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這場戰禍,楚南本無需繼承大統,但如今他卻已是大蜀唯一剩下的希望。希望是絕境中的光,它會指此出路,卻也會因爲鋒芒太過而引來殺機,所以他現在必須收斂起所有鋒芒,韜光養晦,等待真正能發光的那一刻。
“崢嶸,這些日子當真辛苦你了。”楚南由衷地說道。
“殿下言重要了,只要殿下與蜀國都能平安無事,崢嶸再無他求。”崢嶸微微一笑,說道。
楚南心中仍十分介懷那關於東方玄的傳聞,但每每面對崢嶸,他都無法問出口。楚堯之死是一道永遠無法癒合的傷口,楚南不願看見崢嶸臉上再露出悲傷的神情,他寧願她像現在這般,在自己身邊靜靜微笑。
“本王聽滿公公說貢女們正在排練劍舞?”楚南尋了個話題說道。
“她們幾人正在加緊苦練,離萬壽節尚有些時日,我相信她們會有所成果。”崢嶸說道。
“崢嶸,你且認真告訴本王,你當真認爲劍舞可在萬壽節上一鳴驚人嗎?”楚南正色問道。
崢嶸怔了一怔,沉默下來。
其實他們二人都很清楚,萬壽節上百花爭豔,不止是六國,還有諸位皇親國戚與皇子,都不會放過這個是最能討好宣遠帝的機會,劍舞雖好,卻還遠遠未到驚豔四座的地步,再加上之前出了容篤篤一事,難保紫玉皇后不會在暗地裡打壓各國舞女,叫她們與恩寵失去交臂。
“殿下,事已至此,咱們如今也唯有靜觀其變。劍舞不同尋常舞蹈,手持兵刃極易傷人,眼下最要緊的是叫她們加緊練習,勿要在萬壽宴上出了岔子。”能否一鳴驚人崢嶸自是擔憂,但想到林薇兒等人在蜀國時都是嬌生慣養的千金,哪裡舞過刀弄過劍,更不由得更加擔憂她們是否能勝任此舞。
“你若得空,便去盯着些,別叫她們再生出事端來。”經容篤篤之事後,楚南已越發厭惡林薇兒等人的所作所爲,對她們也根本不作期待。
“是,殿下。”崢嶸垂首應了一聲。
湘春苑後頭有一處戲臺,地方不大,甚至還有些陳舊,原是宮廷戲伶排練所用的,後來宮裡新撥了一處暢音園以供戲伶使用,這地方便就被冷落了下來。雖是荒蕪之地,卻也不是可以擅自使用的,滿公公備了些銀兩給內務府的管事太監,才被獲准暫用此地。此事除了崢嶸外沒有人知曉,林薇兒等人還當是宣遠帝格外看着她們,才允許她們單獨排練,一時間更是目中無人,只當那恩寵已是垂手可得之事。
崢嶸來到戲臺之時,遠遠便看見樂師和舞師束手坐在一旁,而林薇兒等人則圍在一張石桌前吃着糕點與水果,劍被隨意扔到地上,無人看管。那劍看似與尋常兵器相同,但實則劍鋒鈍刃,並不能傷人,並且要輕上許多,是崢嶸覺得原本的劍器太過沉重,擔心她們難以掌控,便費了好一番工夫才叫司造局的人幫忙趕製了這一批薄劍,做爲劍舞專用,爲此崢嶸還將自己這幾個月攢下的俸銀盡數交了出去。
林薇兒一打眼瞧見崢嶸走過來,撇了撇嘴,全然不當回事,自顧自跟其他蜀女聊天愉快,笑聲陣陣。崢嶸忍不住皺眉,朝負責訓練她們的舞師走去。這舞師約莫四十餘歲,依舊身段婀娜,是先前隨滿公公一同來到鄭國的,舞技在大蜀乃是一絕,後因年紀漸長,才擔起了教師之責。她見崢嶸走過來,便起身行了一禮。崢嶸向她問道:“萬壽宴舉辦在即,怎還不加緊訓練?”
“方纔練了一個時辰,林姑娘嚷着手疼,便不肯再練下去了。”舞師無奈地說道,“我催促了幾遍,她們都不肯起身繼續。”
“你們一天排練多久?”崢嶸問道。
“原安排的是早上一個時辰,下午兩個時辰,用過晚膳後再將白天所學的複習一遍,籠統不會超過四個時辰。但幾位姑娘總是拖拖拉拉,不是這個叫着手疼,便是那個喊累,現在每天用於排練的時間不過二個時辰而已。”舞師心知此次事關萬壽節,是萬萬不馬虎不得的,更不願替林薇兒等人擔那失責之罪,便一股腦兒將事情全盤說出,也省得倒時候成了替罪羔羊。
“那她們現在練得如何了?”崢嶸望了一眼那在遠處談笑風生的蜀女們,皺眉問道。
“這個……”舞師臉上浮起爲難之色,猶豫了片刻後,才據實說道,“大人,請恕我直言,林姑娘天資聰聰穎,原可以擔當領舞之責,但她似乎無心於此,頗爲倦怠,若長此下去,莫說萬壽節,便是尋常家宴,也難以勝任。”
崢嶸自然知道林薇兒並非無心,而是做夢都想要飛上枝頭,她這般輕閒,便是太過自信的緣故。林薇兒縱然生得貌美,但宣遠帝身邊何時抽過絕色美人,以她的姿容,若沒有才藝加以增輝,又怎能吸引宣遠帝的注意?
