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途中,韋夢琪一直就是沉默着,一言不發地看着窗外,目中滿是深思之色,也不知道到底在想着什麼。
對於韋夢琪現在的心情,姜笑依倒是心知肚明。心知這女人的內心,此時正處於激烈掙扎狀態,所以識趣的,也不去打擾。只是專注的望着,懷中的小傢伙那幼嫩的臉蛋。
韋夢琪固然有着她的煩心事,但是他也不是沒有事情,需要去煩惱。
雖然先前在那地下實驗室內,只是一瞬間的事,但他還是覺察到了——隱藏在他心底深處的那第二人格,在覺醒的徵兆。
當時若非是被姜宏充滿童真的清澈眼神,給喚回了神智。那麼現在就真的不知道,到底會發生什麼樣的可怕事情。
在這個世界上,第二人格控制他身體的次數,總共也只有兩次而已。一次是拜面前這女人所賜,不但把那個惡魔喚醒,她自己本人也嚐到了惡果。
而自從這次之後,他從蚩尤那裡得到了啓示,以一場極度危險的苦戰,磨練出“萬象自如如的不動本心,又將第二人格暫時壓制。
而第二次,則是在黑獄墟中。雖然不知道那個惡魔到底做了什麼,但是清醒之後的那次惡作劇,卻讓他至今都是記憶猶新。
不過那時,他是在和席白死戰之後,無論是心神還是身體,都處於極度疲憊的狀態。而且就結果而言,還算是不錯。儘管沒有明顯的證據,但是席白的退走,應該多半是和他的第二人格有關。也多虧了他。現在才能和素冰城在一起——
至於今天地這一次。雖然沒能完全地壓倒他的主意識,從而控制他的身體。但是比之先前的那兩回,這次卻更讓他感到心驚動魄。
要知道,無論是在道法學院的覺醒,還是黑獄墟中的那次失控,他的主意識,當時都是處於沉睡的狀態,而今天,卻是在完全清醒。並且情緒只是微小波動的情況下,差點就驅散了他本身地神識!這又如何,不讓他感到恐懼?
難道說——不動本心,已經再也無法壓制住,靈魂本源中的那個惡魔了麼?又或者。是積累的心劫,已經多到了他的心境承受不住的地步。
其實他也知道,第二人格地來源,其實也是來自他的本身。同樣擁有他所擁有的各種情感,享受着他的喜悅、愛戀、悲傷乃至憤恨。也並不會真的做出什麼,對他本人和家人不利的事情來。
不過即使明知如此,他仍舊是恐懼着那傢伙的醒來。原因無他,第二人格的所作所爲。已經超出了他地道德底線太遠。此外,這個惡魔,是個從來都不按常理出牌,行事肆無忌憚。並且極度嗜殺的存在。這個世界上的各種規則,對那傢伙來說,根本就沒有任何的約束力。
而這一點,恰恰是他最爲忌憚地。
他已經習慣了,把發生在自己周邊的各種事情。都牢牢的掌控在自己手心裡。容不得。再多出其他的變數。
且不論那傢伙嗜殺的心性,單以他那種行爲方式。依託自己地實力和心智,仗之橫行一時還可。但若是長久,必爲人所覺。即便不受天誅,也要被家人朋友們排斥,是他絕無法認同地。
總之,現在也是時候,該仔細的好好想一想這件事情了。到底要如何才能除去,他靈魂中地這個心魔。蚩尤以前,倒是跟他說過方法。想要除根的話,只有和第二人格融合。但是到底怎樣融合,他卻是到至今,也是毫無頭緒。
箱式纜車,就這樣在他沉思之中到達山下。從幾千丈之上的高峰下來,也不過只是短短的十幾分鍾而已。而剛從車門走下,韋夢琪就往旁邊不遠處正要啓動的另一輛纜車走過去,想要重新上山。
走在韋夢琪身後,從車門內出來的姜笑依,見狀只是微微一哂。十道青色的木藤,又從他的腳下延伸出來,蜿蜒着向前方爬過去。瞬息之間,就把韋夢琪的手腳再次捆得死死的。不過這一次更加過分,就連她頭部的整個上下頜都鎖住,就連說話也是不能。
待完成了這些,姜笑依笑了笑,就向楓林鎮所在的方向走去。而他身後的那些三玄朝月藤,也不管韋夢琪情不情願,直接托起她的身軀緊隨其後。
這次他把這女人從實驗室裡帶出來,本就是想要把她帶回家。自然容不得,讓對方就這麼離去。
之所以這麼做,倒不是有別的什麼目的。而是他看出自己懷中的小傢伙,對於韋夢琪極爲依戀,一刻都離不得自己的母親。若是母子驟然分離,指不定會鬧出什麼事情。所以他是打定了主意,想要把這女人強留在家中一段時日,直到等姜宏的注意力,慢慢轉移分散到其他的事物上再說。
雖然他和這小傢伙,以前從來沒有見過面,但是當宏兒熟睡在他懷中的時候,那種父子間血脈交融的感覺,還是讓他的內心裡充滿了喜悅。在那一刻,他就在心裡發過誓。絕不會容許自己前世所承受的種種,再次加諸於自己的兒子身上。身爲姜氏的嫡系血脈,這孩子,固然有着未來必須負擔的義務。但是在宏兒成年之前,他不想讓這孩子,有哪怕一絲一毫的不開心。
而以韋夢琪的性格,就是想也知道,是絕不會情願按他的意思去做的。願意和小傢伙暫時分離,恐怕已經好似她最大的讓步。而現在姜笑依沒心情,更不想再浪費時間,和這女人再講些什麼大道理。這時候,再沒有什麼其他的辦法,比強迫的手段更管用了。
