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峻第一次覺得,只是看着一個人,也會有這麼充實的滿足感,有一種情緒在胸中激盪迴旋,心臟沉甸甸的是從未有過的厚重感。
五官中唯一還有感覺的只有一雙眼睛。他的眼神很複雜,心情更是,雖然早已篤定了自己對她的感覺,但那還是一種需要循序漸進的喜歡,雖然他有信心把握兩個人的未來,但那是還需要不斷打磨才能光華綻放的默契。
之前因爲有這份認知,所以不論兩人之間的關係如何忽遠忽近的他都有份運籌的淡定,換句話說,他知道她一定是她的,不管兩人的關係如何變化,今後走到哪裡,他都可以在原地找到她。
但是現在,他的這份自信在分崩瓦解,眼前這片美景讓他震撼更讓他慌了。
歐陽冉站在鏡前的桌旁,一手按着桌邊,另一手撫在自己腰側,婷婷綽綽如同一幅畫兒般迷人。那一身純淨的水綠色,剔透得玻璃人兒一樣。
他還想篤定的告訴自己,這仙女般的人兒是他的,還是他的!可,心在顫心在慌,喉嚨乾涸得如同火燒,這把火燒得他全身不能一動分毫,燒到他雙眼略見赤紅。
真的,他瞳孔中的亮點泛着火紅,雙眼燒得酸澀,目光中的不再是平日裡淡定沉穩的神色,取而代之的是狂隼甚至暴戾的兇光。她是他的,依然還是,今後也一定是!
可是爲什麼,他還是聽不到任何聲音,世界似乎一下子就靜了,他站在門口直直的看着她,眼裡沒有別人,心裡更沒有別人,只有她,只裝得下她!
她甚至都沒發現他在門外,只是將秀氣彎彎的眉毛緊蹙着,眉心都要扭到一起了,竟然還是那麼好看。潔白細細的牙齒咬着下脣,現在知道爲什麼古人形容女人的牙齒要叫貝齒,那真是如珍珠貝一樣閃着潤澤的光,輕陷在軟軟的紅脣中,嫣紅和瑩白交映出一種妖冶的純真。
他聽不到她在說什麼,耳邊的世界還是很靜,所有塵世喧囂全都遠離,眼中只有她,不需要其他感官去印證,全世界也只有她。
他看到她嘴脣掀動在說着什麼,說完就傾聽着什麼,然後又說,邊說邊搖着頭,似乎交涉了很久,終於有人走到她身邊,也進了他的視線範圍。
佟茉兮拿着條羊毛披肩走近歐陽冉,幫她披上並調整披肩的角度,雖然她堅持這條裙子最襯她的氣質,但是看她如此堅持要脫下來,只要妥協一步拿出以備萬一的披肩幫她披上。
歐陽冉攏着披肩兩角,背後暖了很多,心裡也踏實了一些,心裡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畢竟當初答應了任兆仰一切聽佟茉兮的安排,而且人家也確實出手不凡,無論妝容還是衣飾都超凡出衆,可她偏實在接受不了自己這樣上臺去。
現在人家讓了一步拿了條披肩出來,在歐陽冉的角度來說,這樣起碼可以從容站在人前了,雖然佟茉兮始終淡淡的沒有表情也看不出喜怒哀樂,但她還是訕笑着說:“其實裙子很漂亮 ,我也很喜歡,只是我自己不習慣那種尺度。”
“披肩也有披肩的好處。”佟茉兮還是淡淡的,既沒有不開心也沒有不耐煩,邊拿起桌上的小箱子邊說:“好了 ,這回我真要走了。”
“嗯,謝謝你啊!”歐陽冉彎着嘴角微笑:“真的!”
佟茉兮已經走到門邊,也沒有回頭,只是擺擺手就出去了。
歐陽冉鬆了口氣,剛要轉身再對着鏡子審視一下自己,就看到佟茉兮走後本應空空如也的門口,赫然杵着一個身影,頂天立地般堵着門口,在門內投下長長的陰影,帶着強烈的壓迫感和灼烈的氣息。
她把頭慢慢擡起來,從他修長的雙腿到腰側,再到胸口。那是她曾親手感受過的堅實可靠,也是她曾迷失過的沉溺陷阱。
目光停滯在他喉間不敢向上再移動,她望着男性的喉結偷偷的嚥了一下,嘴脣因爲塗了脣彩有些厚重感,不自覺的就嘟了起來,卻不知道這對站在門口的他來說是致命的。
“砰!”
房門關上的聲音震得她從恍惚中回了神,吃驚的發現對面高大的身軀在房門緊閉的同時,挾着不尋常的高氣壓向她走過來。
她下意識把頭擡起來看向他的臉,想從他的表情中看清他到底是要幹嘛,但是目光滑上他臉的同時被徹底驚住了,他的表情……很奇怪……
記憶中皇甫峻是優雅的,也是從容的,儘管他總是把她逼得抓狂,但他自己的表情從來都是淡然的。
以前,他的熱情是要她自己去體會去挖掘的,那對她來說,也是個很有意思甚至很幸福的過程,儘管,她以前沒有去珍惜。
但是現在,他的表情告訴她他不再內斂不再淡然,瞳孔裡像燒着一把火,臉頰甚至泛着潮紅,那眼神是她這輩子見過最複雜難懂的眼神。
痛苦糾結着渴望,洶涌的渴望裡又隱隱透着絕望,而這一絲不易察覺的絕望之色又被幸福的光芒遮蓋着,眼底那把烈火中燃燒得“噼啪”作響的是滿滿的慾望。
他的眼中居然同時盛着喜怒嗔癡等諸般情緒,複雜得已經不是人類的語言可以詮釋和描述了。就連臉上的表情也是彆扭的,她不知道他是想笑還是想嘆,更不知道他是怒了還是心情超爽?
以前的他無論是戲謔還是認真,不管是關心還是擺酷,她都能從他的表情裡猜度到端倪。
但現在不行了,就算她拿出二十一年來所有的認真去觀察審視,也無法確定他到底是個什麼狀況,這感覺讓她很害怕,這樣的皇甫峻太過陌生,陌生得讓她想逃,想躲。
隨着他腳步越來越近,她已經緊貼了背後的鏡子,背上冰冷的感覺刺激着她的感官,也讓她清醒了些,及時伸手推在他的胸口,阻止他再繼續靠近。
他就這樣直直的走過來,呼吸沉重,腳步更沉重,每一步都像踩在她緊繃的神經上,那根拉緊的弦隨時都會斷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