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媽咪
“這兩年來,只要一提起你的事,他的胸口就會痛,輕則呼吸困難,重則陷入昏迷,你到底對他說了什麼話,居然讓他躺在這裡?”站在病房門外,藍波皺着眉頭,語氣責怪的問着一臉無動於衷的女人。
“寧君嵐已經死了!”冷漠的脣中吐出簡單的一句話。
“天!”藍波不忍的撫額,“你簡直就是害死他了。”
君嵐不悅的斜目看他,語氣森冷道:“好端端的怎麼會死,只不過是昏倒,只不過是心痛,如果能這麼輕易的死掉,那我不知道已經死了幾百回,你不必在我面前演戲,就算他真的死了,我也不會心軟一分一毫。”
“好端端?怎麼會是好端端的,他出過車禍難道你不知道嗎?”藍波驚訝的反問,繼而又想起了兩年前的狀況,這才無奈的嘆息道,“是了,你不知道,你當時也正……”
“病人已經醒了,你們可以進去看了!”護士小姐從病房出來,打斷了藍波的話。
兩個人對視一眼,一前一後的進了病房。
“這次的情況比較嚴重,需要好好的靜養一段時間!”主治醫生一面記錄着病歷資料,一邊嘆息道,“別再讓他受刺激了,下一次恐怕就不只是昏迷這麼簡單了。”
“是,我知道了!”藍波點頭應下,送走了醫生之後,這才走到病牀旁邊,“遠風,覺得怎麼樣?”
“我沒事!”曲遠風逞強的坐起身來,臉色仍然沒有恢復血色,雙腿的麻痛令他皺眉,“她呢?”
“遠風,她之前的話全是胡說的,你別當真!”藍波出聲安撫,生怕他再觸動情緒。
嗒、嗒、嗒……
高跟鞋響起,君嵐一臉陰沉的出現在曲遠風面前,兩人對視着,彼此都想從對方的眼底探索出些什麼。
“你說她死了?咳!”輕咳一聲,剋制着胸口的疼痛,曲遠風怔怔的盯着眼前的女人,繼續昏迷前的談話。
藍波緊張的掬起眉,一個勁的向君嵐使眼色,然而她目不斜視,同樣毫無畏懼的盯着那個男人,重重的點頭道:“是!”
“那麼,她在哪裡?”心口微顫,他的脣色盡褪,刻不容緩的追問。
“三亞的海里!”她微微一笑,笑得冰冷至極。“她說曾經有個男人跟她約定,要一起去看天涯海角,可是……那個男人卻毀了她的家、毀了她的夢,讓她千瘡百孔、鮮血淋漓、生不如死。”
指關節泛白,他剋制不住的渾身顫抖……
“別再說了,難道你想害死他嗎?”藍波箭步上前,扣住君嵐的手腕,眼底透着無聲的懇求。
君嵐沒有心軟,輕笑一聲,字字如針的諷刺:“怎麼?你都已經把她害死了,緬懷一下,都不可以麼?”
“呵……呵呵!”他失控的笑,笑得有些狼狽,眼底有些溼潤,薄脣微微一顫,“緬懷她,恐怕是我這輩子唯一的樂趣了。”
迅的別開眼,不願直視他此刻深情絕望的眼。
憑什麼?
在做出無法挽救的事後,他卻表現出這樣的深情!……如果真的有那麼深愛,又怎麼忍心讓心愛的人受盡侮辱和傷害?!
這樣的表現,不會太可笑,太做作了點麼?
“既然你知道一切,就陪我一起緬懷她吧!”須臾,病牀上的男人已經恢復了冷靜,蒼白的俊臉透着無法估量的隱忍。
“什麼意思?”君嵐回神瞪他,卻又不甘心道,“憑什麼?”
