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皇后因悲痛過渡大病了一場,在牀。。上昏昏沉沉過了數日,直到今日纔有力氣起身,叫來春然爲她梳洗裝扮。銅鏡裡映出她憔悴的容顏,她撫着鬢髮說道:“本宮是不是老了許多?”
“娘娘病了這幾日,精神自然是不太好的,太醫說只需好好調查便可恢復如初。”春然避重就輕地說道。紫玉皇后彷彿沒有聽見她的話,只怔怔望着鏡子裡的自己,微微下垂的嘴角,跟眼角明顯的魚尾紋,都在訴說那逝去的年華,磨得再細再好的鉛粉,顏色再豔再嬌嫩的胭脂,都已無法遮掩住臉上的老態。她忽然覺得,自己這一輩子都是空的,爭奪了一輩子,要強了一輩子,到頭來即沒有得到結髮夫君的情意,也失去了被寄予所有希望的嫡子,她餘下的後半生,還會有指望嗎?
淚水從她臉上滑落,淺在了梳妝檯上,春然正爲她梳理髮髻,見狀不禁頓住動作,眼眶泛紅,哽咽地說道:“娘娘,太子殿下是個孝順的人,他若在天有靈,也定然不願意見到你這般傷心。”
“平兒是個好孩子,等他繼承帝位,也會成爲一位好皇帝……”紫玉皇后幽幽地說道。
“是呀,太子殿下乃是真命天子,定是上蒼也覺得太子殿下仁厚寬宏,纔將他召回天上,說不定太子殿下現在已經成了神仙,正在天上看着皇后娘娘你呢。”春然抹着淚說。
紫玉皇后下意識擡頭望向高處,可視線裡所能看見的就只是那雕樑畫棟的橫樑,她的神情愈發哀傷:“平兒若當真看得見本宮,爲何不託夢迴來,告訴本宮是誰害得他。”
春然在她面前跪下,悲聲道:“娘娘,你不要這樣,咱們還有端王殿下啊!現在皇上將端王殿下禁足在王府中,你若不去幫他,還有什麼人可以幫得了他!”
這一句話對紫玉皇后猶如醍醐灌頂,讓她從悲傷中猛然驚醒過來:“不錯,本宮還有城兒……城兒……”
對後宮的女人來說,沒有什麼比子嗣更加重要,再美的容顏總會老去,再大的恩寵也總會淡去,只有子嗣纔可以保往地位和榮華富貴。她已經沒有了東方平,怎麼能再讓東方城受到陷害?哀傷漸漸從紫玉皇后的眼中褪去,她的神情變得如過去那般威儀冷漠,說道:“準備轎輦,本宮要去見皇上。”
春然剛準備應下,大太監衛德新從殿外低頭走進來,躬聲說道:“啓稟皇后娘娘,方纔暴室的冬桂姑姑前來稟報,高大人已經找到雁珍,現下就關在牢中。”
紫玉皇后一怔,神情驟然變得狠厲,就着春然的手站起來道:“你們隨本宮去見一見這賤人,本宮倒要看看,是誰給了她這麼大的膽子,竟然謀害太子!”
暴室乃是嬪妃及宮人都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守衛十分森嚴,倒是它旁邊的掖廷宮常有宮女太監出入,他們得到消息說紫玉皇的鳳輦正向這裡走來,紛紛跪在宮門口迎接。哪知被十數名宮女太監簇擁着的鳳輦到了掖廷宮門前連半分都沒有停留,直接拐去了另一側的暴室。
掖廷宮的掌事女官及大太監都一臉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臉的表情,猜測着紫玉皇后千金之軀突然去往那污穢地方所爲何事。
冬桂與春桃兩人正跪在暴室門口迎接,同行的還有高大人及領旨爲雁珍診病的趙御醫,四人齊聲高呼千歲。紫玉皇后搭着春然的手走下鳳輦,眸子輕輕掃過,說道:“原來高大人和趙大人也在這裡?”
