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曾見過一槍射好病人的醫生嗎
就在施覽微摩拳擦掌要寫出一部曠世大作的時候，“拯救世界”的劇情終於又有了突破性進展——重傷的正則拼着最後一口氣逃了回來，奄奄一息地回到光明之地求見天妙仙姬。正在同仙姬品茗論道的顧明非掃了他一眼，右手握上了法槍。
“師父你做什麼？！”施覽微嚇了一跳。
“救人。”顧明非理所當然地說道，“放心，爲師槍法很好。”
“等等啊，一槍下去人家就要翹辮子了！”施覽微冰涼的手握住顧明非的手腕，急着說道。
顧明非卻興味地笑了一聲：“且看師父妙法回春。”
說着，槍中急射出一道七彩光華，如同雨後天幕上懸掛的彩虹一般，將正則捲了起來，綵帶纏繞着他，原本身上深深淺淺的傷口都好像被催化着一般，迅速抹平消失。
等正則被放回地上的時候，他已經完全看不出受傷的痕跡了。
施覽微：這是什麼妖術！
“只是將金漿玉醴壺裡轉化出來的療傷靈液用真氣包裹成彈藥而已，一點小伎倆，不登大雅之堂，讓仙姬見笑了。”
天妙仙姬溫雅微笑：“顧小友又何必過謙，那靈液中蘊含的生死大道之意，纔是逆轉傷勢的本源。以你今日境界而言，殊爲不易了。”
傷愈的正則向三人道出緣由，他在遊歷時遭遇靈厖一族襲擊，關鍵時刻齊光衝了出來，替他擋下致命一擊，之後稀薄的上古妖獸血脈甦醒，覺醒成一隻靈厖。他說，我已經不是當年那隻要被你救的雜毛狐狸了。
那羣靈厖見到覺醒的齊光大感震驚，竟然放過了正則，帶着齊光離去了。
這劇情簡單，信息量卻很大，深層內涵更是令人細思恐極。
施覽微聽完後當即表示：“以我多年來的寫作經驗，齊光很可能就是我們要擊殺的目標——九烈靈厖。”
正則愣愣地看了他許久：“這……這怎麼可能？”
天妙仙姬靜靜地看着三人，忽然擡起頭。遠方有幾隻螢蟲飄飄悠悠地向她飛來，最後落在她的指尖，她微微側身，似乎在聽螢蟲細語：“恐怕正如施小友的猜測，靈厖一族找到了厖王后裔。上古妖魔憑血脈決定力量，厖王后裔一經覺醒就是金丹修爲，如果任其自由發展，恐怕不多時就要進階陰神了。”
“看來你們必須快些動手了。”天妙仙姬凝重地說道。
“不、不可以！”正則猛地站起身來，捂住還在抽疼的傷口，一頭冷汗，“那是齊光啊！不是什麼九烈靈厖，他不可能……不可能……”
施覽微的心情也沉重了起來。
畢竟在上古化玄世界的這些年裡，那隻雜毛狐狸他隔三差五就會見到，怎麼也不能說沒有感情，但是如果不殺九烈靈厖，未來的化玄大世界……
“師父……”施覽微拿不定主意，不由看向顧明非。
顧明非漫不經心地抿着茶，直視天妙仙姬：“敢問這位假裝化玄真君送我們來此，還一人分飾數角的道友，我們還要假裝拯救世界到什麼時候？”
周圍一下子安靜了下來，憂心忡忡的天妙仙姬怔了怔，疑惑地反問：“你在說什麼？”
顧明非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初次見面的時候，我向你提及未來，你問我‘百萬年後的化玄大世界，又是何種模樣’？我可不記得自己曾經說過，這方大千世界日後被命名爲化玄大世界。仙姬真是未卜先知啊。”
