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室的紅燈閃着令人心悸的光,冰冷而寂靜的醫院走廊就連呼吸聲也清晰可聞,立在手術室門口的男人如一柄標槍,高瘦的身影顯得冷硬而執着,也許會有人贊他的毅力,可只有穀雨自己才知道,如果在這時有一絲放鬆,他一定會渾身脫力的軟倒在地上,再無爬起來的力氣。
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在身後響起,緊接着,秦潤生的聲音傳了過來,“穀雨,你去休息一下,在這耗着只會讓你的傷情惡化。”
穀雨緩緩轉過身來,被刺中的右手吊在胸前,緊繃着的面孔不見一絲血色,幾乎和手上的繃帶有的一拼,看着按着內肘的秦潤生,穀雨露出了些許複雜的神色,“剛抽了那麼多血,秦先生你才該好好休息下。”
秦潤生的臉色也好不到哪去,他在一邊的椅子上坐下,“是有些頭暈,可不像你這樣傷筋動骨又失血的,我知道你擔心手術情況,可要是被柳陽知道你這麼死撐着,她也不好安心吧。”看着穀雨死抿着嘴,秦潤生忽然感到一種對後輩的疼惜之情,他拍拍身邊的椅子,“勸你離開是不可能的事,不過坐着等是可以的吧,也少損耗些體力。”
默不吭聲的走過來坐下,可一雙眼睛卻還是直直的盯着手術室的大門,秦潤生見他這樣,便也搖搖頭隨他去了,卻沒想到穀雨低聲來了一句,“謝謝你。”
“謝我做什麼?”秦潤生有些無奈,“若是真要感謝,我應該感謝你纔是,要不是你及時擋了一下,不知道這傻孩子會怎麼樣呢,至於我做的事情。”秦潤生看着手術室,眼中泛起慈愛的柔和,“那是我身爲父親,理所應當做的事情。”
“是我大意了。”穀雨搖着頭,“是我高估了自己的實力,本以爲可以毫髮無損的護她周全,沒想到卻被她保護着,我,還不夠強大,還不夠……”
“不,你錯了。”秦潤生否認道,“這不是強大不強大的事情,人與人之間是需要互相依賴的,我雖然不知道你們之間曾經發生過什麼,可你們彼此卻是那麼的依賴對方,所以,就像你不顧一切要保護她一樣,柳陽也不希望你受到絲毫傷害,這份心情,你們是同等的,有一顆想要保護別人的心,這纔是最強大的。”
“可她是被我拉入這種生活裡的,我強迫她接受了如今的現實。”穀雨緊閉雙目,把臉埋在手中,“那我就該負起所有的責任,怎麼能讓她來擔心我,保護我呢?”
看着鑽入牛角尖的年輕人,秦潤生拍了拍穀雨的肩膀,“這個問題,等她醒了後你自己問她不是更好嗎?那纔會是你想要的答案。”他擡手看了看時間,“我跟醫生打聽過了,因爲有你的阻礙,刀具並沒有傷到體內器官,只是輸血和縫合需要一定的時間,手術應該很快就要結束了,打起精神吧。”
話音剛落,紅燈便滅了,穀雨驀地站起
身,剛要邁步迎上去,卻硬生生的停了腳步,有些不好意思,但很是真誠的向還坐在那的秦潤生道了聲謝,然後便急切的衝到手術室門口,死死盯住還沒來得及摘口罩的醫生。
那醫生被他弄得一愣,然後笑着說:“小夥子太緊張了吧,放心,手術一切順利,病人現在因麻藥作用還在睡着,八個小時左右就能甦醒了。”
說話的當兒,柳陽也被推着出了手術室,穀雨衝醫生點了個頭就趕緊湊到病牀旁邊,細細端詳着那氧氣罩下的蒼白麪孔,不管是泛起烏青的眼下,還是慘白乾裂的嘴脣,都讓穀雨的心揪在一起的疼,既想快點看到那重新煥發光彩的雙眸,又不想被她抗拒和反感,數種複雜心態交織在一起,讓穀雨說不出任何話來,只能跟在病牀旁邊,亦步亦趨的走進病房。
看着離開的衆人,秦潤生笑着搖搖頭,轉身向那醫生道,“蘇醫生,謝謝你了。”
“你還跟我客氣這個?”蘇醫生挑了挑眉,“行了,別再跟我在這磨洋工了,好不容易得了這麼個寶貝,還不趕緊在她身邊候着?”
“這麼多年了,你的嘴巴一樣那麼厲害。”秦潤生心裡確實也跟貓抓似的,只是多年的沉穩氣質讓他沒表現出來而已,“那我就先走了,等我家女兒肯認我了,我再帶她一起來謝謝你!”
