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時分,在莨山絕頂的天闕宮議事偏殿內,正有六人席地而坐。
坐在中間最上首的,是一位鶴髮童顏,長鬚過胸的老人。老人雙目中隱泛電光,給人一種能透視人心的感覺,顧盼之間威勢天成,正是威壓修真界百餘年的天闕門第九代掌教清虛真人。而其餘五位,也都是天闕門中的領袖人物,修真界裡一等一的大高手。
其中左邊二人,分別是掌管門下記名弟子事務的天闕俗家掌門威若海,天闕門中第一大族列山氏的族長列山鷹。右邊三位,則是天闕門內三堂的首座————巡山堂首座明禮,情報堂首座明非,以及管理門中一應後勤事物和財政大權的度支堂首座明心道人。
此時這六人的臉上都滿是哀傷肅穆的神色,整個議事大殿都籠罩在一片愁雲慘淡的氣氛當中
“度支堂的統計結果已經出來了,這次我天闕門上下共戰死金丹期十七人,凝液期一百二十四人,凝液期以下二百四十三人,城東姬氏幾乎滅門。楓林鎮中的平民死亡兩千五百餘人,受傷者,受傷者不計其數——”度支堂首座明心是六人當中唯一的女性,唸到後來,這個淡雅如仙的女子,聲音中已經明顯帶着哭腔。
“哼!楓林鎮位於羣山環抱之中,周圍七山拱衛,每山駐有巡山弟子二百人,日夜巡守,雖不能說是固若金湯,但若是遇上大敵,發個信號彈總能做得到。然而此次卻被敵人無聲無息殺至鎮中,我認爲巡山堂難辭其咎!”說話的人方面大耳,正是列山家族長列山鷹,此人說話時鬚髮皆揚,顯然胸中已是怒極。城東姬家與列山家同列天闕四大豪門之一,雖然平時爲了爭權奪利偶有齟齬,但此時列山鷹見到姬家被滅了滿門,不免有了兔死狐悲之感。
“此次受襲,我巡山堂確實要承擔一部分責任,本人管理無方,自當辭去首座之職,與明日去刑堂領罰。但是——”巡山堂首座明禮先是一臉的懊悔和羞愧,可是當他說到“但是”二字時,語氣驀然加重,有了些咬牙切齒的味道。“但是敵人經過的天柱山,二百名駐守此地的巡山弟子當中,竟然有十七人乃是混進門派中的奸細,這才導致他們連受襲信號都無法發出,所以隸屬長老會的刑堂也應承擔部分責任,而且此次這麼多的金丹高手匯聚大楚國內,情報堂竟然毫無所覺,不知道情報堂首座對此事做何解釋?”說完怒目圓瞪望着明非。
可是明非卻連眼皮都未曾擡上一擡,用古井不波的語氣說道:“自從十五年前開始,情報堂的經費就被削減至以前的六成,人員更被降到不足八百,要同時監控外七堂和巡山度支兩堂的六萬七千名入室弟子和數十萬記名弟子,以及中土大陸各大門派的動向,多少有些力有未逮之處。是故,愚以爲,此次情報堂並無責任。”
“明非!你這個老匹夫,我巡山堂三百條人命,你一句力有未逮便結案了麼?”明禮聞言大怒,站起來指着明非的鼻子,正要破口大罵,忽聽清虛真人一聲大喝道:“夠了!”明禮無奈,只得悻悻不平的重新坐好。
清虛的目光掃了在場五人一眼,嘆了一口氣後緩緩說道:“現在還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明心,鎮裡面的救治工作可安排好了?”
