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翼翼提防了數日,倒未再發生什麼意外,楚南問起過林薇兒的下落,每次都被崢嶸搪塞過去,加之他本來就不甚喜歡這個女子,漸漸的也就淡了。王振與羅祥每日都會向崢嶸及滿公公稟報楚南練劍的情況,從他們的言辭裡,明顯能感覺到對東方玄的敬佩。興許是東方玄沒有什麼異樣的舉動,加之習武確實能讓楚南增加自保能力,滿公公和崢嶸都默許了這件事,只囑咐王振羅祥要片刻不離保護楚南的安危,萬萬出不得一點差錯。
日子雖然過得太平,卻沒有讓崢嶸放鬆一絲警惕,她依舊每日詳細檢查楚南的飲食起居,內務府新撥了兩名太監一名宮女過來侍候,滿公公皆讓他們到後院負責灑掃工作,楚南跟前的事,還是由崢嶸、木棉、雅風三人負責。
這一日雅風陪同楚南從殿外回來,猶猶豫豫地看着崢嶸,似有話要說。崢嶸見狀便尋了個藉口將她喚來,原來還以爲是楚南在練劍過程中出了什麼意外,卻不料是東方玄讓雅風捎話回來,叫崢嶸於亥時三刻在離攬星殿不遠的曲荷園相見。
“姐姐,你早已知道殿下跟隨北靜王練劍的事?”雅風緊張地說道,“我不是要故意想要隱瞞姐姐,只是殿下交待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我才……”
“好了,沒事的,習武也並非壞事,只要多注意些安全便是了。”崢嶸柔聲安慰她。
“姐姐,你不怪我嗎?”雅風拉着她袖子小聲地問。
“你幫殿下瞞得這樣辛苦,我爲何要怪你?其實我與滿公公都已經知道這件事,但殿下並不知情,你也先不要告訴他。”崢嶸怕楚南會因爲這件事覺得難堪,暫時瞞着他,也能讓他沒有顧忌。
“那北靜王所說的話,姐姐晚上要去嗎?”雅風不安地問。
“我會處理好的,你去侍候殿下吧。”崢嶸對她笑了一笑說。雅風最害怕那個氣勢凌利的北靜王,這些日子她陪楚南在小樹林中練劍,連看都不敢看那個男人一眼,今天他對她說口信的話,在回攬星殿的路上她一直在猶豫要不要告訴崢嶸,一邊怕惹怒那個男人,一邊又怕說了會連累崢嶸,但看崢嶸的樣子,他們似乎早已熟識。雅風晃晃腦袋,強迫自己不要再去想這件事情,其他的她都不敢肯定,唯一能確定的就是,這件事不能讓楚南殿下知道。
入夜之後,崢嶸躺在牀...上毫無睡意,一直等亥時才悄悄起牀,同屋的木棉早已睡熟過去,崢嶸換上一件不起眼的暗色棉袍,小心翼翼將房門打開,在夜色掩護下向曲荷園走去。
曲荷園距離攬星殿較近,因一個栽有荷花的水池而得名,現在不是花季,自然也不會有人前來賞花,因爲顯得荒廢了許多。爲避免引人注意,崢嶸連燈籠都沒有帶,在月亮微弱光芒的照映出尋找東方玄的蹤影。曲荷園不大,卻有很多假山與怪石,聳立在夜色中,到處都是暗影,很難找到一個人。崢嶸正考慮要不要出聲呼喚時,一雙手從後面伸出將她摟進懷裡,東方玄低沉的聲音在頭頂響起:“郡主殿下,你在找我嗎?”
崢嶸渾身一震,從他懷裡逃開,正色說道:“我已不再是蜀國郡主,請王爺以後不要再這樣喚我。”
“那我該如何喚你,直呼你的芳名嗎?”東方玄低下頭,黑眸在夜色中愈顯深邃,“崢嶸……”
明明就是從小被人呼喚到大的名字,從他嘴裡說出,卻讓崢嶸心頭莫明一痛,她生生撇開頭去,說道:“王爺喚來我,不知爲了何事?”
“我若說是我想你了,想要見一見你,你可相信?”東方玄似笑非笑地問。
“既然王爺還未查到真相,那我就先回去了,待王爺有了消息,才差人來通知我。”崢嶸冷冷地說,強迫自己承認與東方玄之間只有利用關係。但東方玄似乎毫不介意,伸手將她拽到自己身邊,說道:“我已經叫人將屍體葬於城郊,碑上無字,如你所願,她已入土爲安。”
“多謝王爺成全。”崢嶸曲膝行了一禮,冷漠的恭敬遠遠勝於感激。
“在將她下葬之前,我叫雲朝檢查過她的身體,發現她被人下了一種甚是少見的毒藥,雲朝推測此藥可令人喪失心智併產生種種幻覺,最終難逃一死。”東方玄不再與她玩笑,徑直將調查一結果說出。
崢嶸想起林薇兒死前的種種詭異行爲,確實正如東方玄所說的那般,她問道:“沈大人可有查出此藥的名字?”