“憑你是我的助理,這段時間我打算回別墅靜養,你一起搬過來住,順便處理公事。”曲遠風二話不說的下令,語氣不容置疑,甚至沒有問過身爲她未婚夫的藍波。
推着行李,這是她第二次進駐這裡,周圍的景色沒有變,只是樹高了,葉黃了,地面依然潔淨如新。
立在別墅門前,她不敢進去。
這裡,一切的記憶都那麼的令人揪心,只要一想起那三個月的經歷,和最後的那致命一擊,她全身的細胞就忍不住開始叫囂着滿腔的恨意。
身後的房車內,曲遠風坐在輪椅上被人推着進來,看着這闊別兩年的一切,他的臉上亦是閃過諸多苦楚……
“今天是最後一天了……競標會場會有記者,會有視頻直播,你會代表寧氏去參加嗎?”
“會!”
“那……等我下班回來的時候,還會看到你嗎?”
“會!”
“關於你的心意,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嗎?已經拖了這麼久,難道你想讓我一直忐忑不安下去?”
“授權儀式我會參加,你想聽的話,我會在授權結束之後告訴你。”
“好!”
……
不知是誰曾經說過:有些話不及時說出口,等到想說的時候,卻已經來不及說了。……那一次的揮手,居然就這樣分開了,如果當時他知道後面會生這麼多不幸的事,一定會省略那些無用的麻煩,直接與寧氏簽約。
可惜,千金難買早知道!
猛然從記憶中拉回,察覺到自己的失態,曲遠風朝一旁的丁助理看去,然而她卻也是一臉呆滯,似乎正陷入回憶之中,他的眼底閃過一絲狐疑,繼而輕咳一聲,提醒着她回神。
君嵐迅的回神,極不自然的看向已經來到身旁的曲遠風,招呼了聲:“總裁!”
“怎麼不進去?!”曲遠風自然的出聲,徑直揮斥司機,自行轉動着輪椅向前移去。
君嵐立即跟上前去,掏出他給的鑰匙。
喀嚓!!
塵封了兩年的別墅!
再度被開啓,回憶與光線一同籠罩一前一後的兩人一切的過往幾乎都在眼前浮現,視線隨着室內一成不變的擺設推移着……
精緻的裝點、流線型的格局、那個僅供她娛樂的吧檯,一瓶瓶五顏六色的酒精液體……什麼都沒有變,還是跟離開時一樣。
她的指腹流連的撫過吧檯上的調酒杯,眼底自然的浮升出對過往的想念,隨即,凝結成冰。
“她也跟你提過這些?”看着她無形中透出的流連之情,曲遠風狐疑問話。
君嵐微微一怔,既而勾脣,眼底閃過一抹邪惡:“她走的很突然,沒有時間追回這些,只是把她的恨意傳給了我,你想什麼她有多恨你麼?”
“看來你是真的很恨我!”曲遠風微微一笑,沒有其餘特別的反應,“告訴我,她想要我怎麼做?”
君嵐看了此刻一臉虛弱的男人一眼,拖着行李轉身上樓:“你還是先好好休息吧,她沒想讓你死,她只是想讓你生不如死而已!”
看着她進入那個熟悉的房間,他陡然瞪大了眼:“站住,那間不可以!”
腳步停在那間熟悉的客房前,隨即回過頭看他一眼,這才轉而走向另外一間。
閉了閉眼,輪椅旋轉,面朝着落地窗,看着院內清涼的風景,脣邊露着一抹淒冷的笑。
走進客房,將行李隨意的擺放在房間一角,沒有多做停留的出了房間,視線自然尋找着那抹坐在輪椅上行動不便的身影,整個別墅幾乎轉了一圈,終於在花房內找到了他的身影。
他背對着她而坐,靜靜的不知是在悼念,還是在回憶!
她輕輕的推門而入,看着曾經擺弄過的花草,那一盆盆因爲沒人照料而早已枯萎的植物,淡漠的穿過,來到他身後,卻驚見他指腹摩挲着的那一抹銀白。
箭步上前,奪過!
“這個怎麼會在你這裡?”媽媽唯一留給她的夾,她找尋了很久,以爲弄丟了,再也找不回了。
曲遠風瞪眼,看着她失神而緊張的表情,狐疑的挑了挑眉:“你認得它?”