那一廂,林薇兒瞧見崢嶸投來的眼神,心中愈發不悅,陰陽怪氣地說道:“這有些人啊,仗着有殿下寵愛,便想跟咱們跟前指手畫腳,也不想想自個是什麼身份,莫不是還當自己在蜀國不成?”
衆蜀女發出一陣笑聲,友兒說道:“姐姐,咱們犯不着跟那些人置氣,等你成爲後宮嬪妃後,她們還不得巴巴的過來討好你呀。”
“就是就是,上回中元節夜宴若不是有人故意陷害,以姐姐的才貌,現如今早該被冊封了。”秀香挑了挑眉,指桑罵槐地說道。
“憑她們費盡心思,最後還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福薄之人,還妄圖得到陛下的寵愛,也不想想自己有沒有那個福份消受。”友兒哼了一聲,言辭中極盡嘲諷之意,“你們瞧那容篤篤,就是最好的例子。”
“人都死了,你們便少說兩句吧。”林薇兒假意規勸,神情裡卻盡是得意。
“姐姐,我這是在爲你不平呀!”友兒說道,“當日若不是有人故意下套,姐姐怎會與恩寵失之交臂?要我說啊,這就是有人在妒忌姐姐,不願讓姐姐佔了自己的風頭。”
“可憐容篤篤死得不明不白,而那真兇還卻逍遙法外。”秀香假意嘆息一聲。林薇兒往崢嶸那處睨了一眼,輕蔑地說道:“這有些人啊,就愛打着冠冕堂皇的藉口幹那齷齪之事,前腳還說什麼情比金堅,至死不渝,後腳便跟某個王爺拉拉扯扯,曖昧不明。我瞧她來鄭國就是想攀個高枝,好給自己再尋個靠山吧。”
崢嶸本不想與她們計較,但聽林薇兒越說越過份,連一旁的舞師和樂師都能聽得出來她們話中所指何人,饒是崢嶸再寬宏,也不禁沉下臉色。她可以對林薇兒的誹謗視若無睹,但她若想借此毀她清譽,崢嶸也絕不會聽之任之。
崢嶸將地上那幾柄劍抱起,走過去嘩啦一聲扔到她們面前的石桌上,那幾盤糕點和水果盡數被壓在下頭,碎的碎,破的碎,嚇得幾名蜀女尖叫一聲,紛紛起身避開。林薇兒拍案而起,怒道:“左崢嶸,你這是幹什麼?”
“離萬壽節只餘二十來日,幾位姑娘需要加緊練習纔是。”崢嶸面帶微笑,不急不躁地說道,“劍舞最講究身姿輕盈,這些人糕點最容易至人體態豐腴,幾位姑娘若是食多了,失了劍舞之美不說,與自身也是無益的。”
她們幾人雖從不將崢嶸放在眼裡,但此刻聽她緩緩道來,不無道理,便是素來含嘴的秀香,也不禁把手裡剩下的半塊糕點扔回到桌上。林薇兒很是不服氣,仰着頭說道:“練舞乃是極耗費體力之事,若不吃些東西,哪堅持得下去?我們可沒那個福氣像你一樣在攬星殿裡享受清福!”
“既然如此,我回去便向殿下稟明此事,着小廚房每日送些清淡的吃食過來,可好?”崢嶸笑着問道。
“你莫不是又想故計重施?”中元節那碟白玉糕讓林薇兒耿耿於懷,她至今都認爲是崢嶸在故意陷害她。
“你們如今是在爲蜀國效力,若能奪得恩寵,於殿下與蜀國皆有益處,我自要命人小心謹慎,免得再節外生枝,將這一番苦心白白費去了。”崢嶸和顏悅色地說,似乎並不將林薇兒等人的刁難放在心裡。林薇兒聞她此言,那心便跟要飛上天了似的膨脹起來,她自詡現下正是蜀國用得上她們的時候,愈發不將崢嶸放在眼裡。
放眼望去這班人當中,有哪個堪比重用,先前還那麼趾高氣昂,到最後還不得求着她林薇兒!
林薇兒仰頭攏了攏秀髮,挑釁地說道:“哼!算你識相!”
“既然如此,那從明日開始,我每日早晚都差木棉送些吃食過來。木棉來時你們若在練舞,便將吃食留下,若你們仍像今日這般偷懶,不止沒有吃食,便是這月的俸銀也要逐次消減,悉數充盈庫房。”崢嶸淡淡笑着,將這話一字一句清清楚楚說予她們每一個人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