“這應該是一種專門煉製的毒藥,裡面含有肉蔻、曼陀羅等成份,這些都能導致人產生幻覺,近一段時間從御醫院裡同時領過這些藥材的人,只有廣清宮。”東方玄沉聲說道。
“廣清宮?那不是……”崢嶸驚訝不已。
“不錯,廣清宮就是天辰子的行宮。”東方玄說道,“煉製這種毒藥的人,很可能就是這個欺世盜名的妖道。”
崢嶸怔了半晌才反應過來:“你是說這個天辰子是假的?”
“自然是假的,真正的天辰子早已不在人世,乃是我親眼所見。”在當年東方玄領帶攻打燕國之時,就曾在軍營裡見過自行前來的天辰子,他乃是個鬚髮白眉、身形修長的道人,絕非像冒牌貨那般滿眼藏不住的精光與貪念。天辰子自知大限已至,來軍營只是希望勸導主將不要將戰火波及到無辜百姓。戰場之上,生死頃刻,東方玄承諾於他不會傷及普通百姓的性命,天辰子道謝之後離去,卻在天亮之前被人發現仙逝於兩軍埋骨之地,手執拂塵,身披道文,似乎在生命最後一刻都在爲這些戰死的亡靈超渡。
東方玄感念他的仙風道骨,命人在燕國最高的山巔築一墳墓,將天辰子安葬在此處,讓他可以生生世世注視着天地。萬壽節上,當那自稱天辰子的道人出現的時候,東方玄本以爲這是燕國國君欲借這假道士謀害宣遠帝,但從現在看來,這假道士似乎與燕國無關,至少燕國沒有必要大費周章去陷害一個女官。
東方玄沿着這條線追查下去,很快就查到當年齊王東方鴛自請以使臣身份出使燕國,卻因水土不服留在燕國養病,待回到鄭國時已經是近一年後的事。沒有人知道東方鴛留在燕國的這段時間裡做過什麼,但太過巧合的事往往就是最大的疑點,尤其是在發生陷害崢嶸的事後,東方玄才更加肯定天辰子必定與東方鴛有關。
“王爺既然知道他是假的,爲何不告訴皇上?”崢嶸心中充滿不解,東方玄身爲皇子,怎麼會任憑一個心懷不軌的道士留在宣遠帝身邊?
“他既然信之萬分,我又何必去做這衆矢之的,況且就算我說了,他也不會相信。”東方玄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意,那個被他稱作父皇的男人,他們之間從很早以前開始,就只剩下猜忌與利用,親情?那不過是被寫在紙上用來嘲笑的詞語,他不需要那份假情假意,更不屑去僞裝出一副孝子忠臣的模樣。
崢嶸忽然覺得自己從來不曾瞭解過眼前這個男人,在他的狷狂與霸道的背後,也同樣有不爲人知的無奈嗎?崢嶸被這個浮現在心底的想法愣住了,她在做什麼,她是想要去了解他嗎……不,不會的!這樣可怕的男人,連生父都可以棄之不顧,比魔鬼更冷血,或許他根本沒有心!
崢嶸深深吸了口氣,夜色很好的掩蓋了她臉上的慌亂,她恢復冷靜,問道:“王爺可有查出這道士是受了誰的指使?”
“你且想一想,在這宮中,想同時將你與楚南除去的人,會有誰?”東方玄盯着她問。
他們一個是質子,一個是女官,在宮中無權無勢,先前遭到紫玉皇后陷害是因爲嫉妒,但現在太子病重,紫玉皇后焉能有時間去對付她這個無關緊要的人,而這同時想要除去她與楚南的人,只有……
只有那日在東山圍場之中被她與楚南發現的東方鴛!
崢嶸早有預感會是東方鴛,從東山圍場回來後,他遲遲沒有動手,原來早就在暗中籌劃這一切,想借着他人之手先將她除去,使楚南陷入孤立無援之地,直至任有宰割!寒意漸漸爬上崢嶸的心頭,倘若她那日真的中了計,楚南此時或早已成爲東方鴛箭靶上的目標,此人城府之深沉,當真駭人聽聞!
月光下,崢嶸眼中的神色變幻被東方玄看在眼裡,他便知道崢嶸已猜到答案,他說道:“他失敗了這一次,還會有下一次,我會在宮中儘量安排眼線保護你們的安全。”
“不必勞煩王爺了,我自會小心。”事情既然已經查清,崢嶸不想再跟東方玄有太多瓜葛。
“你會小心,那攬星殿那位質子呢,按他的年紀,可不見得能順利避過這一劫。”東方玄微眯起雙眼,簡簡單單一句話似一支利箭戳在崢嶸心頭,讓她無法回答出來。
是呀,就算她想盡所有辦法,但對方是鄭是親王啊,他潛伏這麼多年,這皇宮裡早已遍佈他的眼線,她死不足惜,那楚南殿下呢,她能將他置之不顧嗎?崢嶸心亂如麻,她不想再與東方玄有任何糾纏,但是除了他之前,卻沒有任何人可以幫助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