“呃!”驚覺自己的失控,立即侷促了起來,見他一臉的狐疑,只得硬着頭皮解釋,“這是她媽媽的遺物,她跟我提過,以爲弄丟了,找尋了很久!”
“她已經不需要這個了!”曲遠風從她的手中接過夾,沉澱着思緒說道,“現在她已經跟她母親團聚了,這個、就當是留給我緬懷過去用吧?!”
“可、可是……”第一次明白什麼叫做有口難辯,只能眼睜睜看着他把夾收入口袋,心有不甘到了極點。
“管家過兩天才會過來,所以這段時間,只能麻煩你準備一日三餐了!”曲遠風一臉請託,語氣卻不容置疑,“放心,我會以二十四小時特別助理的薪酬算給你!”
薪酬?!
“那是一定的!”君嵐一揚脣角,含諷道,“總裁變相剝奪了我與未婚夫的甜蜜夜間生活,二十四小時助理的薪酬,希望不要太低纔好。”
未婚夫?
曲遠風皺了皺眉,突然間聽她提起這個,方纔想到她的另一層身份,還有那個在辦公樓門外熱情的激吻。
好不容易平復的心又開始微微抽痛起來。
“你跟藍波的相識,我還真有些興趣,不介意說來聽聽吧!”曲遠風一面勾着脣,一面寒着臉,口是心非的誘導着。
推着他出了花房,往別墅走回,她一臉從容應答:“總裁要有興趣,下回讓藍波說給你聽吧,時間不早了,我得先出去準備晚餐所需的。”
夜晚,坐在沙上抽着煙,無法入眠。
腦海裡閃過無數畫面,初識君嵐時,她的冷漠、她的優雅、她的從容、她的傲慢……直到相熟後,她的淡然、她的理智、她的冷靜、她的瘋狂,相愛後,她的性感、她的淘氣、她的嫵媚、她的溫柔……
這樣的畫面,重複太多次,多到數不清,算不明。
指間的紅芒微顫,黑眸有些迷離。
失去她,沒有什麼比這樣的懲罰更殘忍。……然而他是僅憑着這個信念活着的,相信她還存在,相信她會回到他的身邊,哪怕在她的心底已經只剩下恨意。
然而今天,卻有一個類似的聲音那樣清楚的告訴他:寧君嵐已經死了!這簡直比直接剖開他的胸膛,掏出他的心還殘忍。
呵!
他經不住苦笑,那一刻心膽俱裂的感覺現在還復存在,就如同四周一片黑白,再無其他顏色。……然而在心如死灰、任憑生命流逝的同時,卻有一個意念更加根深蒂固——她沒有死!
君嵐絕不會死!
於是他醒來了,醒來後一切似乎清明瞭許多,有些事、有些線索似乎也開始清朗。……之前一直尋不着她的蹤跡,她真的如消失一般,然而現在多出了個知道她存在的人,他的預感告訴他,她很快就會出現。
或許,已經出現了!
腦海裡不經意的閃過花房中那一幕,……那個緊張的從他手中抽走銀色夾的女人,那個含諷帶刺,對他恨意滿滿的女人,那個除了一張平凡的臉不相似,其他都相似莫名的女人。
她……
到底是誰?!
根本沒辦法入睡。
在這個充滿熟悉、充滿回憶、充滿過往的屋子裡,她怎麼也沒辦法安寧入眠。
只要一閉眼,不是他的柔情蜜意,就是他的耳語廝磨,然而這一切濃情蜜意的結果,是那一場吞噬了一切的大火,是永遠長眠的父親和從此消失在世上的寧氏百年基業。
想起每一次甜蜜,都會令她想起兩年前所受的羞辱、所承受的痛苦、所隱忍的仇恨。
起身,她走出睡房,下了樓,倒了杯水。
正要轉身上樓,卻聽別墅門外傳來詭異的響動,似乎有人正撬着門鎖,……大半夜的,會是誰?這個閒置已久的別墅,難道已經遭來小偷光顧了麼?
