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最叫張鬍子惱恨的是,眼看這和李捕頭約定的時間已經到了,自己到底還要不要過去打聽了?
張鬍子氣的一跳腳三丈高,鎖上門急急腳的走上街去,他覺得還是先趕緊找到老僕人和艾葉纔是要緊。
要不然真的見了李老頭該怎麼去說?
“我見到你孫子了,並且把他給領家裡了,然後……丟了?丟了……”
媽的,他張鬍子雖然錢利心是重了些,自命也不是一個忘恩負義的人,所以,他想幫助艾葉確實也不是想圖謀什麼,確實是想報答一向老李頭曾經對他的救命之恩。
張鬍子一向都是一個敬畏鬼神的人,他慣常相信的是舉頭三尺有神明,儘管他幫自己的東家幹着盤剝搜刮的事情,他覺得那也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事情。
既然那些窮棒子們上門和他東家借錢的時候並不是他張鬍子或者東家拿着刀劍逼迫的,那麼還錢的時候就不應該磨磨蹭蹭,他就是兇狠一些,也是份內之事,算不得傷天害理。
張鬍子和那些所有混跡市井的光棍一樣,一邊幫着有錢人魚肉着百姓,日子過得花天酒地,但是這並不妨礙他會偶爾的俠肝義膽一下。
但是,今天他覺得自己一片準備報恩的赤誠都被生生的荼毒了。
“混賬王八蛋的,老子一會逮住你,看不把你的狗腿給擰折了!”
張鬍子恨恨的咒罵着。
張鬍子的老僕人是他從老家帶過來的一個遠親。
這老頭一輩子無兒無女,愚笨憨實,爹不疼娘不愛的,年輕時憑着一身的好氣力,磕磕巴巴好容易才活到這樣大的年紀。
年紀大了卻逐漸討不到生活了,窮的差點就要沿街乞討了,偶爾遇見回家探親的張鬍子,頓時痛哭流涕跪在地上就磕頭。
原來張鬍子年少時,在家遊手好閒時,沒有酒飯了就跑到這個快樂單身漢的遠親家蹭飯。
老僕人因爲心眼憨實,從來就沒有任何厭棄鄙薄的意思,一點也不知道張鬍子其實是存心的欺負他老實,毫無廉恥的去騙吃騙喝他這麼一個老實人,他就應該拿白眼相待纔對。
相反,老僕人只要看見張鬍子去了,就喜歡的什麼似的,好像因爲張鬍子肯去他那裡簡直就是一件天大的榮幸,所以總是傾囊而出的招待張鬍子。
最後張鬍子犯事,也是跑到他那狗窩裡躲了好幾天,最後看他做到工錢實在是不夠兩個人吃用的,纔不得已遠遁他鄉。
十幾年過後,張鬍子得知當年的仇家居然翹辮子了,他手裡也積攢了一下錢,纔敢回家探親。
不想在街上溜達卻突然遇見這個當年的故知。
說句老實話,在很多的時候張鬍子根本就記不起這個人了,因爲張鬍子從來就沒有把這個老實人放在眼裡,他之所以肯去他那個臭氣熏天的狗窩,純粹是年輕時實在是太好吃懶做了。
現在,突然看見當年曾經身強力壯的一個長大漢子落魄猥瑣成這副模樣,看見他好像看見了一個久別的親人;要知道自己家裡的子侄就算是得了他大把的銀子,照樣還是用一種疏離冷漠的眼神看着他,別說哭了,笑都是很勉強。
好像生怕張鬍子又在外面幹了什麼殺人越貨的勾當。會連累了他們。
一種憐憫之心竟然破天荒的從張鬍子心底升起。
張鬍子心裡忽然很感激當年這個遠親的數飯之恩。
仔細想起來,自己當年真是人怒狗憎,真正不嫌棄自己把自己高高在上相待的也就是這個人了。
歷經了無數生活磨難的張鬍子早就明白,這人世間真正討厭可恨的正是那些聰明伶俐的人,倒是眼前這個遠親纔是真正值得相與的人。
過了幾天張鬍子告辭家人,便專門的帶走了這個遠親。
這件事在張鬍子的家鄉一直是件美談,張鬍子的名字也因爲這件知恩圖報的事情在他的家鄉成了人人豎起的大拇指,浪子回頭肝膽俠義的典範。
所以,張鬍子從來不會質疑老僕人對他的忠心,如果說艾葉真要被老僕人拐跑了,一定是老僕人的愚癡性子又發作了,覺得他弄了個小孩子在家,可能是不安什麼好心……
嗨,真是說不清道不明。
不過張鬍子估計,他們就算是想跑也跑不了多遠。
問題是天快黑了,如果他們已經出城了就麻煩了。
不想出門幾步便遇見自家垂頭喪氣的老僕人。
老僕人看見怒氣衝衝的張鬍子嚇得老遠就跪了下去。
“那孩子呢?”
