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休走出暖閣,回到方府,剛剛到了門口,便聽見一道熟悉的聲音。
“方公子!”
聲音清脆,悅耳動人。
方休轉頭看去,不出意外,果然是珠兒。
珠兒快步走到方休的面前,擡眸看着他,表情有些焦急的道:“方公子,不好了,布莊那邊出事了!”
方休聽見這話,微微一怔。
出事了?
出什麼事?
雖然心裡面疑惑,卻還是一臉的淡然,安慰道:“不要着急,有什麼事情慢慢說,我陪你去看看。”
“好!”
珠兒等的就是這句話,聽了以後,心裡面都是輕鬆了許多。
到了馬車上,深吸了一口氣,方纔開口道:“方公子,這幾天,不斷的有人來布莊鬧事,因爲您派來的護衛們在場,那些鬧事的也不敢怎麼樣,只是在布莊坐着,再不然就是堵着路。
可是今天,不知道怎麼的,那些鬧事的全都聚在了一起,揚言要把布莊給砸了。
便是護衛們都攔不住。”
“護衛們都攔不住?”
方休聽見這話,有些詫異。
那些護衛可都是從新安候府精挑細選的,雖然比不上神機營的精銳,可是也要比這普通的城防營的士卒們強得多。
他們都攔不住?
似乎是看出了方休的疑惑,珠兒忙不迭的解釋道:“是攔不住,倒不是他們拿着兵器或者什麼,只是因爲他們人數太多了。”
“有多少人?”
方休好奇的問道。
珠兒想了想,搖頭道:“密密麻麻的都是人,當時我想着來跟方公子您報信,也沒有功夫多看,就過來了,不過估計得有幾千號人。”
幾千號人!?
方休聽見這話,倒是真的有些詫異了。
京都府作爲整個楚國最爲繁華的城市,也是最大的城市,常住在這裡的人也僅僅只是幾十萬罷了。
幾千人意味着什麼?
放在什麼時候,都是足夠引起朝廷的重視了。
這麼多的人聚在布莊的門前?
這無休布莊何時有這般的吸引力了?
方休一臉的疑惑,看着珠兒,開口問道:“究竟是怎麼回事?”
珠兒面露焦急,好似要哭出來了,啜泣道:“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好像都是其他布莊的人,說是咱們布莊在,他們的布莊都沒有生意了,一個個的都要餓死。
反正橫豎都是要死,倒不如跟我們拼了。”
這話說出來,方休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因爲他知道,那些人說的話倒是也沒有什麼錯。
京都府這麼多的人養活了這麼多的布莊。
紡紗,織布,都是需要人,而這人每個都需要付工錢。
也就是說,他們的成本在那裡,無論如何都是賣不到一文錢一匹布的。
若是隻賣一文錢,他們怕是還要虧得要死。
這樣的話,就只能關閉布莊,想着其他的生意。
可是在這京都府,生意又豈是這麼好做的?
而且這麼多的勞力,指望着這點工錢養活一家老小呢!
沒有了這些工錢,你讓他們怎麼辦?
喝西北風去嗎?
如此想來,似乎也不怪這麼多的人圍堵無休布莊了。
實在是無休布莊把他們逼的沒有辦法了。
方休這麼想着,已經做出了決定,想到了解決的辦法,看向珠兒,輕聲安慰道:“你不要着急,這些人還不敢做什麼,他們只是想要個說法,或者說想要個解決的辦法罷了。
本侯爺陪你一同去,總歸是能找到解決的辦法。”
珠兒聽見這話,心裡面頓時安穩了許多。
不管怎麼說,方公子還是值得信任的,無論是什麼時候。
因此,她輕輕的點了點頭,應了一聲,“是,方公子。”
然後,便在前面領路。
兩人一同上了馬車,很快便到了城南。
果不其然,剛剛到古井街,還沒有往前走,便能聽見一陣嘈雜的吵鬧聲。
這吵鬧聲來的十分的熱烈,擱的老遠都能聽的見。
方休只是聽見這聲音,就知道珠兒說的沒錯。
這一次鬧事的怕是最少也有三千人。
他緩緩的走下馬車,一步步的走向無休布莊。
跟在方休身旁的護衛見到這一幕,忙不迭的湊上前去,小聲的提醒道:“少爺,咱們還是小心一點爲好,必定都是刁民,還是這麼多的刁民,若是出了點意外......”
