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品見徐子凝這樣一問,倒是點了點頭,卻不說話,反而去看週一軒。
“之前你三叔家裡在幫徐曉藍爭奪黃家的家產。”週一軒說了這麼一句。
徐子凝點了點頭,這事情她知道。徐曉藍酒吧出事的時候回孃家求助,卻沒能如願,加上長期以來覺得她父母偏向哥哥積攢了不少怨氣。
誰知後來黃德鑫突然出事,她還是不得不依靠父母幫着爭取黃家的家產,徐曉白又一直毫無音信,大家都覺得,大概他是悄無聲息地死在外面了。
這樣一來,表面上三叔一家人倒還和睦了起來,團結一心地對外。
“現在,徐曉白回來了。”
徐子凝一聽這話,馬上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臉上的表情更是複雜萬分。
徐曉白是她的堂兄,小時候兩人倒是很合得來。三叔他們那時候刻意討好自己的父母,常常帶着徐曉白和徐曉藍兄妹去家裡做客。
徐曉藍從小就是刻薄自私的性格,見徐子凝家樣樣都比自己家強,父母還非要上感着巴結,還要讓她也去討好徐子凝,怎麼可能心甘情願!
所以往往一離開大人的視線,徐曉藍就會冷着臉躲得離徐子凝遠遠兒的。
小孩子的心其實是很敏感的,徐子凝也知道徐曉藍打心底不願跟自己一起玩兒。倒是徐曉白,小的時候兒沒心沒肺的,跟徐子凝很能玩兒到一起去。家裡這麼多兄弟姐妹,也就他們兩個最合得來。
可是誰能想到,到了最後,徐曉白染上毒癮,變得六親不認,甚至還要害她呢!
她慢慢平復了一下心情,又坐了回去。週一軒的話應該還沒說完。
果然,週一軒頓了一下又說:“徐曉白還帶了個孩子回來,說是他的兒子,現在,徐向北夫婦真是高興的找不到北了。”
“他的兒子?”徐子凝皺着眉。
“這些事,到底是別人家的事情,你們也不用太擔心。”風品笑了一聲兒,問起他們婚禮的事情來。
“這纔是你們現在最該關注的吧?”風品這樣說。
這應該也是所有人的觀點。可是不知道爲什麼,徐子凝聽說了徐曉白那邊的事情,總是有些惴惴難安。
見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送走風品自己好像也準備出門的週一軒想了想,對她說:“換件衣服,跟我一起去見個人。”
徐子凝有些意外地看看他,“見誰?”
“熟人。”週一軒的表情有點微妙。
徐子凝沒有多想,急匆匆地去換了衣服出來。因爲知道週一軒這會兒突然提起的人多半還是跟三叔家的那些人有關,她心裡不安,特意加快了速度。
結果等她突然出現在客廳時,正在打電話的週一軒明顯有些意外,徐子凝也聽到他那句叮囑:“不該講得就不要講了。”
“走吧。”週一軒掛掉電話,跟她一起出門。
徐子凝沒想到,她會在這種地方跟慕昕見面。
污水橫流的小巷,散發着一股屎尿和泔水混合的異味兒,薰得徐子凝直髮嘔。
週一軒倒只是微微皺眉,護着她側身迅速走過,順着黑暗狹窄的樓梯上了三樓。
這是城中村最普通的民居里一棟最平常的房間。不到十個平方的房間除了一張牀什麼傢俱都沒有,牀上的被褥也是凌亂不堪,牀單甚至根本看不出顏色。
可是,一邊的地上居然散亂地扔了許多使用過的衛生紙和避孕套,看得徐子凝直皺眉。
慕昕就趴在牀上,明明有人推門進來,她卻過了好半天才轉過頭來看。
那一雙眼睛空洞無神,看得徐子凝心裡一跳。
“是你們。”慕昕的聲音沙啞的厲害,緩緩坐了起來。
徐子凝這才發現,她整個人都消瘦了許多,顯得那雙眼睛更加嚇人,偏偏盯着週一軒的時候,又閃着一股詭異興奮的光,就像在沙漠中乾渴數日已經到了生命盡頭卻陡然發現一口井的人眼中迸發出來的光亮。
狂喜,甚至貪婪。
週一軒冷着臉看了慕昕一眼,慕昕眼裡閃爍的光芒熄滅了一點兒,又看了一眼徐子凝,露出點忌憚的樣子來。
徐子凝心裡稱奇,慕昕怎麼會成了這個樣子?又用那種目光看着週一軒?
她的目光順着慕昕的右手看去,果不其然那上面什麼都沒有了。
“我有件事要問你。”週一軒開門見山,卻沒有直接問慕昕,而是在徐子凝耳邊低語幾句,自己轉身走到了門口。
徐子凝抿了抿嘴脣,壓低聲音問:“你跟徐曉白離婚的時候,說過他……他沒可能再生自己的孩子,這事情是真的嗎?”
