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是門外的人也知曉這樣的困境,所以只在倉庫的三面放了人。
但當裴聖擎往臨河的窗口一站的時候,回過頭,手機的亮光打在尤茗鳶的臉上,忽然咧開嘴巴笑了。
尤茗鳶的心裡沒來由一陣敞亮,頓生了無數希望,“有辦法嗎?”
“有!”
尤茗鳶忍不住幾步上前,一把抓住裴聖擎的手,“什麼辦法,你說!”
昏暗的光線裡,男人眼中所有流淌的詭異全都被隱沒在陰影裡。尤茗鳶擡頭的片刻,只看到裴聖擎微微勾起的嘴角,帶了微冷的弧度。
“從這裡,跳下去!”
尤茗鳶探頭朝着下方看去,登時一驚,“怎麼可能,河水這麼深,我們跳下去,就算不被淹死,游出去也會被累死!”
話音尾端便只聽到男人一聲輕笑,“寶貝兒,不是我們,是你!”
呼吸一窒,尤茗鳶噤聲,身體有些冷,她回頭看進男人的雙眼。
並非玩笑。
“什麼意思?”
裴聖擎卻笑得更加暢快,“你跳下去,他們自然知道這是我們唯一可以逃走的路,必定會全力去追。”暴徒所要的人,無非只有他們兩個,在門外那些人看來,有一個人跳了水,那便是逃走的生路,另一個不會不一起跟上。
更重要的是,在這幫窮兇極惡的暴徒心裡。他們可不會以爲這兩個人有多偉大,會犧牲一個來成全另一個。
“你跳下去,我便安全!”
他笑得無害,話從他的嘴巴里說出來,沒有任何不妥,反倒是帶了幾許理所應當的意味。
尤茗鳶愣住。
該是如何想,她也不會料到等來的是男人這樣的回答。她甚至無法理解,這個男人在前一刻甚至還撲上去替她擋了子彈。怎麼在這一刻,卻又力主將她推出去,換得自己的一身平安。
她覺得身體發冷,脣齒間硬生生地進了寒意。
“我不知道你這麼......”
“變tai?”男人當即接話,“寶貝兒,你還真是瞭解我。”
她被寒冷和心裡莫大的悲涼侵
蝕,咬牙啓齒卻說不出半句話。
樓下傳來男人們吆喝着的叫囂聲。
他們似乎並不願意浪費太多的精力跟他們周旋,於是便選擇了最爲省事兒的辦法,等着他們死在裡頭或者是一開門便被打死。這樣的認知,無聲地更增添了尤茗鳶心裡的悲涼。
她咬着脣,在感知到這個世界上最噁心的寒冷之後,倒也沒了懼怕。視線從男人受傷的胳膊上移開,心一狠。
“我跳,”她回頭看上裴聖擎一眼,“反正你也救了我,就當我還你一條命好了!”
說着靠近窗邊。
男人的目光登時一窒,明顯地摻雜進點點流轉的意外。
只一眼,便見尤茗鳶閉上雙眼,一咬牙,縱身一躍。
“女人——”
裴聖擎的目光凌寒,冷了空氣。他奔向窗口,耳邊“撲通”一聲,頃刻間尤茗鳶的身體便直直地掉進了河中。
也只是一瞬間的功夫,裴聖擎的目光一暗,身體一躍,登時也跟着跳了下去。
“撲通——”濺起層層水花。
彼時,前方大門口的暴徒們,正在吆五喝六地比劃着自己手裡的武器。毫無警戒的喧鬧聲,蓋過了水花激起的層層聲響。
那水,冷的刺骨。
她掉進巨大的水花裡,身體被迅速淹沒。從身體四處涌過來的水,將她團團圍住,幾乎迅速淹沒了她。她呼吸不過來,喉間像是被一隻大手狠狠卡住,窒息近乎致命。
她曾經試圖掙扎,雙手伸出水面不停地拍打水花。但是很快,她僅存的意識告訴她,這聲音,自己很快就會被發現。也是片刻的時間,她垂下了手,身體迅速朝下墜落。
她在那一刻,彷彿看到了童年的自己,穿着公主裙,在人羣裡笑的張揚。
但沒有人願意對着她笑。
父親用一張陰鬱的臉冷冷地看着她,陌生的疏離。
還有她曾經最愛的尤尚冥,他正在用近乎崩潰的臉告訴她。你的愛,真的是一種莫大的包袱。求你,放了我。
她下意識地產生了絕望,閉上眼睛,身體狠狠向下墜,迅速被
河水侵吞。
看,沒有人對活着的她給一張笑臉啊。
她只有媽媽。
可是媽媽卻告訴她,有父親的地方,她永遠不會離開。
永遠呢。
這個世界,真冷啊。
水面上,原本掙扎的手忽然墜落,原本還浮在河面上的身體迅速消失不見。
裴聖擎沉入河裡。
夜色裡,血腥的味道被河水驅散分裂,最終變得極淡,但卻將河面染得通紅。
有那麼一刻,眼前活動的巨大物體,曾一度讓意識渙散的尤茗鳶感覺自己見到天使。
黑色的。
但在失去意識之前,她卻硬生生地感覺到來自真實軀體帶來的蠻橫力道。她往下墜落的身體被狠狠困住,男人的身體也在一瞬間迅速靠近。接着,脣貼脣,冰涼且柔軟。
她漸漸地聞到了生的氣息,感知到流動的血液。
再後來,黑色的天使張開翅膀,將她的天空徹底染黑。
她失去了意識。
醒來的片刻,眼前刺眼的白色,晃得尤茗鳶的眼睛有些疼,她下意識地伸手去擋。
男人就靠在牀邊,正有一下沒一下地把玩着手裡的打火機。見她醒了,面上未曾有太大的波動,只淡淡一句。
“醒了?”
見了這禽獸,尤茗鳶便知道,她還真實地活在這人間。
她未曾開口說些什麼,只是瞪大了雙眼,茫然的環視四周,最終擡頭,將視線定格在頭頂雪白的天花板上。
裴聖擎眯着眼睛,無聲地將此刻太過沉靜的尤茗鳶看上幾眼,聲音低沉,聽不出一絲情緒,“怎麼,是抗議,還是想殺了我?”
尤茗鳶這才轉頭,極爲認真地對上男人的眉眼。俊朗的無可挑剔的外表之下,總是藏着一顆無情冰冷的心,“我不想抗議。殺了你,對我也沒什麼好處。”她說着,將視線轉向窗外,暗了下去。
“只是覺得,死不了,可惜了些。”
窗外的枝頭上,正有不知名的鳥兒雀躍着嘰嘰喳喳。結了伴,不過片刻,便撲騰着翅膀,歡快地飛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