話還沒有說完,那護衛看見方休的眼神,頓時停住了,不敢再說。
方休一雙眼眸,瞪着那護衛,冷冷的道:“何爲刁民?這些人也都是父親,都是兒子,他們在這京都府也都是有妻子,有父母,若不是沒有了活路,會到這裡鬧事?
會想着跟無休布莊魚死網破?
我若是沒有記錯,你原先應該也是從中原道流落到這兒的流民吧?
這纔多長時間,你便不記得你經歷過的那些了?”
那護衛聽見這話,啞口無言,臉上露出了愧疚之色。
這時,圍堵在無休布莊的人們似乎察覺到了什麼。
有人轉頭,看向方休的位置,隨即,瞪大了雙眼,大聲的喊道:“是新安候!是新安候!新安候來了!”
此話一出,成千上萬的人瞬間沸騰了。
所有人都是轉過了身,朝方休這裡走來。
有些還是一路小跑。
這場面,實在是有些嚇人。
珠兒已經躲在了方休的身後,強撐着纔沒有轉身逃跑。
而幾名護衛則是拔出了刀劍,冷冷的看着這些人,隨時做好斷後的準備。
唯獨方休一個人,一臉淡然的看着面前發生的一切,好似在他面前的並不是成千上萬的人,又好似他自己一個人便抵得上成千上萬的人。
不得不說,此時此刻的方休的確是有一股說不出的氣質。
那鬧事的人本身也沒有想要把方休怎麼樣。
只是看見方休,他們知道有一個能做主的人來了。
因此想要討個公道。
這麼多的人圍繞着方休聚在一起,嘰嘰喳喳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麼,聽不清楚。
護衛們則是聲嘶力竭的吼着:“退後!退後!再往前一步,休怪我等無情!”
“退後!退後!不要擠!”
方休見到這一幕,深吸了一口氣,用自己最大的聲音吼道:“安靜——!”
一聲怒吼,讓全場瞬間安靜了下來。
先是靠近方休的一部分人,聽見這聲安靜,不知道是爲什麼,一直處於暴躁狀態的他們,竟是真的安靜了下來。
一句話都不說了。
然後是後面的人,一個接着一個,僅僅不到幾秒鐘的時間,整個古井街,整片天地都好似安靜了下來。
沒有人發出哪怕一點兒聲音。
因爲他們知道新安候來了,無論如何,新安候一定會給他們一個說法的。
新安候值得信任!
這些人中有一部分是從中原道流落到這兒的流民,還有一部分則是之前其他各州府到京都府來尋求出路的人。
還有一部分則是識字,看過報紙。
他們知道新安候這三個字的分量。
更是知道這三個字意味着什麼。
因此,他們願意聽新安候的話,他們願意安靜。
珠兒看着面前發生的這一幕,臉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瞪大了雙眼,好似看見了什麼不可能發生的事。
無休布莊這麼多的護衛,這麼多的人,都沒能這些人安靜下來,或者說都沒能讓這些人冷靜下來。
方公子的一句話竟是成功了?
這......未免有些太不可思議了。
珠兒這麼想着。
方休已經開始說話了。
“你們爲什麼在這裡,我明白,你們想要什麼,我也明白,你們都知道,我出身勳貴,是安平伯,也就是如今的臨澤侯的兒子。
你們或許會認爲,我沒有經歷過你們經歷的,不知道你們過的日子是什麼樣的日子。
但是我想告訴你們,你們想的,感覺的,是錯的!
你們過的生活,我體驗過,甚至比這更艱苦的,我也體驗過。
因此,我知道你們不是刁民,不是暴民,你們只是安安穩穩的過日子,這樣都求而不得的普通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