慕昕有些茫然地看着徐子凝,隔了一會兒才冷笑一聲。
“這件事,你不是最清楚麼!”
徐子凝臉一沉,“你在胡說什麼!”
週一軒的原話其實是,徐曉白應該已經做不了男人了,讓她問問慕昕到底是不是這樣。這話她可問不出口,只有換個方式。誰知道這個慕昕像是個沒腦子的,居然說她最清楚!
不過也是,她要是稍微有點兒腦子,也不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徐曉白吸毒那麼多年,還在外面花天酒地,身體早就不行了!”慕昕朝外面看了一眼,週一軒高大的背影擋住了門口的光線,使得這個昏暗的屋子更加顯得陰暗,她反而一口氣痛痛快快地說了出來。
“可笑你那個三嬸兒,還一心要抱孫子,也得她兒子能生得出來!”
“我知道,你是看不起我的,跟所有的人都一樣。笑我有眼無珠,笑我愛慕虛榮貪圖富貴!”
“我做錯了什麼呢?世上的婚姻不都是買賣?我賣個好價錢有什麼不對?”
“怪只能怪,我自己笨,看錯了買家而已!”
“所以,我落到今天誰也不抱怨!”
慕昕帶着點瘋狂地笑了起來,聲音不大,卻陰森森地聽着讓人骨頭裡都朝外散發着寒意。
“走吧。”週一軒走進來對着徐子凝說了一聲,看也沒看慕昕一眼,卻不忘放下厚厚一疊現金。
慕昕馬上止住笑,撲過去把錢死死抱在懷裡,好像抱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徐子凝直到車上也一直沒說話,似乎是被那小巷裡污濁的氣息給薰着了,皺着眉,一副很不舒服的樣子。
“我沒想到慕昕會弄成今天這個樣子。”徐子凝打開車窗,吹了一會兒冷風,把鼻端那種縈繞不散的腐臭氣息吹散,也把心裡的悶氣吹散。
“那時候她去我們公司找我,挺着大肚子,話說得帶着小心甚至是卑微,眼神兒卻明明帶着點挑釁。”
“我那時候就想,這位孕婦娘娘不好好在家養胎,跑我這裡興師問罪做什麼?不過是我之前暗示過她徐曉白吸毒的事情,該提醒的已經提醒,選擇都是她自己做的,怎麼就被賴上了?”
“不過見她現在這個樣子,我倒是寧可看見她那會兒那樣兒,就算是還在滿肚子計較地盤算計較,好歹也有些生氣兒,今天咱們才進去那會兒,看着她趴在那兒一動不動,我真差點兒以爲,咱們看見的就是具屍體了!”
徐子凝嘀嘀咕咕地說了一陣兒,週一軒也沒說話。
徐子凝瞪了他一眼,“我還沒問你,你那時候跟慕昕私底下來往是在做什麼?”
週一軒聽到這句話,倒是回頭看了她一眼。眼神兒複雜至極,徐子凝彷彿覺得他有點兒高興,卻又好像隱藏着不安。
“別打算矇混過關啊!不要讓我給你找出證據來!”徐子凝虛張聲勢地去翻手機,“可是有人給我發了短信呢,你站在慕昕門外邊兒,慕昕把你往裡面拽……”
她的確收到過這張照片,就在慕昕才被趕出三嬸家之後,只不過當時就刪除了。雖然那張照片上沒有那女人的臉,那隻手上的戒指卻讓她認出來手的主人就是慕昕。
因爲那個造型別致的戒指花了不少錢,結婚前三嬸兒沒少炫耀,慕昕也當成心愛的寶貝一直帶着。後來聽說她離開徐家的時候三嬸兒被氣得不輕暫時忘記問她要,過了段時間卻是專門上門硬給討要回去了。
“慕昕被趕出徐家的時候兒,來找過我,說了些莫名其妙的話,我沒在意。她是不是後來又找到你,跟你說了什麼?”
徐子凝見週一軒好像打算裝聾作啞到底,乾脆把話挑開來說。
週一軒終於點了點頭,“我給了她一筆錢,派人盯了她一段時間。見沒有什麼問題也就沒在意了。沒想到,她居然染上了毒癮。”
是的,慕昕也染上了毒癮。這是徐子凝剛纔進屋的時候就猜到的,不光是慕昕現在形銷骨立的樣子,也是因爲看到了她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針眼。
男性癮君子大都小偷小摸,要麼乾脆就以販養吸,而女性就大部分採取了更直接便捷的方式——出賣自己的身體。
這也就能解釋慕昕屋裡那麼多避孕套的現象了。誠如週一軒所說,沒人會想到,慕昕會自甘墮落到這個地步!
不過,這些都不是重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