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凝有些忐忑地跟着寧霜華走到樓上的空房間裡,寧霜華見她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嘆了口氣。
“子凝,你先下樓去倒兩杯水。”
徐子凝有些詫異,她們剛剛纔從樓下上來。不過她還是什麼都沒說,答應了一聲兒就下去倒水。飲水機放在樓下正中間的位置,距離父親休息的病房也不遠,她下來的時候兒似乎聽到袁蘭壓着聲音在說什麼,房間的門關着,聽不清楚她的話,但是可以感覺到她情緒很激動,偶爾還能聽到父親低低的聲音,好像是在勸解一樣。
徐子凝愣了一下,袁蘭怎麼可能用這麼激動的語氣跟父親說話?她腳步一轉就朝那邊走去,剛剛走到門口,袁蘭就怒意沖沖地從裡面打開了房門。
一瞬間,兩個人都愣住了。
徐子凝是驚詫於自己沒有聽錯,袁蘭居然在跟父親吵架?這怎麼可能呢!不說袁蘭是他們請的護工,不可能跟自己要照顧的病人發生爭吵,只說袁蘭給人的印象一直都是溫和有禮的,也不大像是會跟人發生爭執的呀?
袁蘭也沒想到剛纔上樓的徐子凝會突然出現在這裡,不過她臉上的驚愕只是一閃而過,就勉強笑着說:“徐小姐,我還正要去找您!”
徐子凝沒有答話,從她身後朝父親看去,見徐天成也正坐在牀上朝她這邊看來,似乎並沒有什麼不妥,才問袁蘭,“怎麼了?”
“您可得勸勸您父親,他說還想出去透透氣兒。”袁蘭一邊說,一邊後退一步,把門口完全讓了出來,雖然是在對徐子凝說話,眼睛卻是看着徐天成的。
“喲,我這計劃沒成功啊!還被告了一狀!”徐天成不等徐子凝說話,已經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腿,“閨女兒出馬了,我還是老老實實繼續躺着發黴算了!”
“看您說得這是什麼話!不是不讓您出去,主要是這天氣太冷,我們也是擔心您感冒不是?您現在纔開始康復,身體虛弱,抵抗力很低的,萬一再感冒發燒,我跟媽媽得多擔心?何況您這不是剛剛纔從外面回來嗎?”
“好了,好了,我保證不會再偷偷溜出去行了吧?再說你看看,小袁也不會配合我了,我也出不去啊!”徐天成無奈地笑,又催促徐子凝,“你媽媽不是有事找你,你快點兒去吧。記得不管她說什麼你都老老實實聽着,有什麼心裡不舒服的,待會兒來跟爸爸講,爸爸回頭勸她。”
徐子凝點了點頭,心裡暖融融地出去了。從小到大都是這樣兒,爸爸跟她講過,媽媽生自己的時候大出血,差點丟了命,所以他一直教育自己不管因爲什麼都不許當面頂撞媽媽,但是如果有什麼委屈,都可以跟他講。事實上媽媽又不是不講道理的人,徐子凝也不會跟她有什麼爭執。不過能再一次看到爸爸一如既往地維護媽媽又生怕委屈自己,徐子凝心裡還是很高興。
她心情也跟着輕鬆了些,一面倒水一面琢磨着爸爸這次醒來還是有點變化,似乎很孩子氣了呢,以前他絕對不會這麼喜歡到外面去的。不過也能理解,到底是在屋裡待了好幾年的。這種變化也沒什麼不好,起碼他對自己和媽媽還是那麼好就行了。
徐子凝被這麼一打岔心裡也沒有剛纔那麼不安了,端着水杯上樓之後,寧霜華看到她已經冷靜下來的樣子,淺淺嘆了口氣。
“這就對了,以後你們還不知道要面臨多少事,別把什麼都擺在臉上,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不然你以後怎麼在周家那個大家庭生活下去?”
徐子凝愣了愣,放下杯子湊到寧霜華邊上開始撒嬌,“媽!瞧您說的!我這不就是因爲是在您面前才什麼都掛在臉上嗎?那要是對着別人肯定不會啊!”
寧霜華無奈地看着撒嬌的女兒,又嘆息一聲,語氣還是不由自主地放軟了。
“你覺不覺得,媽媽今天顯得格外挑剔?”