“回皇后娘娘,臣奉了皇上的旨意,請了趙大人來爲雁珍診病。”高青恭敬地說道。
趙御醫的職位不低,原是在後宮裡爲嬪妃診病的,所以紫玉皇后纔對他有所印像,若非是宣遠帝的旨意,按他的身份,定然也不願意來暴室爲一名落監宮女診治。紫玉皇后微微點頭,說道:“既然勞動趙大人出馬,想必此女病得不輕。”
“回皇后娘娘,臣方纔剛爲她診過脈,確實精氣失調,神智有異,應是受了刺激所致。”趙御醫一五一十稟報。
“可還治得好?”紫玉皇后淡淡地問。
“若按時服藥並加以調理的話,應該能恢復至五六成。”趙御醫謹慎地回答,生怕海口誇大了到時候圓不過來。紫玉皇后點點頭,說道:“那趙御醫便去將方子開來,交給冬桂便是,她們自會督促雁珍每日服藥。”
冬桂哪能聽不出這話裡的意思,忙道:“皇后娘娘放心,屆時奴婢定會親自煎藥,不敢有半分疏忽。”
趙御醫不敢怠慢,拱手說道:“臣遵旨。”
紫玉皇后搭在春然的胳膊上,冷淡地說道:“本宮現在要去見一見這名宮女,你們先行退下吧。”
高青面露難色,他奉了宣遠帝的旨意在此看守審問雁珍,倘若雁珍有任何差池,他怎能擔當得起?這雁珍犯下的乃是死罪,宣遠帝讓她活到現在,就是她從她嘴裡問出點什麼,高青瞭解紫玉皇后的性格,難保她不會在盛怒之下處置了雁珍。思量片刻,他方小心翼翼地說道:“皇后娘娘,陛下有旨,讓臣在此好生看管雁珍,待她神智稍稍清醒後再加以審問。”
他話裡的意思便是在說宣遠帝要的是活口,紫玉皇后橫了他一眼,雖有不悅,但念在他是宣遠帝跟前的親信,也不便發怒,只道:“高大人放心,本宮自不會叫高大人爲難。”
高青這才鬆了口氣,拱手恭敬道:“那臣便在此處等候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若有吩咐,只需喚臣一聲便可。”職責所在,這已經是他最大的讓步,紫玉皇后沒心思跟這樣的奴才計較,用眼神示意冬桂在前面帶路,在春然及衛德新的簇擁下走進暴室。
裡頭瀰漫着一股經年不散的黴味,紫玉皇后厭惡的用帕子遮住口鼻,冬桂見狀忙道:“皇后娘娘,您是千金鳳體,這監牢髒污的很,哪能讓您走進去,不如奴婢先帶您去內室等着,讓春桃去把人給帶過來。”
紫玉皇后微微點頭,冬桂趕忙領着她走到一間稍微潔淨些的居室,這是她跟春桃在守夜時休息的地方,整個暴室只有她們纔有這待遇。屋子不大,裡面是一張牀鋪,外頭擺了一方茶几兩張椅子,雖然簡陋,但好歹要比外頭舒服。冬桂用袖子在椅子上使勁擦了擦,點頭哈腰道:“皇后娘娘,您先坐一起。”
紫玉皇后在春然的攙扶下落座,問道:“雁珍這賤婢說了什麼沒有?”
“都是一些瘋話,沒一句能當真的。”冬桂可不敢在紫玉皇后面前提起茹妃,當年茹妃寵冠後宮時,紫玉皇后可沒少爲這事拈酸惹醋。這皇宮裡本就沒有不透風的牆,在來的路上紫玉皇后便已聽衛德新說了事情經過,就算雁珍說得是真的,紫玉皇后也沒興趣跟一個死人較勁,這世道人走茶涼,管她鬧騰得再兇,又能改變得了什麼?眼下只有問出指使雁珍之人才是最要緊的事。紫玉皇后捏着帕子拭了拭嘴角,說道:“本宮有些話要親自問一問這賤婢,你知道該怎麼做嗎?”
“娘娘放心,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奴婢心裡都明白。”冬桂是由紫玉皇后一手提拔起來的人,自然對紫玉皇后言聽計從。
等了片刻,春桃拽着一個衣衫不整的女子走進來,只見她約莫二十三四歲年紀,膚色白皙,雖披頭散髮、滿臉髒污,但也能看得出來她面容姣好,尤其是那挺秀的鼻子,隱隱覺得眼熟。紫玉皇后神情一怔,才發現眼前這婢女的長相竟然跟馮琬有二三分相似,尤其是那鼻子,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紫玉皇后過去在永寧宮裡從未見過這名宮女,想來是東方平有意讓她迴避,而素來對女子沒有興趣的東方平會對她另眼相看,也是因爲對馮琬思念入骨的原因。
紫玉皇后不自覺捏緊帕子,眼神裡露出幾分恨意。這馮琬,到底是有什麼魔力,十年無所爲同樣能讓宣遠帝恩寵長盛,就連東方平也對她念念不忘,果然是紅顏禍水,死了倒還乾淨!
春桃押着雁珍走到紫玉皇后跟前,往她膝彎一踢,雁珍吃痛,跪到地上。春桃把她的脖子往下按,喝道:“還不快給皇后娘娘行禮!”
雁珍的腦門磕到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但她彷彿感覺不到疼痛,擡頭衝紫玉皇后咧嘴嘿嘿笑意。紫玉皇后厭惡地皺眉,問道:“雁珍,你可認得我是誰?”
雁珍歪着頭向她打量來打量去,傻笑道:“我認識你,你是給太子殿下做飯的姑姑,嘻嘻嘻,你是張姑姑,嘻嘻——”
春桃反手就給了她一巴掌,斥道:“皇后娘娘面前,豈容你這般無禮!”她急欲表示衷心,卻見紫玉皇后把臉色沉下來,道:“在暴室這幾年倒叫你們膽子見長啊,本宮尚未說什麼,你倒先自做主張起來了。”
春桃嚇得臉色煞白,跪地不倒磕頭:“奴婢是擔心她冒犯了皇后娘娘,絕無暨越之意,求皇后娘娘恕罪!”
“滾到一邊去。”紫玉皇后冷冷說道。春桃哪敢再說半句話,顫顫抖抖站起來站到冬桂旁邊,冬桂橫了她一眼以示提醒。雁珍的嘴角被扇出了一抹鮮血,她伸手抹去,癡癡地說道:“姑姑,太子殿下最喜歡你做的梅花糕餅了,你去做一份過來,我好給太子殿下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