去面對,父親!”此時的相命剋制住了那些情感的波動,用極其平穩的話語呼喊着。他知道相羅對自己寄予厚望,也知道自己不能這樣失態的呼喊,這是自己必須保有的相羅所傳承的一種尊嚴和氣質。相羅卻是仍舊沒有動靜,靜靜地,那麼安逸。
“父親,你知道麼?那個人操控了這一切,佈局了一切。他是要禍害三界,包活煉獄,他的能力,是孩兒此前從未遇見過的強悍。除了他,卻還有這世間的妖邪作亂,還有那讓人聞風喪膽的蚩尤傳說將被揭開。父親,你可否再次教導我,再次給我提點。讓孩兒不至於迷失了自我,找一條正確的道!”盯着相羅的面容,卻看不出任何徵兆。相命是如此的想喚醒相羅,喚醒這一直閃光在心底的堅強支柱,卻沒法得到任何迴應。
“等等吧,別!”一羣興奮的人,本來興沖沖的情緒,在入了相天閣後,也變得極爲沉重起來。相羅的境況,讓相命迴歸的興奮點,只能短暫的持續。弗拉等人已然到了相天閣內,相塵與相土將他們迎入知命廳,告知了現狀之後,衆人只能在知命廳內靜等着。
“哎,蒼天無眼,纔會有這等禍事。生死雖是尋常之事,可是這相羅前輩一心求死,實在是讓人費解!”百里蛟按耐不住,抱怨道。“父親生前光明磊落,定是感到身體有恙,也知時日不多,纔會如此。在此之前,他已經在觀天鼎內度過了整整一個月。想必是勘破了些天機,纔會有此舉動!我們無法得知他到底知曉了什麼,此時,也只能祈求上天能給一個轉機吧!”相塵在旁緩緩迴應道。
“相掌族乃是我輩楷模,無數子弟敬仰之尊者。這般境況,恐怕與賢侄所言有些相關,若真是無力迴天,賢侄也不必太過內疚,此乃命數,你我都無法逾越!”御風在旁沉聲說道。
“不錯,此乃天道循環。我們這些凡夫俗子,連這肉身都無法修成正果,怎能一探天機。還是放寬心些,相掌族恐怕也不希望幾位公子一蹶不振。華夏族相氏一脈,還需你們三兄弟齊心協力,繼續傳承下去!”弗拉也是頗爲感嘆道。
“多謝諸位前輩關心,晚輩兄弟三人,自是不會忘記家父和諸位的教誨。如今動盪愈發嚴峻,我們絕不會令諸位失望!”相塵突然起身,對着在座之人深深鞠躬行禮。衆人都理解他的意思,不再言語,靜等相命出現。
“父親,我知道你聽見了。你既然聽見了,你就應一聲啊,你要告訴孩兒,你爲何會尋死。就算是天道昭示,也該告訴孩兒,好讓大哥和二哥不那麼自責內疚!”相命還在嘗試着喚醒相羅,卻是仍舊沒有看到任何希望。他一左手托住下巴,右手扶住前額,滿臉的淚痕,整個眼圈都有些紅腫了。
突然
,他感覺異樣的光亮在屋中閃現,趁着這夜色,那淡淡的微黃,顯得格外耀眼。本來屋內內點了燈,可是這光亮卻讓他爲之一振。不知何時,白骨令所贈的攝魂燈突然自行顯現,他知道自己並未召喚。但見攝魂燈的光亮慢慢的照向屋中的紅木雕花椅上,相羅的身姿,正端坐在那裡。
“父親!”相命喜出望外,急忙呼喊道。
“命兒?命兒是你?”相羅也是一臉驚異的呼喊着。
“是孩兒,孩兒回來了。想不到地界一日,煉獄一月,三年之久,是孩兒不孝了!”相命突然起身,對着走向自己的相羅跪拜了下去。
“快起來,命兒不可如此。你乃擔當天道之人,怎可向我這等凡夫叩拜,我不過是你養父。若不是機緣,我也沒機會得了那份殊榮。此時你回來了正好,我也可以安心去了!”相羅一副喜極而泣的表情,卻是沒法讓魂魄流出眼淚來。
“父親何故尋死,聽哥哥說你在那觀天鼎內呆了一個月後,便不再近半點米粒。這到底是爲何?”相命慌忙問道。
“天道昭示,不得不爲。舍一己之生,造就萬千生靈之存活,何樂而不爲呢?”相羅突然笑着說道,對於這尋死的做法,他似乎極爲滿足。
“孩兒不懂,還望父親明示!”相命追問道。
“在那觀天鼎的一月時光,偶然遇到一人。我起先以爲是你顯像了,不料那人自稱雲飛,卻是長相與你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他所言無不讓我欽佩,他直言若是一己之生,可救萬千生靈,問我是否願意擔當。我從他仙姿神能之態,便斷定他不會誆騙於我。況且,能如此從天際而來,從天際而走的,除非仙神,別無他解。故而我便開始尋死,爲了讓塵兒和土兒不自責內疚,我只是說天數已盡,難有迴天之術!”相羅緩緩說道。
“雲飛?我在回來之時,便遇到了。他坦言所有的事都是他所操控佈局,他就是要玩弄萬物於鼓掌之間,讓生死之道恢復他所爲的平靜!父親怎可信他輕言,孩兒就這替你輸送內息,你可千萬不能死了!”相命說罷,便急忙將牀榻上的相羅浮起,坐上牀,打坐聚氣,就準備輸功。
“不必徒勞,這一息尚存,怕是上天憐憫。得以讓我這將死之人,在閉眼之前,與你道別。你所說的事情,我也無從去考證了。或許,我這讓位,是爲了讓所有子弟進入你所帶領的時代,修行到一個新的頂點。雲飛縱然是妄言,我也認了。畢竟論道之間,我是敗的一塌糊塗,根本不及他毫毛!”相羅突然沉嘆道。
“父親,孩兒........ ”相命正欲追問下去,突然攝魂燈的黃光閃爍着,相羅身影隨着劇烈抖動。黃光突然隱沒,攝魂燈也消失不見,相羅身影也沒了蹤影。相命突然意識到了什麼,趕緊的抓過相羅的手,去探他的脈門。
一瞬間,相命臉上的神情呆滯了。本來氣若游絲的脈門,此時完全沒了半點動靜。相命再也無法剋制體內情感的波動,一把抱住相羅的身軀,痛哭流涕起來。本來從知命廳趕往相羅房間探情況的相土,也是聞得相命哭喊之後,急忙推開房門。見到相命抱着相羅在牀榻上痛哭的樣子,相土立馬的跪了下去。淚水,也無可避免的從他的眼眶狂涌而出,撕心裂肺的哭喊,頓時從相羅的臥房,一直傳到了知命廳中。
衆人聞聲,急忙趕赴相羅臥房。相塵在門口見到跪着哭喊的相土,在院落之間,便跪了下去。而跟隨而來的一行人已然知曉了什麼事情,全部立在一旁,沒有靠近,只是靜默的站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