被神展開砸得頭暈目眩的施覽微已經不會思考了，呆呆地看着天妙仙姬和顧明非。
天妙仙姬不答，素淨淡雅的臉上暈開一個淺淺笑容：“這一盤好棋纔開局，就叫顧小友給掀了棋盤，殊爲可惜。”
“只是再假裝下棋也沒有意思了。接下來的發展不過是殺了九烈靈厖回到未來，完成所謂的‘救世’任務。”顧明非抿了一口茶，繼續道，“如果我沒猜錯，這纔是真正的上品金丹鬥法。”
天妙仙姬微笑點頭：“顧小友不妨繼續猜下去？”
“這一方世界也許是幻境，也許是上古留下來的洞天，但各處細節無可挑剔，想必前輩必定是親身經歷過上古化玄大世界的歷史的，很可能是那化玄真君的隨身靈寶……不，如果這樣，你不會對化玄真君未得道時的情況如此清楚。”顧明非思索了一會兒，又問道，“你同真正的天妙仙姬有何關係？”
“天妙仙姬”輕聲笑道：“吾乃天妙仙姬贈與剛剛入道的化玄真君的一件法器，名叫盤古鏡。”
隨着仙姬的吐字，周圍整一片北方光明極樂之地逐漸寂滅，遙遠的天幕彷彿是一寸寸破碎的鏡面，蒼莽的天穹消失了，滿庭芳草仙葩消失了，嫋嫋靈禽仙獸消失了，黑暗從四面八方侵襲而來，就連正則也消失了。
幾人靜坐的這張茶桌之外便是無邊無際的荒蕪，熒惑高照，妖魔橫行，冷厲的狂風捲來濃濃的殺戮血腥之氣——這纔是除卻這方極樂光明之地以外，上古化玄大世界真正的模樣。
而天妙仙姬撤去了幻象僞裝，化爲那月夜涉水而來的仙人的模樣，只是眼中卻不再是那種看盡亙古洪荒的那般滄桑，他硃紅脣間勾起一絲微笑，給這張仙人皮囊平添了幾分生動：“六大宗門，十二位上品金丹小友忙於‘拯救世界’，你們是最早破局的。”
這時，施覽微腦中電光火石般閃過周天八卦書前輩蹭在顧明非金丹大典上送給他的四個字：莫要輕信。
莫非說的就是這個？
施覽微不由按了按額角，最討厭這羣前輩每次做點預言還要遮遮掩掩語焉不詳了，等事後才領悟其中含義，那還有什麼意義啊？呃，不過這個大概和他太蠢也有關係。
顧明非不動聲色：“此地是幻境？”
盤古鏡嘿然笑道：“非也非也，此地乃是仿上古化玄大世界的洞天，裡面的上古妖魔俱是真實存在，兩位小友自然看不出異樣，不過正則、齊光，諸多求道學子和那天妙仙姬，倒都是我一人的化身。”
施覽微在心裡默默比了箇中指：精分狂魔，說，你和另一個精分狂魔孔極道人是什麼關係？
“不僅如此，我手上還有十數個類似的洞天，有十一位小友正在拯救世界哩。”盤古鏡說着，竟然樂不可支地拍桌大笑了起來，“有趣，有趣，無論看多少次都讓人興致盎然。每百年一次的鐘戮山法會，總能給我提供點樂子。”
顧明非：= =
施覽微：= =凸
盤古鏡繼續說道：“不過我還有一個問題。既然顧小友早就猜到真相，何不早點說破？”
施覽微聞言也看向顧明非，心有疑問。
顧明非只回了三個字：“刷材料。”
盤古鏡：= =
施覽微：= =凸
“金丹期及金丹以下的上古妖魔差不多都有了，剩餘的不是藏在難尋之處，就是鮮少落單。加上後面的走向已經沒有懸念，沒有再耽擱下去的必要了。而且再繼續待下去，說不定外面已經天亮了。”顧明非看向天空，彷彿要透過這上古妖魔洞天看向外面的化玄大世界。
