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討厭這種眼神,以至於待車停穩他下車準備爲她打開車門時,她出其不意猛地將門推開撞在他的大腿上。
沒有看到期待中吃痛的表情,男人又恢復一如從前冷漠的表情,卓顏染還是爲自己的惡作劇感到一絲開心,睜大了眼睛微微揚起嘴角挑釁的看着對方,款款走下車往自家走去,途中還是有絲得意的回過頭去衝他做了一個鬼臉。
終究還是個孩子。
在她的背影消失在轉角處時阿剎無奈的扯起嘴角搖了搖頭,爾後重新拉開車門坐到駕駛座,關上車門發動車子準備駛回立宅。他注意到從立宅開始就一直跟在他們身後的那輛道奇挑戰者此刻正停在不遠處,就在與它擦肩而過的那一霎那,阿剎轉過頭去看見坐在駕駛座的那個人也正毫不忌諱的看着他。
黑色襯衫,黑色西裝,巴掌大的臉上留着一戳小鬍子,頭上帶着一頂黑色的帽子。
阿剎回過頭來哼笑出聲,“要裝也要裝得像點兒吧,那小嘴脣上的脣彩和那精緻的煙燻妝算是怎麼回事。”
看來又有好戲即將上演了。
扯起嘴角事不關己的笑,臉上的傷疤被笑肌牽動着變了形,在黑暗中顯得愈加的猙獰。
噢?被你發現了?
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卓顏染實在是想不明白,怎麼猜測也猜不到他和江浦澤之間究竟有什麼秘密。
一邊思量着一邊拉開自己家的門,晚回家的理由早就想好了,於是她故作輕鬆的喊道,“爸媽,我回來了。”
“怎麼這麼晚纔回來啊。”
“啊,跟同學一起去書店買參考資料去了,所以回來得晚了點。”
“怎麼也不打個電話回來,浦澤難得來家裡吃個飯,你說你也讓人家等那麼久。”
“……”卓顏染有些反應不過來的張着嘴盯着自己的母親,在往裡走一點,轉頭便看見和自己父親坐在一起的江浦澤,她有些呆滯的緩緩開口道,“我不知道啊……”
他穿着一件粉藍色條紋襯衫,頭髮依舊高高的豎起,陽光大男孩中帶着些許成熟,此刻他也擡起頭來看着她,咧開嘴笑着,露出潔白的牙齒,卓顏染有些恍惚,彷彿看見他的身邊圍繞着大朵大朵燦爛的太陽花正在旋轉着。
但她很快就回過神來,因爲她意識到,剛纔說跟同學一起去買參考資料這樣的謊話他肯定也聽到了。
“好啦好啦,終於可以開飯了,浦澤餓壞了吧。”卓叔關切的拍了拍江浦澤的肩膀招呼着卓顏染趕緊坐下。
“那我去把菜熱一熱
。”
卓顏染看了看正往廚房裡走去的母親,轉眼又看見起身拿着自己藏了很久的一瓶白酒興高采烈走過來的父親,她聳了聳肩,將書包隨手扔在沙發上坐在江浦澤的旁邊。她總覺得有些奇怪,母親未免也太高興了一點,父親興致未免也太高了一點,即使是過年都沒見他們這麼有生機過。
“不熱嗎?把校服脫掉吧。”江浦澤突然低着頭對她說道。
“不用了。”她條件反射的回答道,因爲她想起自己胸前的那些痕跡,要是被爸爸看見真不知道會是怎麼樣的情景,意識到自己的反常,卓顏染又諾諾的回答道,“吃完飯洗完澡在換……”
“別管她,我們家小染害羞了……來浦澤,今天陪你伯父我好好喝一杯。”卓叔一邊笑着看向自己的女兒,一邊將江浦澤面前的小酒杯斟滿。
“爸,我什麼時候害羞了!”她有些不滿的嘟起嘴,“更何況我幹嘛要害羞。”
“呵呵……”卓叔看着她笑而不語。
江浦澤也跟着笑了,就連端着菜從廚房裡走出來的母親也莫名其妙的跟着笑。卓顏染氣結,她決定不在理會,因爲她從來就知道她是說不過從前就被鄰居街坊們美稱爲鐵齒銅牙的父親的。這麼想着,她突然鬆了一口氣,再擡起頭來看着笑得開心的父親和母親。
有多久沒有這樣過了呢?有多久沒有看見過他們這樣歡笑過了呢?有多久沒有這麼輕鬆的和父親開着玩笑了呢?