雖然看見老僕人是獨自一個人,張鬍子好歹還是放了一些心。
“不見了……”
老僕人膽戰心驚的回答道。
“是不是他不願意在我們那呆?你追到哪裡他不見的?起來吧。”
張鬍子急急的問道。
他一廂情願的認爲可能是艾葉對他起了什麼疑心?所以溜跑了,老僕人當然是沒辦法攆上一個小破孩的,所以他對老僕人滿心的怒氣也就逐漸消失了。
“不是,老爺,我們一起去那孩子的家……那小孩非要回去找他爺爺,後來我們看見他家裡還沒有人,我怕遲了城門會關上,又怕遲了老爺你會生氣,就帶着他往回趕,我們一直緊走,一直緊走,到了城門口,就剩下我一個人了……”
老僕人幾乎要哭了,但還是老老實實的說道。
“什麼?你們去了艾葉的家?真是胡鬧,不都說了那李老頭被官差抓起來嘛?哎呦,真是一對的呆瓜,氣死我了,你肯定是帶着艾葉一起回來的?那怎麼又不見了呢?你回頭找找了嗎?”
老僕人一急,又開始犯迷糊,白着眼睛看着張鬍子,又是點頭又是搖頭,再也問不出什麼所以然了。
張鬍子知道這老僕人的毛病,又怕逼得緊了,倒嚇壞了他,那就不至於了。
便忍了自己火冒三丈的脾氣,對老僕人溫言說道:“行了,我知道了,一定是那孩子不慣住我們家,不怪你,你先回去吧,我且去李捕頭家看看,明兒我自己出城去把他給帶回來就行了。”
老僕人對張鬍子臉上看看,見張鬍子確實沒有了怒色,纔敢戰戰兢兢的站起來。
張鬍子也懶得和他廢話了,甩手一徑往李捕頭家走去。
…………
“公子,就是這家。”
艾葉指着張鬍子的小宅院對謝湘說道。
正在打掃院子的老僕人聞聲擡頭,頓時撒了手裡的長柄掃帚,往屋裡跑去,一邊跑一邊大聲叫喊:“老爺,老爺,那熊孩子自己回來了……”
老僕人的話謝湘和艾葉一句也聽不懂,兩個人只能面面相覷,不知道這老漢幹嘛看見他們就把手裡的掃帚給扔了,一迭聲大呼小叫跑進屋裡去。
難不成他們看起來像是上門打劫的?
原來老僕人知道張鬍子正在屋裡更衣準備出城尋找艾葉,他正滿心的忐忑,自責不已,覺得都是他無用,給自己老爺添亂,老爺如果責罵打罰他幾下也就罷了,偏偏老爺又好的很,更叫他覺得愧疚不安。
突然聽見有人說話,一擡頭竟看見昨天被他弄丟的艾葉好好地站在他們家門口,那種失而復得的歡喜簡直比他得了一支金元寶還要高興。
這老僕人本來就是個憨笨的人,換做別的僕人,頂多也就是感到很高興。
然後他會剋制一下,先去迎接問詢客人,因爲陪着艾葉的還有一個儒雅斯文的公子。但是張鬍子的這個老僕人是不會去管這些的,自顧跑進去和張鬍子報喜訊了。
所以說雁過拔毛張鬍子的高風亮節就在這裡了,能善待這樣一個人叫他留在自己身邊,給他吃飽穿暖,好好的養老,也算是這個老僕人癡人自有善果了。
張鬍子倒是很冷靜,他本來也想過了,一個衣衫襤褸的小破孩,既然是跟着老僕人後面莫名其妙走丟的,最大可能就是這孩子自己又跑回家了。
他昨天晚上去了李捕頭家之後,探得了很確切的消息,所以今天才準備出城去找艾葉的。
現在艾葉自己又回來找他,很在情理之中的。
這孩子應該比他還要急着知道被官差抓進大牢裡的是不是李老頭?
“還有……一個公子和他一塊來的呢。”
看着老爺不緊不慢也不理睬自己,老僕人有些着急了,趕緊補充道。
“混賬,幹嘛不早說?”
一聽見老僕人說陪着艾葉的還有其他人,張鬍子纔有些着忙,瞪起眼睛訓斥了老僕人一句,趕緊撣撣衣袖走了出來。
張鬍子是個混市井的人,他知道自己這個老僕人口中從來沒有假話,既然他說是個公子,看來那孩子不知道從哪裡尋了個有身份的人來了。
對於有身份的人,如今已是老江湖的張鬍子從來都是畢恭畢敬的。
這也是這些年張鬍子在烏州城很吃得開打得響的重要原因。
“哎呀我說大侄子,你昨天不聲不響的跑到哪裡去了,可把大叔我給急壞,正準備出城去尋你去呢……”
張鬍子嘴裡咋咋呼呼的嚷嚷着走了出來,然後便看見艾葉身後站着的謝湘,竟然由不得先在心裡誇讚了一下:“乖乖,這誰家的公子生的可真俊。”
“呦,這位公子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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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鬍子趕緊拱拱手給謝湘行了一個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