“這倒是不必擔心，這些洞天都在誕生之初，時間流速極快，別看你們在裡面待了數年，其實對外面來說還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就算在裡面耗費個五六十年，也不會錯過次日的比鬥。”盤古鏡說着，右手在虛空輕輕一劃，像是撕開空間一般，露出一張鏡面。
鏡內是沖霄派東君正在打坐，這張男性公敵的臉施覽微印象深刻。
“這位東君小友似乎也發現了端倪，現在不急於找那九烈靈厖，反而潛修了起來，打起了在上品金丹大比前將道術等階練上去的主意。”盤古鏡說着，嘿嘿一笑，“不成不成，出來的時候我可要把他的等階削回去。”
施覽微同情地看着一無所知努力修行的東君，爲他點了一根蠟燭。
念頭一轉，他又想到了什麼，忐忑地問盤古鏡：“前輩不會要把上古妖魔身上的材料也要回去吧？”
盤古鏡摸了摸下巴，硬是把一張謫仙似的臉摸出了難言的猥瑣之氣：“求我啊，求我我就不要回去。”
施覽微毫無節操地說：“求你了前輩，前輩你好歹是真君，不會耍賴皮吧。”
盤古鏡噎住了，半晌才無奈地說，“算了，我本來就沒打算要回去。既然你們最早破局，我也不好小氣，這個上古妖魔洞天就送你們了。”
施覽微被盤古鏡出手之闊綽震住了，我靠隨手打賞一個洞天世界，要不要這麼壕！
等等，這麼說以後豈不是有刷不完的材料了！施覽微的眼裡閃過堆成山的靈石，幾乎要狂喜亂舞。
“不過先聲明，千萬給我管好這個洞天，之前有個得了獎勵的金丹宗師疏於管理，結果洞天世界裡跑出不少上古妖魔，一隻厖王飛上九天，遮蔽了太陽，弄得修真界人心惶惶，六大宗門輪流向我抗議。”盤古鏡越說越不爽，“最後還是老子我親自拿箭把這隻長毛狗射了下來，夭壽哦。”
——原來所謂的“天狗吞日、萬魔齊出”的大災劫竟然是這樣的嗎？施覽微的三觀受到了重擊。
“總之這洞天裡的材料等元神之後拿去通天大世界賣，本方大世界儘量不要大量兜售，影響物價。”盤古鏡正色道。
——結果好不容易等到一個洞天世界，竟然不能隨意兜售材料賺小錢錢？人幹事！
顧明非倒是看不出情緒，只是向盤古鏡道謝：“多謝前輩厚賜。”
盤古鏡又看了施覽微兩眼，古怪一笑，將手中一團黑色迷霧狀的上古妖魔洞天化作一隻黑色蝦怪，在空中揹着螺殼慢吞吞地爬到施覽微的頭上，假裝是個微不足道的髮飾。
施覽微摸了摸頭上的黑色蝦怪，心了淚流滿面：一方無價洞天世界，趴在他頭上，裡面金山銀山，換不來一塊靈石。
“敢問前輩，那真實的歷史中，後來又發生何事？”顧明非問道。
盤古鏡支着額頭，沉吟了一聲：“後來啊……齊光覺醒了厖王血統，被靈厖一族推爲首領，名爲‘九烈’。正則結成上品金丹，天妙仙姬賜他道號‘化玄’。”
“再後來兩人踏破生死玄關，成就陽神。靈厖一族的長老們爲激九烈，在天妙仙姬第二次天劫後的虛弱期將她擊殺。之後九烈同化玄再無轉圜餘地，從此割袍斷義，爭鬥萬年。期間人族道修與上古妖魔的戰爭綿延不絕，各有勝負，卻未盡滅族之全功。”
“化玄率先度過第四次衰劫歸來，趁九烈去其他大世界遊歷之時將本方大世界的上古妖魔屠戮一空，等千年後九烈度過天人第四衰歸來之時，兩人約戰生死，最後化玄略勝一籌，擊殺九烈靈厖，而他自己早已陷落道心之衰，終於坐化於鍾戮山。”
“至此，上古妖魔紀元結束，得益於這綿延數萬年的鬥爭，本方大世界道統百家爭鳴英才盡出，六大宗門的雛形皆是誕生於此，之後歷經百萬年，有盛極一時，卻最終湮滅於歷史長河之中，也有綿延不絕，屢經盛衰變遷，維繫至今。”