她只記得已經很長時間了,長到自己都忘了距離上次有多長的時間。
“還記得小時候我們家小染就跟小男孩一樣,沒想到現在也長成這麼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還不是因爲小時候一到夏天你就讓媽媽帶我去理髮店,把我的頭髮剪得短短的,所以我纔會像男孩啊。”卓顏染夾了一塊青椒放進嘴裡,不滿的看着自己的父親。
“還是跟以前一樣這麼愛吃青椒。”江浦澤看着她無奈的笑了笑。
卓叔吸了一口煙,目不轉睛的看着她,深深的嘆了一口氣,“是啊,她還是跟以前一樣,還是那樣單純天真,那麼容易受傷。”
因爲這句話,氣氛瞬間冷了下來,可是卓叔似乎停不下來,眼睛沒有離開過自己的女兒,“從小就把她保護的好好的……要怪就怪當初不該把她一個人丟在城南,她就不會碰上那樣的事,都是爸爸的錯啊,小染,爸爸對不起你啊。”
“爸……”她想說些什麼,可是剛吐出一個字,剩下的全被哽咽生生的扯斷,她握緊了筷子低下頭看着碗一句話也
說不出。
“噢呵呵……”卓叔抹了一把通紅的眼睛看着酒杯說道,“喝多了點喝多了點……”
她的身體仍然忍不住的顫抖着,直到有一隻手摟住她的肩膀,情緒才緩緩好起來,她不用擡頭去看,她知道他是誰,她能感覺得出來。
“卓叔你還記不記得小學四年級那年,有一天小染不見了,後來我們在公園裡找到她,那個時候她正趴在一棵樹上鬼哭狼嚎……”
“哈哈……記得記得。”似乎被江浦澤的回憶帶動,這個父親也想起那天的一切,她的女兒不知道怎麼爬到一棵很高的樹上下不來,在看到自己父親的那一刻眼神變得堅定起來,直到找來梯子將她帶下來,她抱着他說,“我沒事的爸爸,我不怕。”
卓叔擡起頭來看着江浦澤,他突然明白過來他或許是在借這個故事告訴自己,自己的女兒是堅強的。
兩個男人一場有默契的舉杯暢飲。
這個晚上,回憶着過去的往事,說着彼此的糗事,笑得最真實。
飯罷,父親已經醉得睡了過去,爲他擦了手和臉後將他放在牀上。爭着要洗碗卻被母親退出廚房讓她去送江浦澤。
“你沒事吧?”剛剛看他也喝了不少,卓顏染有些不好意思的問道。
“沒事。”他輕笑着搖了搖頭,看向地面,儘管什麼也看不見。
誰也沒有再說話,是一片尷尬的靜默,直到走到車旁,江浦澤停下腳步與她面對面站着。隔了很遠纔有的暖黃色路燈讓一切都變得如此的朦朧,他看向她的雙眼,他最喜歡她的睫毛,不經修飾更不用塗抹什麼就很濃密,他還喜歡她的鼻子,總是讓人情不自禁想要去捏一下,還有她的脣……
他的臉愈加的靠近,呼吸均勻的鋪灑在她的臉上,她下意識閉上雙眼睫毛卻不停的顫抖着,腦海裡卻在這時突兀的浮現出那個人的臉,這讓她猛地睜開眼睛的同時伸手推開了他。
江浦澤有些驚訝的看着她,而她卻只能避開他的目光低下頭小聲了說了聲‘對不起’後,便逃也似的跑走了。
心裡一種挫敗感油然而生,但這並算不了什麼,失落到難受得感覺才讓他無力。
擡起頭重新看向她消失的地方,那個破敗的單元樓,他轉身拉開車門坐上去發動駛開,而就在馬路的另一邊那輛擁有美國肌肉之稱的道奇挑戰者上的人,扯起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她摘下帽子,撕掉假鬍子,從放在副駕駛座上的包裡掏出鏡子,對着它補了補妝,然後心滿意足的發動汽車離開這個只有窮鬼才會住的地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