她立即提高了警覺,放輕了腳步,走至門邊……
喀嚓!
門被順利的打開了,一道矮小的身影率先走了進來,隨即還轉身輕快的招呼着同伴:“哦耶,我打開了,停好車就快點過來吧!”
聲音有些稚嫩,還像是個孩子,君嵐正想着,“啪”頭頂的燈已經被打開了。
“哇!你是什麼人,爲什麼會在我家?”
燈剛一打開,陡然出現在眼前的身影着實令曲靖南嚇了一跳,他的臉上驚魂未定,手下卻已經擺開了架勢,不由分說的大呼小叫起來,“我知道了,你一定是來這裡偷東西的小偷,看招!”
二話不說的朝着君嵐出招,精湛的跆拳道一招一式都恰到好處,……君嵐一邊轉動腳尖,輕微閃避,一邊打量着眼前長高了些,皮膚也曬黑了些的孩子。
兩年的成長痕跡,清楚的體現在他的身上。
曲靖南虎起了眼,不敢相信今天居然碰到了高手。……自從壞女人失蹤後,他還沒遇到過任何的女性對手。
該死,絕不能輸給一個小偷!
憑着這股勁,曲靖南不逞多讓的繼續攻上前去。
“啊!”原本完全可以輕鬆閃躲着的君嵐,在現轉角處正轉着輪椅出來的身影后,立即佯裝不敵的摔倒在地,吃痛的抱着手臂輕呼。
“靖南少爺!”管家停好車,走進別墅,卻見少爺打人的一幕。
“靖南!”曲遠風遠遠的看見客廳的鬧劇,威嚴的眼掃向不遠處的兒子,繼而將視線轉向管家,“不是說兩天後到?怎麼提前了?”
“dddy!”曲靖南擦了擦額角的汗,先一步搶答道,“管家伯伯說dddy已經好久沒住這裡了,提早過來收拾,原來dddy已經先一步搬進來了呀!”曲靖南一邊摘下身後的揹包,扔向一旁的沙,一邊走向曲遠風,“dddy,你的身體還好吧!”
“沒什麼大礙!……你怎麼跟來了,不是更適應英國的學習環境麼?”曲遠風由兒子推至沙旁,君嵐立即上前拎起揹包,往一旁的置物櫃走去。
“因爲我……”正要回答。
啪!
一塊硬物從揹包裡掉出,在場四人目光一齊齊聚了過去。
君嵐立即彎腰撿起,順手的翻過來察看,……那是一塊相框,照片上是夕陽下的一家三口,兩個大人一左一右的牽着孩子的手,笑得異常的甜蜜。
熟悉的一幕,彷彿又將那一段甜蜜的過去搬回了眼前,她的心微微抽痛着,有些不忍目睹。
“還給我!”曲靖南迅的上前一把奪過,憤然的抱在懷裡。
“那個是……”君嵐指着他寶貝似藏着的照片,有些意外他會帶在身邊。
“那是我媽咪,怎麼樣?比你這個小偷醜女人漂亮一百倍吧!”曲靖南驕傲的拭了拭相框,隨即小心翼翼的遞到管家手上,“幫我放到房間裡去,別讓這個醜女人碰壞了!”
媽咪!
君嵐的腦海裡還殘留着這兩個字,心底卻只有渾然的苦澀,曾經她也以爲她可以跟他們成爲一家三口幸福生活,然而,那時候的幸福感到現在回想起來,卻是多麼的可笑!
將手裡的揹包一同交到管家手中,她隨即轉身上樓。
“咦!”曲靖南驚奇的看着醜女人的背影,忍不住皺眉,“dddy,這是你請來的幫傭麼?怎麼這麼沒禮貌?好像、好像……”
“好像什麼?”曲遠風微笑着問。
搖搖頭,只是那感覺卡在心頭,有些熟悉,卻半天也說不出來是哪裡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