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在看着崢嶸,崢嶸也在看着他,一雙清澈的眼此時卻因爲仇恨而散發着灼熱奪目的光彩。
東方玄自然捕捉到了崢嶸眼中的恨意與光芒,他自是微微牽動嘴脣,朝着崢嶸笑了一笑。
無恥之徒。
崢嶸心下一陣憤然,她厭惡地移開了視線。
看到崢嶸如此,東方玄臉上的笑容,便愈發的擴大了。
“咳,咳。”
楚南本不勝酒力,然而他畢竟是代表蜀國坐在這裡的,在這種場合之下,所有人皆舉杯敬宣遠帝,
音樂聲漸漸的大了些,也急促了些。似是黑夜中綻放了一縷晨光,照亮了鮮翠欲滴的樹木與青草,綠得耀眼,葉上晶瑩的露珠有如水鑽。淡淡的薄霧瀰漫着層層水氣,空氣裡,卻浮現着淡淡的曖昧氣息。
大殿裡頓時靜了下來。
想事情的不再想事情,轉腦子的不再轉腦子,打瞌睡的不再打瞌睡,唯有那流口水的,依然在流着口水。
東方宇英清了清嗓子,這纔將一雙眼睛睜開來,他動了動身子,坐得正了些。紫玉皇后的臉,卻陰沉了下來。
“啊……”婉轉而空靈的聲音,帶着異國特有的顫音,底韻十足像是在空氣中盤旋,在耳邊輕輕纏繞。
遠遠的,一個婀娜的身影自殿外款款而來,使得殿內之人無不引頸相望,想要看個研究,卻不料突然自兩旁快步跑來兩個少女,這兩個少女的手中舉着薄如蟬翼的輕紗,輕紗一頭由一根長棍固定,旗幟一樣在身後飄揚。她們一路飛奔,行至東方宇英的近前,行了一禮,然後分兩端站立,將手中的長棍一立,筆直站在原地。而這長長的輕紗在殿外亦有兩個小童手持長棍而立,竟然,形成了一道既輕薄卻又不透明的屏障。
“啊……”又是那充滿了異域風情的淺吟,竟有如一縷火焰,悄悄在人的心底燃起,輕輕的顫音勾起血液裡汩汩流動的血液慢慢沸騰。
大殿上的紅燭,攸地滅了一半。不知道是被風吹滅,還是因這旋律而醉了,但是整個殿內,卻因爲這燭火的熄滅而愈發地寂靜下來。
這是一種,足以滋生情愫的寂靜,隨着這異域特有的淺吟低唱,於心內升騰起纏綿,緩緩糾纏於內心。
又有四名蜀國少女託着兩個精巧火盆,快步走來,在輕紗圍成區域內的四角,放置好火盆,躬身而退。
輕紗外的燭火大黯,只有紗內的火盆跳動着一簇簇火焰,忽明忽暗。而殿外的人兒,卻又是這樣不慌不忙,每一步,都走得既輕盈又緩慢。
被輕紗隔在外面的官員們顯然是極不樂意被阻擋了視線,但見端坐在殿上的宣遠帝雙眼發光,一副饒有興趣的模樣,與方纔困困懨懨的模樣判若兩人,便也不好抱怨什麼,只是伸着脖子看殿外緩緩走過來的女子。
東方玄的眼睛微眯,這一幕竟然讓他感覺到十分有趣。
那纖細而嫵媚的人兒,慢慢的走過來。
一頭烏黑柔亮的長髮高高束起,被一圈黃金冠固定,使得兩眼微微上挑起來,顯出了難言的妖魅。黛眉輕描,清澈的眼睛周圍,塗着耀眼的翠綠色顏料,點點金粉鋪在臉上。
這少女修長的頸子上帶着明豔的黃金項圈,領口開得很低,烘托出飽滿而滾圓的胸部。這是一款顏色十分微妙的裙裝。上身幾乎是用孔雀羽毛織成,緊緊的包裹着秀美妖嬈的玉體,顯得盈盈一握的腰身柔軟至極,鮮豔的翠綠與寶石般的耀眼藍色美得張狂且令人心悸。紗質的長長的水藍色裙襬曳地生姿,只在裙角點綴着幾圈雀翎。七分的水袖,露出半截玉臂,竟在燭火下淡淡散發着晶瑩如玉的清透白皙,美得讓人目眩神迷。或許,正是那被遮了一半的容顏,卻意外產生了媚亂衆生的傾覆感和令人窒息般的豔麗。
恰似踏着濃濃的夜色款款而來的孔雀,伴着漸漸變得急促的旋律,款款行至大殿中間,眼簾慢慢的垂下,濃密而捲翹的睫毛遮住了流光溢彩的黑色眼眸,雙臂一張,與此同時,身體亦向後仰去,十指呈孔雀的羽翎般張開,軟到極至,媚到極至。
東方宇英只看到這女子柔軟的腰枝向後仰去,水藍色的袖子露出半截玉臂忒的惹人心憐,而隔着一層薄紗的衆臣,卻因爲隔着紗,只看到一個俏生生的身影投射在輕紗之上,隨着火焰的跳動翩翩起舞。
楚南的眉,慢慢糾結在了一起,他轉過頭來看向滿公公,輕聲問道:“這是從哪裡學來的舞蹈,竟然是這般魅惑人心?”
