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震一連踏出九步,身後留下九個大坑,地裂呈蛛網狀,裂痕延伸,就好像一朵朵蓮花迸地而出。
足踏金蓮,這是上古修士對修爲境界極高者的讚譽,而祁震卻用另外一種形式體現出來。
距離七彩宮不足數裡距離,祁震幾乎是一瞬間就衝到最外層的宮門牌樓,如此迅捷的速度,祁震根本沒有用眼睛去查看周圍景色,就連頭盔之中映射的外界光影,也因爲高速前進而變成拉扯狀的模糊畫面。
一路上,祁震完全憑着武鬥真氣與金刀劈道破開一條道路,所經之處,法術餘波都受到極大的擾動,轟鳴不已,但是連追上祁震的速度也沒有。
第十步,祁震剛好來到七彩宮門人當年爲橫傲江表演歌舞以作享樂的九嬰臺,這裡是鬼方廢墟之中少有不受法術餘波影響的地方,而祁震也是心中一動便來到此處。
腳步一旦停下,全身上下的疲憊與痛楚便立刻涌現,但是祁震此時此刻卻不得不停,不僅僅是爲了調息氣血,他身上的玄武影流甲方纔也達到了承受的極限,要是再邁出一步,武鬥真氣的衝擊力就會由內而外將盔甲震碎炸裂。
祁震能夠抱着如此信心進入鬼方廢墟,也與這件盔甲有幾分關係,最起碼披掛在身、不露分毫,這本就是一種安慰。
更重要的是,他需要知道自己下一步前往什麼地方。
祁震手裡的鬼方地圖,是百餘年前玄天宗部分門人潛伏時所收集描繪的,自然不可能面面俱到,而之後仙魔大戰,更是打得天翻地覆,地形丕變,憑藉這幅地圖想要找到逆神杖,可謂是難上加難。
不過在這之前,雲笙長老就給祁震細細分析了逆神杖可能存在的地方。
當年橫傲江自混元洞天盜走逆神杖之後,便匆匆趕回鬼方七彩宮,想借助守護法陣對抗玄天三聖。
但是三聖出手根本不需要怎樣驚天動地的威力,即便橫傲江身處重重保護之中,三聖也將其送入輪迴之中,直至今日,仙道之中也不瞭解魔道第一人橫傲江是如何身亡的,更不知道他的葬身之所。
可是有一點,當初仙魔大戰最極端之時,剩餘的魔道宗門與勢力,絕大多數都聚集在七彩宮之中,很多魔道神器最終也是留在了七彩宮。
正是因爲這一點,雲笙長老判斷,逆神杖很有可能也秘藏於七彩宮深處。原本七彩宮的意圖,是打算萬一無法戰勝,日後也有一個東山再起的機會,最起碼要講魔道根基保留下來。
若是如此,藏物之所就必須要隱秘得再高的修爲也無法發現,最好的方法就是開闢洞天結界,將衆多魔道厲害的神器收存其中。
然而大戰進行到最後,連魔道衆人已經生出投降之意,仙道修士卻沒有絲毫的留手,數百年的恩怨糾纏,雙方的仇恨早已無法彼此諒解,只有不死不休。
大戰過後,七彩宮生機盡滅,當年藏納衆多魔道神器的地方自然也深埋於宮殿廢墟之中。
仙魔大戰最後關頭,倉促之際,七彩宮還哪裡來的手段能力開闢洞天結界?按常理想來,世間任何洞天結界都需要煉神境修士消耗龐力移轉空間,佈下法陣,經年累月之下,才逐漸成型。
可是逆神杖卻極有可能輕易搬到這一點,逆神杖原本是天魔用於破開無盡域外空間的器物,若是參悟其運用神妙,不將逆神杖發揮最強大的作用,只是營造一個隱秘的洞天結界呢?這以橫傲江的修爲來說,估計並不困難。
雲笙長老甚至以爲,橫傲江當初就是想躲在逆神杖開闢的洞天之中,以此迴避三聖的追擊。
而且鑑於逆神杖只能定點一處改造空間的特點,逆神杖本身是不可能處於自己開闢的洞天結界之中的,所以只要在七彩宮中小心尋覓,總能夠找到逆神杖的存在。
七彩宮極盛之時,光是供門人與橫傲江散居遊樂的宮殿園林就佔地縱橫七八里,更別提外圍道場了。而祁震眼前所看到的,還只是九嬰臺與七彩宮這座大殿。所以要在法術餘波不斷的地方找逆神杖,絕對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
稍作休息,祁震檢查一下玄武影流甲,經過言機樞的改造,這件盔甲似乎有着一定自行修復的功效,而且這並非是法器妙用,純粹是言機樞鑽研世間物用精妙,發現了能夠自行恢復到一定程度與形狀的特殊材質。
緊握金刀劈道,祁震再催武鬥真氣,這次可就沒有一步一里的龐然氣勢了,而是小心翼翼地留意周圍情形,武鬥真氣也不是隨意散逸噴薄,而是針對卷向自己的法術餘波,逐一抵禦,然後加快身形速度離開。
祁震從雲笙長老那裡知道了逆神杖的外形特徵——通體灰巖之色,長條棱柱,表面有曲折紋路、彼此並不交錯,移轉空間之時,紋路會散發出細微光華。
