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老師的眼神裡含着濃烈的期盼,那隻扎着針頭的手微微的擡起,輕輕地指了指遞給她的設計本,示意她快點打開。
顧南溪雖不明白其中緣由,但還是聽話的打開了牛皮紙袋。
紙袋被封得很嚴實,掩藏不住的秘密即將出世。
顧南溪頓了頓,似乎有些害怕,愣了幾秒後,這才微微的抖着手,打開紙袋裡最後一頁的封紙。
隨着封紙的打開,內裡掩藏的秘密終於重見天日。
顧南溪整個人如被當場電擊了般徹底僵住,瞪大雙眼,不可思議的盯着面前的東西。
那張被塵封且鋪滿灰塵的設計稿安穩的擱置在腿上,展現在眼前的炭黑色鉛筆落款處的名字瞬間震碎她的心神。
整個人抖了抖,顧南溪猛地擡頭,雙眼擎滿淚水,看着袁老師,張了張嘴,來回幾次,這才發出些微虛弱沙啞的聲音,“這……怎麼會……”
話音纔剛落,眼眶裡的淚水就跟着利落的滾落了下來。
看着她這副表情,袁老師這才長長的嘆了口氣,蒼老的說道:“怎麼會在我這裡,是嗎?!”
顧南溪擡頭看着他,眼眶裡含着熱淚,滿臉的期待,不發一語,“.…..”
袁老師見她情緒有些激動,這才嘆了口氣,聲音低沉的說道:“你沒讓南山失望,也沒讓我失望,只有你足夠好,我才能把它交給你。”
顧南溪的表情變得更加的激動,看着他,着急的問道:“您認識我父親!?”
袁老師並沒有立即回答,只是扭頭看着窗外,渾濁的雙眸裡含着歲月的更迭,滄桑的感慨道:“執教的五十年,我以爲他已經足夠令我驕傲,沒想到你居然能夠超越他,南山也算是後繼有人了。”
握住設計稿紙頁的手緊了緊,顧南溪張了張嘴,企圖開口問道:“袁老師……”
袁老師似乎明白她要問什麼,於是長長地嘆了口氣,扭頭看着她,低沉的說道:“作爲女兒奴,他捨不得對你太嚴苛,又想把你塑造成完美的建築設計師,所以把你送到了我這裡。你那時候太小,太任性,南山列出了所有你設計的問題,太過隨心所欲,天馬行空,沒有章法,他想讓你變成更加嚴謹接觸建築設計師,所以拜託我特別“關照”。”
顧南溪整個人僵在原地,腦中不斷的迴響起袁老師說的話。
難怪在蓮城大學讀書時,袁老師會對她特別的“照顧”,對她的建築設計稿如此的挑剔。
只是她沒有想到,自己與父親居然會是出自同門,都是袁老師的學生。
顧南溪低頭,看着設計稿上落款處南山的名字,頓了頓,這才兀自開口說道:“所以,從我大一進學校開始,您纔對我那麼嚴苛!?”
袁老師點了點頭,說道:“你想法那麼多,卻缺乏合理性,這是設計的大忌,不拔出孽根怎麼可能成才。”
原來,當年南山是鐵了心的要培養自己,只是因爲怕自己的方式
不接受,所以選擇讓袁老師來提點自己。
真是良苦用心。
顧南溪點了點,擡手撫了撫落款處的名字,語氣低沉的說道:“謝謝您,也很對不起,畢竟那時候我不懂事。”
袁老師的身體有些差,不過纔來來回回幾次交流,他整個人變得疲倦起來。
過了半晌,袁老師這才長長地吸了口氣,看着她,擡手拍了拍顧南溪的手背,臉色變得異常的嚴肅,開口說道:“如果覺得愧疚,就想辦法替“月光半島”沉冤昭雪。”
沉冤昭雪!?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卻讓人的心突然沉重起來。
顧南溪也有些震住,她看着袁老師,不明所以的問道:“這是什麼意思!?”
袁老師指了指她手裡的設計稿,語氣沙啞的說道:“看看你手裡的設計圖,答案就在裡面。”
顧南溪低頭,看了看手裡的設計稿,猶豫了半天后,這才微微的顫了顫手,輕輕地翻開設計稿,“.…..”
隨着封面的翻看,一張線條幹淨且構架清晰立體的設計圖立刻躍然紙上,顧南溪被徹底的震住。
這張設計圖,是當年南山的夢想,包攬他所期待的所有幸福。
幸福……呵……真是諷刺……
眼裡的淚水一個勁的往下掉,簌簌的落下去,砸在手背上濺起水花……
袁老師見她的情緒有些激動,嘆了口氣,這纔開口說道:“這是當年你父親最後敲定的手稿,也是“月光半島”當初想過要重新規劃的藍圖。”
顧南溪咬了咬牙,擡頭,目光清冽的看着袁老師,開口問道:“既然它在你手中,爲什麼事發當日您不把它交出來!?是不是設計圖真的是哪裡出了問題!?”
