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就困在這具早該腐化的身體裡一直出不去。”玫瑰這麼說着,伸手想要碰觸自己的臉頰,但手剛伸出去就立刻縮了回來。連她自己都不忍看到這張臉,更何況別人?
“我想過很多種死法,可我已經死了,哪裡還能夠再死一遍?有很長一段時間,我記得我就躺在一個黑漆漆的地方,應該是地下吧,我的旁邊都是死人,我看着他們一個個鬼魂脫離自己的**離開,羨慕不已。
然而我自己卻只能被困在這一具身體裡動彈不得,每一天每一夜都要承受死前那種痛苦,我每天都在重複感受別人用刀在割我的臉的那種感覺,那感覺你知道嗎?很痛,還不如直接去死!後來時間一長,我也就麻木了。就像是每天都要做的事情一樣,每天不痛個一回我就覺得我不是我了。
我在地下整整待了有五六年吧,那時候我其實已經開始漸漸地忘事了。我忘了自己叫什麼,從哪裡來,爲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一直到昨天,我才記起來以前的一些事情。李胤,你知道嗎,無論你到底是我的還是秋玫的孩子,我們都不想你有事。我想把以前的事情繼續瞞下去,可我沒想到……”
“沒想到我還是知道了是嗎?”
李胤也是無語了。
玫瑰說這話的時候,顯然已經主動地隱去了一些不好的話,比如,她不想有事的人,除了李胤以外,還有周意。可週意已經被李胤給解決掉了,要是現在在說這樣的話,無疑是給所有的人都添堵。
“所以我找了別人來幫忙,你知道後就要逃跑?單單就是爲了這個你就要逃走,這說出來似乎也不太令人信服吧?”
李胤也完全沒把眼前這個無臉的‘女’人當做自己的母親來看待。不是不敢,只是無所適從。
玫瑰頓了頓,兩隻手搭在一起,手指微微‘抽’搐,明顯是緊張的反應。
“別問了孩子,我是爲了你好。”
好半天,她才說出這麼一句話來。
聽到這話,李胤可就不樂意了,什麼叫做爲她好?爲她好這種事,可不是隨便說幾句就可以做到的。玫瑰顯然還有很多話藏着掖着沒有告訴她,而她沒說出口的這些事,自然也不會是什麼好事。
“有什麼話你就直說,反正我現在已經不好了,也不怕壞上加壞。”
她看着玫瑰,沉聲這般說道,語氣不太好。
這纔是她最該有的樣子。自從跟珈藍待在一起久了之後,連她這個人也都快變得跟他一樣不要臉又逗比了。
“你不是想要找回你的臉嗎?你想要找回它,那就該把你隱瞞的那些事情都說出來。玫瑰,我這不是在跟你商量,而是你必須要做的事情,是必須。”
連鄧琳都有些被李胤這突然嚴肅起來的語氣給嚇住了。
玫瑰兩隻手緊攥着又鬆開,似乎是在思考是否該將那些事情全盤托出。
“我要離開,是因爲我知道,只要真相被揪出來一點,那你就會一直問下去,一直問到所有的秘密都藏不住。況且,我也已經知道我被人揭下的臉皮在哪裡了。”
玫瑰說着,轉頭看向窗外,緊攥的雙手也鬆了開來,右手禁不住撫上自己脖子上的那塊紋身。
李胤一直注意着她的動作,看到她‘摸’上那塊玫瑰紋身,眼睛不由亮了一下。
對啊,玫瑰,玫瑰‘花’!她想起了自己前幾天做的那個夢。夢裡邊,也是有那麼一朵鮮‘豔’的玫瑰‘花’。玫瑰全是刺,但是那‘花’卻開得非常得‘豔’麗。可就在這麼一朵‘花’之中,出現了一張人臉。會不會,玫瑰這件事,就跟她夢中所浮現的那個場景有關?