單是從這些描述,逆神杖實在是算不上華麗眩目,甚至顯得有些平凡,比較七彩宮中僅存的一些殘垣敗瓦、缺斷牆柱還不如。
由於鬼方廢墟之中神識也被禁錮,無法查探外界,所以祁震只能通過看着頭盔中映射的光影瞭解外界。
七彩宮中殘餘最多的法術餘波,就是七彩宮門人專修的離塵香菸羅,是法術也是法器,介乎於有形與無形之間,攻敵於不防,極爲陰險。
最頂尖的離塵香菸羅,是以女子欲樂雙修之時,激盪最烈的神氣,化虛無、煉就實有,一旦觸及其他修士形神,立刻如同身陷極樂境界之中,衝擊心神,難以自拔,最後精血被煙羅吸食一空,被七彩宮門人當作大補之物。
而憑藉武鬥真氣,祁震也只能先一步摧毀法器本體,萬一使其沾染自身,那麼百年前的欲樂幻境會一口氣盡數涌現,心境稍露破綻,在此地就等同於身死。
不過這樣的磨練,如今仙道之中已經是幾乎不可見了,祁震這個人有個特點,就是無論眼前是怎樣的難關,都當成是自己的磨刀石,不斷將自己打磨得鋒利純粹。
欲樂之障,對於仙道修士而言,也是需要不斷堅持磨練與堪破的,因爲沉迷欲樂交纏、牀上方術,以至於食髓知味、無法自拔之人,仙道中也並不算罕見,甚至因此修爲根基有損者,就連玄天宗內都有。
仙道修士絕大多數不禁婚娶與男女樂事,但是不能沉迷。實際上,仙道修士所追求的極致心境,本就是不對任何事情有極端的傾向,沉迷本就是心性有缺。只不過男女欲樂是人心中最爲激烈和直觀的。
無數離塵香菸羅盤旋周身,祁震即便武鬥真氣釋放不絕,可是被這麼多法術餘波環繞,竟也有真實的光影與聲音出現,根本不需要投射入元神之中。
祁震能夠想象,當年橫傲江在七彩宮中,估計也是飽嘗欲樂歡喜,不知道非人天魔有此經歷之後,還想不想摧毀這片浩土。
揮刀連連,祁震深入宮闕之中,出入許多當年不爲人知的宮中禁地,但是都沒有找到逆神杖。
不過祁震還是看見不少當年魔道中人的屍身,因爲鬼方廢墟之中生機禁絕,他們的屍體都保持着臨死一瞬的情形,彷彿時間靜止了一般,讓人懷疑鬼方廢墟一旦開啓,迴歸正常,他們會不會甦醒過來。
但是祁震知道,這些人確確實實已經死了,煉神境修士還有一個特點,那就是感覺到生死的差別。
那並非是心臟停止跳動、肉身冷卻無感這些特徵,而是元神能夠感覺到一個人心神的有無。祁震從這些屍體上所感覺到的,都是徹底的死寂,跟路邊的石頭沒有什麼兩樣,萬一鬼方廢墟真的會迴歸正常的空間狀況,在這些屍體上靜止的百年時間,會在一瞬間集中起來,屍體化爲灰燼。
祁震低聲嘆息,再強的法力、再高的神通,這世間修士仍然無法超脫於生死之外,長生問道依舊是那麼遙遙無期。
這個時候,祁震又想起了玄天三聖,不知道他們到底是以怎樣的眼光看待這個世界?他們是否又真的達到超脫生死、長生問道的境界?
或許霸仙老人臨死一刻的不甘與憤恨,是無法親眼得見那更高境界的光景如何。
前人作何想法,祁震已經無法理會,在七彩宮的廢墟之中,祁震接連找了一天一夜,因爲無法使用神識,所以只能憑着視線判別,將七彩宮的大部分角落都搜尋個遍。
“最好別藏在地裡,否則就真的要挖地三尺了。”祁震有些鬱悶的思考道。
鬼方廢墟之中無法使用法力,若是真要刨地挖坑,祁震自認武鬥真氣無此長項,即便有大五行真氣的根基,武鬥真氣生生不息,但是不代表祁震真的不會累。
說實話,光是在鬼方廢墟中抵禦法術餘波,就幾乎讓祁震的元神沒有一刻地鬆懈。
元神也是有強弱隱現區分的,萬一煉神境修士的元神受到太強烈的衝擊與傷害,元神一樣要退守,修士需要一段時間的修養,方能使元神再度顯現如常。
看着眼前的玉璃宮,祁震一道劈開宮門,這是祁震要找的最後一座宮室。
然而可惜的是,眼前是空曠無物的空間,別說逆神杖,連之前七彩宮中重重華飾的情形大相徑庭。
正欲失望離去的祁震,轉身之際突然警醒。
“不對。”祁震留意其玉璃宮的內外,發現眼前宮室竟然是整片七彩宮中保存最爲完好的一座,別說沒有坍塌,宮門甚至好好的關閉着,若無祁震到來,可能就此關閉百年之久。
以七彩宮門人的行事風格,怎麼可能會有一座空曠無物的宮室聳立?而且在仙魔大戰之中,幾乎不受到任何波及?
更加詭異的是,玉璃宮之中,沒有絲毫的法術餘波,安靜得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