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霖修的確是可以憑藉魂魄和肉身的聯繫感應到自己的屍骨所在,但是煞氣、陰氣以及諸多人爲因素都有可能影響到這種感應,而且想要抹去這種感應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比起不確定結果的尋找,順藤摸瓜顯然會更有效率。
於是成功被說服的我在走了大半夜的山路後,終於坐上了火車,躺在不算柔軟的臥鋪上,聽着那機械的咣噹咣噹的聲響,竟是覺得無比的動聽。
“我要睡一會兒,若是我睡過頭了,你記得叫我起來。”提心吊膽一整晚,外加走了幾個小時的山路,體內存蓄着的最後一絲力量都耗盡了,全身的細胞都在叫囂,要是再不休息一下,只怕還沒到目的地,我就要先倒下了。
墨霖修微微頷首,甚至還貼心地替我攏了攏蓋在身上的被子,虛坐在半空中,目光落在我臉上,金銀異色的眼眸中暗影浮動,不等我細細看去,睡意就如同潮水般洶涌來襲,僅存的模糊意識立刻潰敗。
明明應該是人來人往熱鬧喧囂的火車車廂,但是偏偏有一處的臥鋪卻分外安靜,好像與那喧囂分隔成了兩個世界。
意識稍稍恢復幾分的時候,只覺全身如同浸泡在溫泉中般的舒適,又好像是在做日光浴,全身的細胞都在爲此歡呼雀躍。
然而這種舒適的感覺並沒有持續多久,“啪嗒”一聲,一滴冰冷的液體滴在了我的額頭上,那股冷意彷彿尖刀刺入血肉直達骨髓,冷得我不禁打了一個哆嗦,迷迷糊糊睜開眼,不明白這水滴到底是從何而來。
“啪嗒!”又是一滴水滴落下來,帶着一股難聞的氣味,睡意瞬間退去,我一個激靈猛地看向上方,明晃晃的燈光下,一張浮腫發白的臉近在咫尺,溼漉漉的頭髮緊貼在臉上,眼耳口鼻沾着不少泥沙,整個人就像是剛從水裡撈起來一般。
鼻腔中縈繞的臭味有些莫名的熟悉,一時之間卻又想不起來,看看面前這個奇怪的人,我往後縮了縮,忽的想起來自己此刻正睡在火車臥鋪的上鋪,而梯子在腳那邊,這人……到底是怎麼站在我面前的?!
全身如同過了強電流,我驚得要跳起來,一雙手帶着潮溼的水汽一下子狠狠地掐住了我的脖子,又把我壓回了牀上。
腦中突然閃過一些破碎的片段,關於那莫名熟悉的臭味,總算是在記憶深處尋到了答案。
還記得那是在我五六歲的時候,我與年邁的祖母一起居住在一間小屋中,小屋年久失修,還經常會有蛇蟲鼠蟻不時出沒,當時正是炎炎夏日,饒是山間比較陰涼,溫度也依舊居高不下。
某一天小屋中開始瀰漫着一股難聞的臭味,後來纔在角落裡發現了一隻死亡多日已經開始腐敗的老鼠,臭味正是從它身上傳來。
死亡多日?!開始腐敗?!
我瞪大眼睛看着壓在我上方的人,心裡掠過的驚恐不安激起了一陣雞皮疙瘩,顧不得去深思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在死亡陰影的侵襲下,我開始奮力掙扎起來。
四周的水汽越來越重,不斷有水滴落在臉上,背後倚靠的明明是柔軟的牀鋪,卻不知道什麼時候變成了冰冷刺骨的水塘,掐在脖子上的雙手不見了,我卻落在水中不斷往下沉。
溼潤的觸感,嘩嘩的水聲,無一不在表示我此刻正在水中,雖然我不懂爲什麼轉眼之間我就從火車車廂來到了這處水中,但是不斷往下沉的身體卻提醒着我,此刻最要緊的不是弄清楚這一點,而是從這水中趕緊出去,不然……
不然一定會溺斃在這水裡!
腦中清晰地浮現出這個預感,並且越來越強烈,強烈的恐懼攥得心臟一陣一陣抽疼,肺部的空氣即將消耗殆盡,傳來了不容忽視的憋疼。
冷靜!冷靜下來!
慌亂中,僅存的一小部分理智開始運作,又像是有另外一個人在我耳邊低語,告訴我要冷靜下來,在這低語的安撫下,我不再胡亂掙扎,而是揮動四肢往上游去。
在這個時候,我無比的慶幸小時候調皮,不顧大人的勸說偷偷的下小溪玩耍,無師自通的學會了游泳,現在終於派上了用場。
頭頂上方波光粼粼,甚至可以看見扭曲晃動的景色,我腳下大力一蹬,終於浮到了水面上,呼吸到了帶着潮溼水汽的空氣。
四下一環顧,我才發現自己正處在一個小水塘中,邊上密密麻麻長着茂密的蘆葦,分辨不出到底是在何處,也不見一個人影。
雖然不清楚我到底是怎麼到這裡的,但是池水冰冷,凍得我瑟瑟發抖,一時之間也顧不上去細想,奮力往池邊游去。
腳上忽然多了冰冷的鉗制,在我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一股力道從水下傳來,將我大力往下拽。
猝不及防被被拖入水中,還嗆了一口水,就着模糊的視線往下看,我腳腕處赫然多了一隻白骨森然的手,緊緊地抓着我的腳踝,傳來鑽心的疼痛。
求生的慾望大過心中的驚恐,我一絲猶豫也沒有用另一隻腳朝着那手踹了過去,一邊踹一邊努力往上游。
池水不知何時變得渾濁起來,泥沙在水中攪動,刺疼得根本就睜不開眼睛,我朝着記憶中的方向踹了幾腳,卻依舊覺得腳踝處鑽心的疼,底下抓着的我“人”力氣極大,我完全反抗不了。
耳邊是嘩啦嘩啦的水聲,眼前是昏黃一片渾濁不清的池水,氧氣快要用盡,底下死死抓着我的手卻不願意放開,水面近在咫尺,卻又如同隔着天塹一般遙不可及,我徒勞地伸着手,最後卻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距離水面越來越遠。
冰冷的池水彷彿有了生命一般,迫不及待地鑽進我的眼耳口鼻中,爭先恐後地與我搶奪那最後一絲的氧氣,視線開始變得模糊,破碎的光影在眼前不斷晃動,如同打碎的鏡子,同一時間映照出無數的人影。
我軟軟垂下了手臂,無力再去和那拖着我往下的手繼續抗爭,四周的聲音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我垂下眼瞼,合上眼,放任自己的意識一點一點被拖入黑暗的深淵中。
“可是你已經和我簽訂了魂契,要是反悔的話,靈魂可是會消散於天地間的。”一個熟悉的聲音驀地在耳邊炸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