袁老師當然明白她的意思,於是開口反問道:“憑你現在的資歷,設計圖是否有問題,你難道看不出來!?”
顧南溪皺了皺眉,低頭,再度翻看了手裡的設計圖,仔細的看了幾遍後,這纔看着她,說道:“恕我愚昧,我並沒有發現什麼問題。”
“……”袁老師點了點頭,眉心裡更是緊蹙,半晌後,似乎做了決定,這纔開口說道:“原本我答應南山要保守設計圖的秘密,但沒想到五年後你會參與其中,人算不如天算,南家與“月光半島”的糾葛終究該有個了斷,不能讓你父親白白背了黑鍋。”
顧南溪一聽,整個人瞬間愣住,盯着袁老師激動的問道:““黑鍋”!?難道當年的事情真的是另有隱情!?我父親,是不是……”
袁老師倒沒有她那麼激動,只是面色有些無奈,開口說道:“當時的時局太亂,業界的人對“月光半島”又虎視眈眈,南家腹背受敵。“月光半島”倒塌直接引起征服參與,輿論消息被有心人士助推,將你父親推到風口浪尖。調查隊查出建築材料有問題,加上你父親既是設計師又是包攬整個工程的老闆,所以他逼不得已承擔了所有。”
顧南溪越聽,眉心
蹙得更緊,“.…..”
袁老師頓了頓,這纔開口說道:“他這麼嚴謹又負責的人,怎麼可能爲了利益不顧他人生死,偷工減料。可是,從高處摔下去的人,沒有得到別人的寬宥反被人狠狠的踩在了腳下,那麼清高的他最後是帶着不甘與痛苦離開的人世。”
顧南溪看着面前的設計圖,指腹輕輕地撫了撫落款的名字,整個人有些微微的發抖,頓了頓,嗓音嘶啞的說道:“爲什麼現在纔給我說這些,當年姑媽帶我轉校時,您明明有機會向我提起。”
袁老師的身體有些不佳,沒多久就開始臉色蒼白疲倦,他嘆了口氣,這纔開口說道:“我與你父親有約定,要守住這個秘密,不想你牽扯其中。可是現在,你陰差陽錯的進了言氏集團,又參加設計“月光半島”。如今我時日不多,不好好的交代完我怕是走也不甘心。”
像是生命的流逝,匆匆忙忙的即將消散。
顧南溪的心微微的扯了扯痛,她抖了抖脣,喊了聲,“袁老師……”
袁老師微微的搖了搖頭,靠着身後刻意墊高的枕頭,疲倦的說道:“這份建築設計稿我就交給你保管了,怎麼處理都由你決定。”
扶着設計稿邊緣的手緊了緊,顧南溪低着頭,感激的說道:“好,謝謝您!”
袁老師仰着頭,靜靜的閉上了眼,擡手,輕輕地擺了擺手,嗓音低啞的說道:“去吧,完成自己的夢去。”
顧南溪站起來,衝着他禮貌的鞠了鞠躬,感激的說道:“老師,您保重!”
話音剛落,房間內的儀器開始不正常的叫了起來,尖銳得令人心慌。
身後的門猛地被推開,無數的人蜂擁而至,帶着口罩的醫生和護士衝上來,肩膀磕碰着將她給漸漸推了出去。
顧南溪整個人有些懵,眼神無辜的盯着病牀上的人,方纔在自己面前還鮮活的生命,如今口腔里正噴着暗黑的血,醫生撩開袁老師的衣服,極力的做心臟復甦手術。
猛地施力下,老人的口腔裡噴出了更多的血,師母在家人的攙扶下,整個人顫顫巍巍的站在旁邊,淚眼婆娑。
這世界太紛擾,太多的猝不及防,惶恐得令人心有不安。
再次接近的死亡,那種恐懼令她整個人血液寒涼,不知該做怎樣的反應。
將南山的遺作緊緊地摟在懷裡,她一步步的往後退,退出這場無數人用死亡來掩藏的巨大“陰謀”。
她將自己鎖在房間裡,任憑手機嗡嗡作響,等着窗外的色彩變成濃烈的黑,暗沉得令人安心。
被清空的酒瓶歪歪扭扭的倒在地上,倒是顯得有幾許的寥落蒼涼。
顧南溪已記不清自己保持了這個姿勢多久,直到寒涼的風從半開的窗外吹進來,寒冷的溫度才讓她有那麼一點點的清醒。
扭頭,目光淡淡的掃過,最後落在地板上的設計稿上,內裡清晰的建築設計線條,嫺熟的勾勒,純熟的構思,簡直令無數人歎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