“是的!掌教真人。我在鎮子受襲後就立即組織了四百名會回春術的弟子,以搶救受傷者。並安排好了房屋,暫時容納受災民衆。還有,此時正值盛夏,那些屍體若耽擱久了,恐怕會引起瘟疫。後天我準備安排一個合葬儀式,還要請掌教真人親自來主持。”
清虛真人聽完目帶讚賞的點了點頭,又道;“其實這次的責任並非是諸位之過,而在於我。自從十五年前,封印蚩尤一役後,我天闕門便實力大損。當時我制定了以攻代守之策,全面充實外七堂力量以擴張勢力,連內三堂的工作重心也向這個目標傾斜,好讓周圍各大門派因爲摸不清我天闕門的實力,而不敢輕舉妄動。不想今日終被人窺破虛實,致有此災。若是如當年一般,門中常年有四千弟子鎮守,又有何人敢來窺視?”
“昨夜一役後,天闕門實力空虛的消息必然轟傳海內,定海、太虛、月墟三派定然會蠢蠢欲動。當務之急,是通知外七堂收縮防守,放棄所有外圍的礦場藥園,調集人馬充實山門。此外還要譴人追查那些襲擊者的來路,即使是賭上我天闕門兩萬弟子的性命,也要抱此深仇!對了,這方面可有線索?”
殿內衆人登時都轉過頭,齊齊望向情報堂的首座明非,明禮的眼中更有一絲幸災樂禍。明非心中尷尬,卻知道這句話不回不行,當下硬着頭皮答道:“敵人全部都是蒙面而來,所有武器衣物全都是在附近城鎮中購買,戰死之人的屍體也是當場銷燬,所用道法體術沒有明顯特徵。所以,所以除了知道這些襲擊者中有十名真人境高手,其餘全是金丹高手以外,並無其他線索。這次事件,以我們情報堂的推測,應當是某股神秘勢力,糾集一羣金丹級的散修所爲。”
清虛聞言不怒反笑,淡淡的說道:“那麼你是要告訴我,我們的人被殺了好幾千個,卻連敵人長什麼樣,是哪裡的人都不知道?
清虛的語氣雖然平靜,但衆人都知道這是他怒到了極至的表現,明非連忙說道;“師尊且寬心,情報堂甲組的組長聞人櫻正在追查,以他的能力,必然會查出線索。”
清虛依舊冷笑不語,就在五人冷汗直流的當口,一顆人頭突然從門口處軲轆轆的滾進議事殿內。衆人轉頭望去,只見一個常年掛着懶散笑容的俊美男子,正笑嘻嘻的依在門邊,不是明非口中說的聞人冰是誰?
明非鬆了一口氣,而其餘四人的臉上也面現喜色,知道地上那顆頭顱定然屬於昨夜的某個襲擊者,於是一一上前,仔細辨認起來。卻見那顆頭白面無鬚,左額處有一道狹長刀疤,容貌陌生的緊。以衆人的見多識廣,竟然辨認不出來,心中不由都暗道奇怪:這是從哪裡冒出來金丹高手?難道情報堂的那羣人真的都是廢物不成?
聞人櫻見狀微微一笑,信步走到那顆人頭旁,然後用力在頭顱的臉上一抹。只見人頭左額處的刀疤忽然消失,白色的皮膚變成黑色,相貌也與先前大是不同。
明心仔細一看,大驚道:“是南海十兇之一的陽雲天!”
列山鷹沉聲說道:“不錯!正是此人,想不到那些襲擊者竟然會如此小心,蒙面之後還要易容,若是稍爲大意,便會被他們瞞了過去。只是不知以陽雲天這種向來都只在南方活動的惜命小人,爲何會參與這次襲擊?”
明禮冷哼一聲道:“不管如何,這次總算有了線索。只要查一查陽雲天最近接觸過哪些人,便可順藤摸瓜。查出那些襲擊者的來路。只是要派何人去追查,還請師尊明示。”
清虛見找到線索,總算顏容稍霽,當下點頭說道:“等葬禮過後,讓姬夜輝帶十名金丹級高手前去追查吧。身負血海深仇,以他的性格,恐怕也坐不住。阿櫻,這次你做的不錯。”
一直以來便一言不發的威若海也說道:“陽雲天此人,最善藏蹤匿跡和逃命之術,所習青冥閃又是十大絕技級高級奔騰術之一,這次聞人師侄能將他斬殺,老實說連我都很吃驚呢!”