盤古鏡滿目緬懷之色，最終只化爲幽幽一嘆：“但這都是後來的事了。”
雖然只是寥寥數語，可是卻令人依稀得見那百萬年前波瀾壯闊的生死存亡之爭，物競天擇，不死不休！施覽微不由心頭涌起一陣熱血，最後卻被盤古鏡一聲嘆息澆滅。
“前輩，我不明白啊，化玄真君已經除盡妖魔，令本方大世界人族興旺發達，爲什麼最後還會隕落於道心之衰？”施覽微不解地問道。
這天人第五衰的道心之衰，亦是半步金仙前最後一道關隘。說易也易，說難也難，真正要計較起來，它甚至不如成就元神那樣需要斬斷自身執念，方能踏破生死玄關。有的磨礪萬年依舊隕落，有的洞府打坐卻忽然堪破，最終只關乎“道心”二字罷了。
盤古鏡似有若無地彎了彎嘴角，卻只留下一絲苦澀：“堅定道路，成就‘金丹’；明心見性，照見‘元神’；把持本心，渡過‘道心之衰’。我那主人，終究是沒有做到啊。”
“殺了靈厖一族，爲天妙仙姬報仇雪恨；屠戮上古妖魔，爲本方大世界的凡人開闢太平盛世。這並非他的真正的本心？”施覽微喃喃問道。
“他願爲這方世界獻身，願開創太平盛世，哪怕一路血腥殺戮，他也在所不惜。可是殺到最後，他已經混淆了目的和手段，不知道自己要的究竟是什麼，就這樣迷失在數萬年的仇恨、執念和殺戮中，一路殺下去，直到前路斷絕、身死道消。”盤古鏡喟然一嘆，閉上了眼，“正則啊正則，你愧對了這個名字啊。”
“前輩，那我們見證過的一切，又算是什麼呢？！”施覽微回想那洞天和幻境中的化玄真君正則、九烈靈厖齊光，以及天外而來含笑佈道的天妙仙姬，見證了這個滿懷希望的開局，卻得知一個悲劇的結局，他心有不甘。
“坐化前，我的主人對我說：‘人生若能重來……’，可是終究不會重來了。”盤古鏡起身，背對着二人，向着遠方虛空破滅之處走去，向回憶中的過往走去，仙袂翩飛，宛如羽化登仙，“一切的一切，就當是我這個老而不死的匹夫……一個太過久遠的舊夢吧。”
作者有話要說：PS：堅定道路，成就金丹；明心見性，照見元神；把持本心，渡過道心之衰——這句是原文。有點弄不清滅運的洞天和小千的區別，蓬萊派石軒開闢的上清神霄界似乎不算是小千世界吧。這裡設定小千世界和洞天世界不太一樣，小千裡面生物升級上限是金丹；洞天上限可以到元神以上，差不多等於地圖小一點的大千世界。開闢大千世界要造化之主等級。
PPS：終於把這個上古化玄世界副本給over了，和原本的計劃不太一樣，不過覺得還是這樣好。化玄和九烈相愛相殺一起撲街，是不是愛過大家自由心證。我喜歡年少時志同道合的同伴最後分道揚鑣各自一方的梗XD，這章又爆字數，能抵兩章了= =|||。下面寫真?上品金丹鬥法。
PPPS：滅運原文真是處處細思恐極：
“師父你是想撩動石軒的道心之衰，讓他把持不住，自己送上門來。”——哇，烏賊大大你這麼寫大丈夫？
“石軒一貫謹守自身，沒有道侶，或許他道心之衰的表現之一就是色心大熾。不過，確實有點古怪，如此大刺激之下，他竟然還想着去找道侶？”——不，是找師父去雙修XDDDDD
插入書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