而相比紫發少年略帶着幾許得意的言笑自若。這一路上。韋夢琪卻是羞赧的無以復加。
回城地時候,在半路上還好,可一等進入楓林鎮地郊區,兩人頓時吸引了無數的視線。
前面一個懷裡抱着一個可愛小孩,美麗得不可思議的紫發少年,後面則跟着一個足不着地,全身被藤木綁得牢牢的美貌女人。這麼怪異的組合,想不成爲別人矚目的焦點都不行。而其中那些個知道這兩人具體身份,以及此事背景內幕的人。更不免有掩嘴偷笑的傢伙存在。
被這麼多雙好奇中,又夾雜着幾分善意的嘲笑味道地眼神注視着,即使以韋夢琪那遲純的神經,也不免鬧得面紅耳赤。短短的一段路程,就在心裡把前面的姜笑依詛咒了千百遍。
然而最讓她難受的。卻並非是這些讓人無比難堪地視線。而是那些即將見面的,姜笑依的家人。特別是那兩個,日後要被她呼爲父母的夫妻。
雖說是身邊這男人的雙親,但是雙方的年紀,其實都相差不是很多。這就更讓她,不知道到底該如何去面對是好。有那麼一瞬間,韋夢琪甚至在希望着,這段讓她難堪的路程。最好永遠不要結束爲好——儘管她明知道,這根本就不可能。
不管她願不願意,路途終有結束的時候。那些青色木藤,簡直是讓人絕望般地忠實。至始至終都嚴格服從着紫發少年的命令,把她一直帶到了姜家的宅門前,甚至還很盡責的將她平平穩穩地,放在了門前最後一級的臺階上。
就在雙足落地的那一剎那,韋夢琪心裡升起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想要轉身逃跑。逃得離姜家越遠越好。然而當她纔回過頭,才發現腳下的束縛。並非全然放開。而身後面地那些,如妖魔在張牙舞爪般舞動着地青色木藤,更讓她直接打消了這個,自從誕生起註定了不可能成功的想法。
嘿嘿一笑,姜笑依也不去理她,直接伸手推開了房門。只見寬闊地大廳內除了僕人之外,只坐着寥寥幾人。但其中卻無一不是目前姜李兩家最重要的重要人物。他的父母和妹妹,大伯姜雲劍乃至舅舅李承年都在,此外還有李凌香以及姜竹心。看樣子,似乎是在等待着他和明心商談的結果。
而就如姜笑依所料那般,當他抱着姜宏走進門的時候,大廳內所有人注目的焦點,並不是他和韋夢琪之間的任何一個,而是正躺在他懷中的小傢伙。
“阿笑?難道說,這就是宏兒麼?”
首先注意到二人走進來的,是李書瑤。迎上前的同時,也注意到紫發少年懷中的事物,聲音裡頓時透滿了驚喜。
“宏兒?就是哥哥幾年前做壞事生下的那個孩子?哈哈!好可愛!哥哥,給我抱抱,快給我抱抱!“
姜笑雲聞言先是有些好奇,蹦蹦跳跳的跑了過來,但是下一秒,就被小傢伙那如小貓般可愛的睡姿給迷倒,央求着像要抱一下。不過姜笑依卻哪裡敢給她,每當妹妹頑皮的把魔手伸過來的時候,就是一個瞬移,稍稍移動了下原來的位置。
不止是這二人而已,廳內的人只要還能夠站着,都無一例外的圍了過來。就連一向沉穩的姜竹心,也站在人羣的外圍,好奇的向人羣裡面探頭探腦。
不過,相比幾個不知情的李家幾人,姜雲濤和姜雲劍這兩兄弟,臉上除了喜色之外,還多了一些凝重。
壓抑着心內涌起的激動,姜雲劍仔細看着姜宏的臉,直到再三確認之後,才輕呼了口氣,擡起頭無比期待地直視着姜笑依的眼睛:“阿笑,宏兒他可是純血?”
“純血?”
李書瑤和李承年一聲驚咦,近乎失態的訝望着姜家的三人。完全不知情的姜笑雲和姜竹心是毫無反應,李凌香的目中,卻掠過了一絲複雜。
“我的感覺也是如此,宏兒他應該是純血沒錯,而且很可能是返祖者。”
姜笑依苦笑着點了點頭。這方面他即使有心想要隱瞞,也是做不到。
在一定的距離之內,同族的血脈者之間,自有種特殊的感應,而血脈純度高過族人數倍的純血者,在普通族人的神識感應裡,更是有如小太陽一般的存在。
姜笑依和他的父親姜雲濤雖也算是純血,但濃度並不算太高。其中一個的能力,現在甚至還只停留在,剛剛進化到木系和火系第一階掌控的地步。而另一個的超強的能力,更是靠着血脈變異得來,而非家族本身所有。正因此,姜氏的族人對於這二人,感應並不是太強烈。
可姜宏卻不同,他不但是真正貨真價實的純血,而且還是血脈接近於姜氏先祖的返祖者。
現在就連修爲已到真人境的姜笑依本人,也能清晰的感到這小傢伙體內純血,給他帶來的威壓感。又遑論是境界知道金丹和凝液末期的姜雲濤和姜雲劍?
“果然!”
“當真?”
聲音分別發自於姜雲濤和李承年嘴中,語意雖不盡相同,但卻無一例外都充滿着驚喜。
而此時紫發少年卻皺起了眉頭,如果可能的話,他更希望父母和族人們,能夠把他當成普通小孩來對待。畢竟這更有利於他的成果,可惜,這只是他的奢想而已——
正思索間,姜笑依忽覺右耳處一陣鑽心的疼痛。轉過頭,卻只見母親李書瑤,正手指着韋夢琪腳下緊纏着的藤蔓,橫眉冷望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