徐子凝沒想到她會這麼問,想了想纔回答:“開始我以爲您要揪着訂婚的事情不放的,可是沒想到您就讓周家人那麼糊弄過去了。而後面呢,我又以爲您不會太在意一些表面上的東西,可是沒想到您又特別飯菜地強調那些。”
徐子凝指的是寧霜華後來提出的各種要求,有些要求在她看來,可以說是在刁難周家人了。她很清楚母親不是那種對物質特別看重的女人,否則當年也不會執意要嫁給父親。但是在面對她的婚事時,母親卻顯得市儈又貪婪,甚至提出她和週一軒的婚姻如果出現了意外,周家要用周氏的股份來進行補償,而她所生的孩子,從落在她肚子裡那刻起,無論男女也要能夠分得周氏的股份。更不用說,寧霜華提出的,婚禮那個奢華鋪張的辦法兒。
徐子凝雖然不知道母親爲什麼這樣反常,但是卻很清楚她這麼做一定是爲了自己好,所以當時雖然驚訝,卻也什麼都沒說。何況,那時候週一軒也用目光暗示她什麼都不用管。
果然,寧霜華點了點頭,“我是故意這樣做的。訂婚的事情,已經發生過了,再糾纏下去,根本沒有任何意義。我要告訴你很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在婚姻生活裡,你一定要記得,不要過多糾結於過去發生了什麼,而是要考慮儘量讓以後所走得路,變得更容易一點。”
徐子凝點了點頭,“就知道媽媽最疼我!”
“再疼你,你還不是要嫁到別人家去當兒媳婦?”寧霜華的臉上既有高興又有擔憂,那是母親面臨女兒出嫁時都會有的矛盾心情。
“周家的情況你比我更清楚,不說是龍潭虎穴,也差不多了。自從知道他們家的這些情況,我就真不想你嫁給週一軒。”寧霜華又嘆口氣,“不過你是我女兒,脾氣我清楚,再想想當年我要嫁給你爸爸的時候,你外公外婆的做法,我也不會真的攔着你。”
徐子凝把頭靠在寧霜華的胳膊上,沒有說話,心裡卻泛着奇異的感覺,酸酸的卻又帶着暖意。
“我今天提出那些條件,一來是想給你爭取多一點兒保障,更重要的,卻是想試探一下週家人的底限。不過,還真是奇怪。”
徐子凝“嗯”了一聲兒,她也覺得奇怪。周家人都不見得有多喜歡看到她嫁進門,奇怪的是今天不管媽媽提出多離譜的要求,周老爺子都是一口就答應了,連討價還價都沒有,而其餘人雖然看起來有幾次都像是忍無可忍的樣子,卻硬生生地忍住了,這真的很奇怪!
“今天可以說是喜憂參半的結果。”寧霜華按了按額頭,“周家人的態度,只能說明一個問題,週一軒要娶你的決心是非常之大的,除了這個理由,我想不出來別的需要他們妥協的原因。”
徐子凝也覺得媽媽說得對。她如今的身份地位,哪怕是周氏如今舉步維艱,也不必忌諱。這是很令人沮喪的現實,卻不得不承認。
“我和你父親結婚的時候,你的爺爺奶奶都已經過世,也沒太多家產。沒有什麼可爭奪的,反而顯得兄弟和睦。所以說起來,我和你父親的婚姻,比你們現在面臨的環境要單純許多。”
徐子凝點了點頭,其實媽媽知道的事情不多,所以她大概只猜測當時傳出週一軒死訊是爲了麻痹周家其餘人,並不知道情況兇險到了什麼地步,更不清楚週一軒面臨的不止是周家內部的困境,還有別的勢力好像不死不休地盯着他。
不過,這些事她當然絕對不會對寧霜華說起。她既然已經決定跟週一軒共同面對一切就不會退縮,但是卻沒必要讓媽媽跟她一起擔驚受怕的。
“其實,這些都不是我最擔心的。”寧霜華頓了頓又說:“不管周家有多少糟心事兒,只要週一軒能堅定地跟你站在一起,你的日子都不會太難過。”
徐子凝點了點頭,其實她的心裡也有隱隱的不安。按說跟週一軒共同經歷了那麼多走到今天,真是格外的不易也該格外的珍惜,週一軒的真心以前總是讓她覺得琢磨不定難以把握,可是現在他們共同的那個家,那個屋頂上的雕刻,已經讓她完全打消了這種顧慮。
週一軒就是那種表面浪蕩不羈,心裡卻用情很深的人。
這個認知讓她竊喜,也讓她心裡沒來由的不安顯得可笑。徐子凝不想讓媽媽看出什麼端倪,只是順着她的話頭兒婉轉地表達了她跟週一軒情比金堅。
這種酸話對着自己的媽媽講出來,真是感覺怪怪的,徐子凝的臉忍不住有點燒紅。寧霜華看了,反而放鬆了不少。母女倆又聊了一會兒,袁蘭就來喊她們吃飯。
等徐子凝到了樓下,就見到父親已經坐在餐桌邊上等她們。因爲他身體還虛弱,吃的也都是單獨的營養餐,所以這幾天並未到餐桌邊來過。但是現在,徐天成笑着說:“今天,咱們一起吃飯。”
徐子凝一聽到這句話,第一反應就是高興,可是偏偏眼眶卻忍不住就紅了,她掩飾般地笑着一擡頭,卻看到媽媽也是紅着眼眶說:“好,我們一家人一起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