聞人櫻卻笑着搖頭道:“威師伯這次卻猜錯了,殺陽雲天的另有其人,而且只是一個不足十二歲,修爲剛到得氣期最後階段的少年。”
“哦?”衆人都驚訝的張了張嘴,便連清虛真人,面容也爲之一動。
聞人櫻也不多說,自空間戒指中取出一個黑色水晶,捏了一個法決,便見黑色水晶射出一道光柱,投射在旁邊的牆壁上,那白色的牆壁登時閃現出一組組畫面,便如地球二十一世紀的投影機一般。此時若是姜笑依在此,必然會大吃一驚,因爲牆壁上顯示的影象,正是他和黑衣道人大戰時的場景。
長約十分鐘的影象放完,整個議事大殿陷入一片寂靜當中,落針可聞。良久之後,才聽明心一聲嘆息道;“陽雲天也算是威鎮一方的大高手了,不想今日卻死在一小兒手裡,實在有些可惜了。”
清虛聞言登時嗤笑道:“有何可惜?吾觀此子戰鬥時冷靜果斷、精明睿智,在戰鬥剛開始的時候便已制定好戰術,降低速度以麻痹敵人,戰鬥天賦堪稱絕佳。特別是陽雲天使用天魔解體大法之後的應變,先是立即使用傀儡分身擋在身前,然後用變身術把自己變成地上的樹根,再指揮傀儡迅速後退以吸引陽雲天的注意力。真可謂是絕佳妙着,非大智大勇者不可爲,實在是千年難得一見的良才美玉,日後成就不可限量。陽雲天能死在他手,並不冤枉。”
威若海也擊節讚道:“確是如此,難得此子在沒有任何外力的情況下,十二歲便達得氣最後階段,格鬥術也很強悍,天賦可說是極佳。倒是聞人師侄從戰鬥開始時就一直在旁,讓一個十一歲的少年獨自面對金丹強者,你竟然也看得下去?”
聞人櫻嬉笑着答道;“這個少年先我一步發現陽雲天,若是我再出現,陽雲天肯定要跑,那時他還有餘力,全力跑起來我可追不上。再到後來,我也想看看這少年到底能做到何等地步,反正我也能隨時將他救下。”
威若海點了點頭道:“說的也是,只是不知道這個少年叫什麼名字?”
聞人櫻有些得意的說道:“就知道你們會問。我跟在他的屁股後面去了他家,好象是城西姜家的孩子,名字喚作姜笑依,聽他家的鄰居們說,這孩子從小就聰明伶俐,而且還是個練功狂。”
“哦?那麼這小傢伙還很勤奮咯?”
“正是,就從昨日他在鎮外修煉到半夜纔回一事,便可見一般了。”
就在衆人贊聲不絕的當口,明非忽然插口道;“這少年也快十二歲了,眼看今年就要入學,若是任由那些平庸之人指導,未免太過可惜。掌教真人能否讓我來教導此子?明非保證十年之後,此子能達到凝液期。”
此言一出,在場衆人齊齊變色,明禮首先冷哼一聲道:“師兄的情報堂不是忙得緊麼?我明天要卸掉巡山堂的差事,此子讓我來教再好不過。”
“姜氏和我列山氏同屬炎帝一脈,此子由我來教,纔是名正言順。”
“這孩子和我一樣用的是刀法,繼承我威若海的衣鉢正好合適。”
“師尊你來評評理,他們三人都身有要務,哪有什麼時間來教人,別荒廢了此子的學業纔好。”
“笑話,就你能辭職麼?那時我也可以卸下職務,專心教人。”
明心知道這個影象中的少年,日後在修真上的成就恐怕還在六代祖師之上,若是能教導此子,對於他們的名望和家族後代都有莫大好處。本來她也想爭上一爭,但是望着眼前幾個已經吵得面紅耳赤的師兄,她又實在放不下身段和這些大老爺們爭執,只得重重地嘆了一口氣,也學着不知道什麼時候離開的清虛真人和聞人櫻,悄悄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