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家大少爺聽見湯浩的話,臉上露出憤怒之色,狠狠的咬了咬牙,恨不得把面前這張討厭的面孔錘碎。
可是......
他是囂張跋扈的紈絝,卻不是患了腦疾的失心瘋。
原先吳家和湯家的生意就有所重疊,湯家一直在找吳家的麻煩。
若是這個時候,自己一時衝動,那麼毀掉的不僅僅只是吳家,最重要的是他自己。
他咬着牙,面色陰沉,看着湯浩。
湯浩只是一人,卻沒有絲毫的懼色,就這麼看着他。
兩人大眼瞪小眼,對視了片刻。
突然,吳家大少爺笑了。
“不就是幾個乞丐,湯少爺既然想要,給你就是了。”
說完,轉身狠狠的瞪了身後的車伕一眼,爬上了馬車。
“狗東西,還不走!”
至於那車伕早已經嚇傻了,一直聽到自家少爺的聲音,才反應過來,轉身爬上馬車,駕着馬車,緩緩離開了這裡。
湯浩站在原地,目送着馬車逐漸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裡。
而後,轉身看向那個年輕乞丐,走到他的身前,臉上露出和煦的笑容,說道:“你剛纔說的話,我都聽到了,說的很好。”
年輕乞丐看了他一眼,同樣面露笑容,說道:“只是說了自己的心裡話。”
湯浩聽見這話,點了點頭,感慨似的道:“能夠說出自己的心裡話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最起碼在這江南兩道,面對剛纔那位,沒有多少人敢像你一樣這麼說出自己的心裡話。”
他頓了頓,問道:“你們是從中原來的?”
年輕乞丐想了想,回答道:“不是。”
湯浩得到這個回答,略微有些詫異,偷偷的打量了他們一眼。
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奇怪,尤其是在看到他們手裡捧着的野草的時候,更是露出好奇之色。
“那幾位......”
“京師。”
湯浩有些懵,問道:“什麼?”
年輕乞丐回答道:“我們是從京師來的,路過中原的時候,身上的錢糧全都被搶了。”
湯浩聽見這話,投去同情的目光,而後道:“中原那邊剛剛受了災,人一旦餓到了極致,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
年輕‘乞丐’,不,應該說年輕男人點了點頭,並沒有說話。
“我叫湯浩,家裡在這姑蘇城也有幾間微不足道的商鋪,若是你們短時間內沒有地方去,可以先到我那裡做一些活計,最起碼可以休整一下。”
湯浩想了想,開口道。
他願意收留這幾個人,並不是因爲他們敢於同吳家叫板。
而是......之前那些話對他的觸動。
公平......
在這姑蘇城,乃至在江南兩道,整個楚國,可還有真正的公平可言?
這個時候,即便能夠聽到有人面對權貴喊出‘公平’兩個字,已經極爲難得。
年輕男人聽見這話,面露思考的表情。
旁邊的人見到這一幕,全都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你一個乞丐,能夠得到湯家的庇護,這是百年修來的福分啊!
這個時候,還不快點兒跪地表達忠誠,還想着什麼?
湯浩卻是不在乎這些,靜靜的等待着面前這個年輕男人的回答。
片刻之後,年輕男人擡頭,看着湯浩,開口道:“我叫錢正,我們可以幫你做一些力氣活,但是我們還有自己的事情需要去做。
可能......很長的時間沒有空閒。”
湯浩聽見這話,微微一怔,隨即臉上露出笑容,點了點頭,只說了一個字:“好。”
............
湯府。
一箇中年管事看着面前正在狼吞虎嚥的五個乞丐,下意識的搖了搖頭,轉身離開房間。
外面的院落內。
一個身穿華服的青年正坐在石凳上,手裡捧着一本書,看的入神。
“少爺,已經安頓好了。”
中年管事走到青年的身邊,輕聲開口。
青年聽見這話,點了點頭,繼續看自己手裡的書。
中年管事站在他的身邊,臉上露出糾結的表情,似乎有什麼話想要說。
片刻之後,他終於還是沒能忍住,開口道:“少爺,我看他們好像都是乞丐,您爲什麼要收留他們?”
湯浩聽見這話,緩緩放下手中的書,擡眸,看了一眼中年管事,淡淡的道:“難道我湯府連五個人的飯菜都供不起了嗎?”
中年管事聽了這話,臉上的表情微微變化,忙不迭低下了頭,說道:“少爺,是我多嘴了。”
湯浩重新拿起手中的書,一邊看一邊問道:“你見過有這般氣度的乞丐嗎?
如果是你,單獨面對吳家,能表現的那麼氣定神閒嗎?”
中年管事猶豫了片刻,想了想,說道:“或許他們只是不知道吳家在姑蘇城的實力罷了。”
湯浩搖了搖頭,說道:“他們知道,即便他們不知道,路邊的人也說明了一切。
他們知道卻還有恃無恐,只能說明他們見過世面,不止是見過世面,他們覺得自己能夠應對這種事情。”
中年管事聽見這話,點了點頭,說道:“少爺說的是。”
他這麼說,心裡卻並不這麼想。
在他看來,那五個人就是路邊隨處可見的乞丐,沒什麼特殊的地方。
之所以不怕吳家,只是不知道天高地厚而已......
只有在面對真正的刀光劍影的時候,這些乞丐纔會真正的害怕。
這樣的人,他見得多了。
“好了,沒什麼事情就下去吧......”
湯浩擡眸,看了一眼中年管事,吩咐道:“再去準備幾套乾淨的衣裳,帶他們去洗個澡,然後給他們換上,之後的事情......”
他想了想,說道:“之後的事情,之後再說吧。”
“是,少爺!”
中年管事點了點頭,轉身離開了院落。
湯浩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卻是搖了搖頭。
燕雀安知鴻鵠......
這世間萬物,永遠都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這些人即便再落魄,再形同乞丐,可是表現出來的自信乃至於自傲,卻不是能夠裝的出來的。
更可況......他們自稱是從京師來的。
京師那地方......
湯浩似乎想到了什麼,搖了搖頭,不再多想,低頭繼續看自己的書,感慨似的道:“這竹軒齋若是能在姑蘇城開一間分坊,該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