玫瑰的目光放得很遠,她脖子上那塊玫瑰形狀的‘花’紋,因爲她的手一直在撫‘摸’着,顏‘色’變得越發得深了。
“是那些人,那些人割下了我的臉,用來做了人皮面具。”
她頓了一下,收回目光,開始將自己知道的那些事情一一說了出來。
玫瑰口中的“那些人”,其實也跟秋玫出生的那座大山有關。在秋玫寨子的旁邊,還有另外一個部落。兩個部落可以說是截然不同的,一個是嚴禁部落裡的人外出,一個卻巴不得所有的人都跑到外邊的世界去。
兩個部落裡的人觀念不同,緊挨着住在同一座大山裡,自然也是死對頭。要不是因爲玫瑰的事情,她也永遠想不到,就在自己隔壁的部落裡,居然會有人做着這麼喪心病狂的事情。
那就是販賣人皮。
這世上,有人販賣貨物,有人販賣人口,有人販賣器官,所以有人販賣人皮也並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情。不是有句話叫“沒有買賣就沒有殺害”嘛!也就是因爲有市場,所以她隔壁部落的人也就幹起了這個買賣。
他們將人的皮揭下來,用一種特定的手法將其保鮮,並將人臨死前的最後一口‘精’神氣保留在其中。一個人只要披上了另外一個人的皮,立馬就跟變了一個人一樣,無論是說話聲音還是做事的方式,全都跟那個人皮的擁有者一樣。這樣的手段,只有在最古老的秘本中才有提及,而知道這些的人,少之又少。
原本這些人只是用死人的皮來製作這些東西,但後來因爲生意的需求量大,他們也就把主意打到了活人身上。每年因爲這樣原因死的人不計其數,卻因爲他們的皮都有另外一個人披上,繼續活在世人中間,因而一直都沒有被人發現。
那些買了這種人皮的人,或是殺了人想要逃脫制裁的殺人犯,或者是貪圖刺‘激’想要換一種人生的有錢人,又或者是那些急於想改變自己命運的人。總之一句話,人能站在食物鏈的頂端,並不只是因爲人的智力高,也是因爲我們足夠殘忍。我們的獸‘性’,甚至超過了兇猛的野獸。
“這些事跟你有什麼關係?你已經死了,何必替這羣人隱瞞?”
道理李胤她都懂,可她也着實不明白玫瑰對這件事究竟有什麼隱瞞的必要。
“因爲,我不想你也摻和進這件事情中來。你知道嗎?那些人他們都是沒有人‘性’的,他們可以笑着剝下人的一整張皮,笑着一邊剝人的皮一邊看着那個人在地上打滾,他們笑談今天到底剝了幾個人的皮就跟問今天吃了飯沒有一樣!他們都是沒有人‘性’的,李胤,我怕你摻和到這件事情中來會出事啊!”
李胤聽了她的這番話,搖頭,“不,你擔心的並不是這個。玫瑰,你畢竟也算是我的母親,我想幫你找到你的臉好讓你能夠安心離開人世,可你卻一直不願說實話,你這讓我怎麼幫你?”
“你以爲我不想說實話嗎?可你讓我怎麼說實話?”玫瑰說着,眼中竟隱隱含了淚水。她的手依舊放在自己脖子上的那個玫瑰‘花’紋上,脖子上的那朵‘花’,更‘豔’了。
李胤皺眉看着她的動作,說道:“是不是因爲你脖子上那個東西?”
玫瑰的動作僵了僵,而後,終於點了點頭。
雖然不知道那東西到底是什麼,但看玫瑰一連串的反應,就算李胤問她什麼她估計也是不會告訴她真相的。
“那你爲什麼還是告訴我了?”
玫瑰血‘肉’模糊的一張臉上‘露’出了基本上可以稱之爲笑容的表情,她目光深沉地看着李胤,真如同一個慈母般對她說道:“因爲你是我的‘女’兒啊!”
無論是周意還是李胤,都是她玫瑰的‘女’兒,這點,任何人都改變不了。
“孩子,我現在也不想找到我的那張臉了。臉臉臉,都說人活在這世上就爲了一張臉,可我既然死了,也就不需要了。你放心吧,你體內的另外一個人已經被你身邊的這位除掉了,你以後會過得很幸福的,你不會再重蹈我們的覆轍。我的時間也到了,該回去了。”
玫瑰說着,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跟李胤道別。也都怪她丟了那一張臉,李胤光是看她的動作,根本就猜不出來她現在內心的真實狀況。
“你要走?”
這個時候,李胤竟然不知道該作何反應了。
明明是親人,現在卻連最普通的親人之間的問候挽留都做不到了。
“是啊,我要走了。雖然知道不太現實,但我還是希望你能把那條藍‘色’的髮帶留下。”
因爲那是李胤出生的時候,秋玫給李胤買過的唯一一樣禮物。
李胤無言以對,終歸是點點頭,然後走到客棧的大‘門’口,打開‘門’送她離開。
鄧琳在這期間一直沒說話。玫瑰離開之前,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以鄧琳的能力,看出玫瑰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並不難。
有人在玫瑰的身上種下了鬼蠱,只要她說出了真相,她體內的鬼蠱就會發作,會一直讓她痛上一天一夜,然後咬碎這個鬼的魂魄,讓她永世不能再出現在世上。
玫瑰本來還想以活死人的姿態繼續在這世上活下去的,畢竟,這個世界也並不是全然的冷冰冰,再加上還有一個值得她留下來的李胤。但。她又仔細想過了,似乎,留李胤沒有負擔地活在這個世上更好一些。
做人該有人的活法,做鬼的,就是不該去糾纏她。更何況,那人還是自己最該疼愛的‘女’兒。
李胤站在‘門’口,目送着玫瑰越走越遠的背影。
她的心中,沒來由地浮現出了四個字。
“命犯孤星。”
看吧,她的這個命格果然是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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