滿公公微微地遲疑了一下,終還是笑了笑,低聲道:“回殿下的話,這舞蹈原就是蜀王派來的舞蹈先生所教授的,老奴也不知呀……”
是父王派來的?
楚南微微怔了怔,他尚且不知,自己一向睿智而威嚴的父王什麼時候也會下令,讓舞姬們來教少女跳這種舞。
父王,他到底想要做什麼?
看到一臉驚異的楚南,崢嶸不禁有些不忍,她湊近了楚南,輕聲道:“殿下不必掛心這些事情,只要欣賞舞蹈便是了。”
楚南明知道崢嶸說的,不過是寬慰自己的話,但卻又無力反駁,更不知道應該在這會子說些什麼。
要他說自己的父王傷風敗俗嗎?還是應該說父王太過急切地討好宣遠帝,甚至不惜於藉助這些身家清白的少女之力?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終還是沉默了下去。
直到樂曲聲漸停,翩翩起舞的孔雀慢慢收起了美麗的羽毛,靜靜站在跳動的火焰中,一雙閃亮的眼眸,笑意盈盈地看着端坐在黃金龍椅上的君王。
萬人之上,萬萬人之上的真龍天子,卻被這異國飛來的聖鳥孔雀面前,激起了心悸與強烈磨人的衝動。
站立在兩旁的少女將手中的長棍攸地一收,跑了下去,衆人面前,顯露出一個窈窕的身影,纖細秀美,嫵媚俏然,果真婉如一尾羽毛華麗的孔雀。
在座之人,無不倒吸一口氣,無比歎服地點頭,如是美豔身姿,倒真似孔雀變成的一樣,便是跳出這樣美麗的舞蹈,亦不足爲怪了。
臺上的紫玉皇后的臉,拉得很長,鳳眼裡,盛滿了陰毒與凜冽的寒光。
崢嶸不得不說,容篤篤今天的表現極佳,恐怕,就算是換成林薇兒來跳這支舞,也未見得能夠有她跳得這般美麗完美。
想來,萬事都由天定吧。
按理說,林薇兒是這場舞蹈的領舞,所以她的活動量是最大的,絕不適合食用那種寒性糕點。然而任性如她,在蜀國便是被捧慣了寵慣了的大小姐,哪裡聽得進去別人的勸告?
想來,照着她那般跋扈的性子,這些白玉糕她不待別人食用,便自己先吃了大半。
吃了這種難以消化之物,又做這樣劇烈的舞蹈,所以纔會那般疼痛難忍。
可這又能怪誰呢?
說到底,還是她自己的貪心作祟吧。
崢嶸微微地嘆了口氣。
“姐姐,看樣子,今兒宣遠帝是會寵幸容篤篤的吧?”木棉悄聲問崢嶸。
崢嶸微微地點了點頭,而滿公公則笑道:“這也是因緣際會,恐怕是容篤篤命裡該有的一場富貴。”
木棉發出一聲感慨之音,玲瓏和流星相視一眼,表情是說不出的曖昧戲謔。而楚南,則一直面色冰冷,眉宇間更有一絲抑色。
在場的人,都在看着容篤篤,就連紫玉皇后也不例外,她此刻正在看着容篤篤。雖然已經年過四十,但是紫玉皇后的皮膚保養得很好,光滑可人,彈性十足,高挑的眉下,是一對上挑的鳳目,黑若墨玉,卻閃着憎惡的光芒,紅豔的脣,緊緊抿在一處。
她比別人更加清楚,接下來要進行的,到底是什麼。
東方宇英澤輕咳一聲,面無表情地站了起來。
坐在下首的崢嶸看着他已然發福了的身體離開了龍椅,又恢復了先前困睏倦倦的樣子,眼皮拉聳着,似乎十分疲憊。
這場宴會,要結束了?
就連紫玉皇后也有些錯愕。
只將美色視爲人間珍品的暄元帝,今兒……吃了素?
“散了吧。”東方宇英揮了揮手,語調裡是那樣漫不經心的疲憊,彷彿再坐一分兒,便足以讓他睡着了似的。
皇上說……散了?
滿座的朝臣,一時之間,竟然有些慌張莫名,他們面面相覬地看了看,都不明白今兒這皇上的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紫玉皇后亦是驚訝,看着東方宇英站起身來,似是要離去,又似乎沒有要寵幸這蜀國的女子之意,心裡倒有幾分暗喜,正在琢磨着要不要也站起身來與宣遠帝一同離開,以顯示皇上與皇后的伉儷情深,卻瞧見東方宇英停住了腳步。他只是看了看容篤篤,然後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自己的身後。
“皇上。”低沉的聲音從宮殿角落裡傳出,卻是個穿着深褐色亮緞袍子的瘦高太監,他低着頭,眼角眉梢都是一股子沉靜,臉上的線條是修長的,眼睛是細長的,鼻子是長的,嘴巴也抿成了縫,整個臉上都沒有一抹的弧線,更沒有笑意,果真如同這深黯的陰影般無聲無息,彷彿,對什麼事情都是無所謂也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