“知道了知道了,趕緊走人吧你!上個夜班我還得回去睡覺呢!”蘇醫生雖語氣不耐煩的打發着秦潤生,可眉眼裡的喜悅卻是那麼真切,他可沒想到十餘年沒見的老朋友,剛一見面就帶來個這麼爆炸性的新聞,還真是讓人感慨這世界變化太快呢……
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天花板,柳陽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她是忽然就醒了的,除了感覺渾身沒勁之外就沒什麼別的不適了,不知是反應遲鈍了還是怎麼地,半天才覺得手背上輕柔的覆着個什麼東西,雖說溫度有些低,不過也很舒服。
動了動眼珠子,撇到一旁某個僵直不動的身影,柳陽才慢慢的想起她躺在這裡的原因。那人……似乎睡着了呢,柳陽緩緩勾了勾脣角,很小心的把臉轉向那邊,儘量不引起那人的警覺。
趴在自己臂彎裡睡着的穀雨,像是在課堂上偷偷睡覺的學生,平時打理的一絲不苟的頭髮因爲臉蹭在手臂上而凌亂了些許,想必是累極了纔會以這種姿勢睡着吧,不設防的睡顏祥和而柔軟,那副模樣讓他顯得稚嫩了許多,不再是那個永遠都把責任攬在身上不放鬆一絲一毫的強者,而是卸下心防願意依靠的普通人。
密集而帶着卷兒的睫毛微微顫了顫,下一秒的穀雨便睜開了眼睛,兩雙眼睛一瞬不瞬的相互凝望着,無聲的,久久的,誰都沒有打破這份沉靜的想法,似乎只要望着眼前這個人,生命就已經足夠。
微微漾起笑容,柳陽輕聲道,“你醒了。
”
穀雨有些愣怔,似乎還沒睡醒,呆呆的應到,“你也醒了。”
翹翹的一側髮梢配上那張素來冷靜,此時卻呆萌的可以的俊臉,怎麼看怎麼讓人想笑,可當目光觸及那被繃帶綁了一道又一道的右手,卻怎麼也笑不出來了。
柳陽的眉頭蹙在一起,明亮的茶色眼睛上蒙了層水汽,用力的擡起手來,卻在觸及到穀雨的一瞬間像觸電一樣抖了一下。輕握住那隻仍舊冰冷的小手,穀雨有些焦急的問道,“怎麼了,哪裡還痛嗎?”
“不,沒有。”柳陽重重的喘氣,像是在努力壓抑着什麼,執着的用兩隻受捧過男人受傷的那隻手,細細的查看着,抖着嗓音道,“一定很痛吧,對不起,我沒想傷到你……”
“笨蛋,被送進急救室的是你。”穀雨無奈的教育道,“你是傻了吧?戳自己一刀是好玩的嗎?下次再這樣我可就不管你了。”
“就……這樣?”柳陽不解的眨了眨眼睛,“我那麼做,你不是會更生氣嗎?我已經做了被罵的準備了,你不用客氣,正諷反諷明喻暗喻都用吧,我都會好好聽着的。”說完還緊緊閉着眼睛,等待着穀雨的責罰。
“我說柳陽,你是真笨還是假笨?雖然我很生氣你的舉動,可我也不會對一個病號怎麼樣,更何況我想的是把你快快養好,然後繼續回家做我的小廚娘,難不成罵你會讓你好受些?”
“可是,可是我那樣說你,還跟那個變態傢伙那麼親近……”柳陽梗着脖子小聲說:“做了這麼多過分的事情,你,你應該會更生氣纔是啊……”覺得周身的空氣愈來愈冷,愈來愈凝重,柳陽說着說着便沒音了,小心的偷看不說話的男人,卻發現他的臉色難看的嚇人。
“原來你就是那麼看我的嗎?”穀雨的聲音裡有種挫敗感,“那樣的不成熟不冷靜,只是會傷害到你,原來,竟然是這樣的啊……”說着,就要把手抽出來離開。
“不是的!”柳陽一把抓住穀雨的手,卻因爲不敢用力,不敢碰到傷口,所以又想抓緊又想放鬆的糾結不已,“我不是那樣想的,穀雨你很溫柔,對我很好,是我太笨了纔會被抓住,害得你處於那種境地,而且還說出那種背叛的話來,如果我是你,我都要氣死我自己了,所以,所以……”
小心翼翼的捧着那原本優美如今卻包紮的看不出形狀的右手,輕輕的在上面落下一個又一個輕吻,像對待最珍貴的易碎寶石,將臉頰貼在手背處,不管自己的臉色變得如何痛苦和扭曲,卻依然沒有放開那份粗糙。
“真是笨蛋。”發頂上被溫柔觸碰着,“我看得買點核桃給你補補腦了,我確實生氣,可我氣的是自己沒有把你保護好,氣的是你怎麼敢傷害你自己,你難道不明白,你的一切都是屬於我,誰給你的資格傷害我重視的東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