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遊擊
雨季的離開在一個不引人注意的夜晚。第二天清晨，當陽光劃破黑暗，晴朗重回天空，人們便發出熱情的歡呼。
圍城的營地很快開始變得忙碌起來，武士們終於可以把上黴的衣物拿出來晾晾。同樣晾曬的，還有倉庫門口一堆堆微微發黴的玉米餅。
而在不遠處的丘陵上，雄壯的武士們正盤腿坐在茂盛的草間，一邊享受着舒適的陽光，一邊愁眉苦臉的看着手中的木板，艱難的跟隨修洛特學習着可怕的“文字”。
看了看草地上的人數，修洛特微微嘆了口氣。他放下手中的木板，對身旁的伯塔德道。
“這段時間，營地的糧食供應不太充足，加上雨水浸泡，似乎有不少武士都生病在牀。”
伯塔德環顧周圍，點頭認同。
“雨季潮溼，也容易滋生疫病。這幾個月來，王室直屬大營裡，因爲水土不服病倒的武士就有兩三百人，其他兩個城邦營地只會更糟糕。好在，追隨您的武士們只有兩個壞了肚子，估計是吃了發黴的玉米餅。”
修洛特點頭不語，隨後憂慮的看了眼遠方，那裡是城邦武士們的營地，自己的父親率領着特奧蒂瓦坎的軍團也在那裡，不知道情況如何。
“祭司您果然有神啓。把水煮開再飲用的儀式確實有效。”
伯塔德指了指燒水的火堆，又欽佩的對修洛特說。
聞言，修洛特無奈的笑了笑。最開始，他告訴追隨的武士們，要把飲用的水煮開才能喝，以減少雨季的疾病。
可是在這個時代，沒有金屬的工具，樵採與生火確實是一件非常辛苦的差事。武士們並不願花費幾個小時，只爲了喝些熱水。
到了最後，他只能假借神話，告訴追隨者們：“死神修洛特爾有護衛太陽的職責，對使用火焰祈禱的人會網開一面。”通過宗教的儀式，他才勉強把飲用開水的習慣，在衆人中推行下去。
“雨季終於結束了。接下來，糧食的運輸和損耗都會改善很多，大家都可以把玉米餅吃到飽。”
思慮過後，修洛特面帶笑容，鼓勵着身旁面帶菜色仍然堅持學習的追隨者們。
“來，繼續學習，你們都是聯盟的棟樑！”
然而，旱季的到來並沒有讓一切變得更好。正常的糧食運輸只持續了不到兩週，到了十一月下旬，就屢屢傳來運糧隊被襲擊的消息。
數日後，阿維特和修洛特再次盤腿對坐在小屋中。伯塔德則坐在修洛特身後的位置上，沉靜旁聽。
“兩天前，一隻一百人的運糧小隊遭遇襲擊。一百民兵，沒有一個人逃脫，全都死了。”
阿維特面色嚴肅，說着最新的消息。
“民兵屍體上的衣服都被扒光了，應該是窮困的奧托米山民。”
“這已經是這一週來的第二次了。上一次，民兵的首級被斬下，堆砌成示威的金字塔，身上的衣服保持完好，應該是奧托米人的武士小隊。”
伯塔德一臉沉靜，補充道。
“看來，有大量的奧托米人潛入了我們後方的山林。”
修洛特點點頭，若有所思。
“我們營地中的糧食儲備還夠嗎？”
“以正常消耗來算，營地裡的糧食，還能維持三個月。”
阿維特微微笑了笑，看不出什麼憂慮。
“糧食的情況暫時還不緊急。在這綠色荒蕪的山林裡，沒有補給的村莊，也無法長期維持大部隊的存在。眼下小股的奧托米人，只能干擾大軍的糧食運輸，減緩運輸的速度。而以他們現在的力量，暫時還無法截斷我們糧食的運輸通道。”
聞言，修洛特點頭認可。後方運輸的糧道有大量的武士駐紮，十多萬人的後方部隊，還是有效的維持了七萬精銳的後勤補給線。
“阿維特，但這是一個非常不妙的預兆。”
修洛特想了會，認真的問道。
“這些襲擊者，究竟來自哪裡？”
“大部分的敵對武士和幾乎所有的民兵，應該來自瓜馬雷和帕姆斯兩邦。斥候們發現，這片地區的奧托米村莊，最近都有酋長和貴族徵召。”
這些天來，阿維特又負責起大軍的情報工作。不過，真正掌握武力的警衛工作，還是由托特克兼任着。
“而小部分武士，可能來自更遙遠的西方特凱科斯邦，還有北方靠近科阿韋拉荒原的山地。那裡的奧托米城邦們雖然弱小而遙遠，卻也能派出百人規模的武士小隊，前來支援祖地山城。”
聽到這，修洛特微微頷首。特凱科斯在距離奧托潘一個多月的西方，是瓜馬爾犬裔和奧托米犬裔混居的地方。而從那裡再往西，就是北方特斯克人的地盤。此時，強盛的塔拉斯科王國，正討伐着那裡鬆散的特科斯部族聯盟。
而科阿韋拉是荒原的邊界，位於離奧托潘山城數百里外的北方。那裡滿是荒涼的戈壁和貧瘠的高原，有着許許多多遊獵的奇奇梅克犬裔，幾乎是中美洲世界的邊緣。而從科阿韋拉荒原再往北，就是可以捉到野牛的德克薩斯草原，北美各部遊獵的所在。
“大軍圍城兩個多月，各地方的奧托米人，終於有了反應。”
修洛特略一思索，又詢問道。
“總指揮官托特克，有什麼應對的計劃嗎？”
“從希洛特佩克穗丘城，到奧托潘山城，有接近二十天的路程。一路駐紮的四萬聯盟民兵，用來維持後勤運輸還行，但面對面打仗的戰鬥力就不夠看了。托特克總指揮官准備從兩頭的城邦，各抽調出兩千人的聯盟武士。然後，把這些武士分成四十個一百人的小隊，搜索襲擊者們。”
修洛特思考了一會，擡頭看向身旁的伯塔德，吩咐道。
“伯塔德，你能帶領一個二十人小隊，參與到搜索奧托米人小隊的戰鬥中去嗎？我們得掌握下奧托米人在山地中作戰的具體情況。戰鬥小心點，多收集一些信息，以後會用得上。”
伯塔德毫不遲疑，沉靜地低頭行禮。
“讚美太陽！樂意爲您戰鬥，都交給我吧！”
於是，殘酷的林間絞殺很快就開始了。大部分的墨西加武士小隊，都在搜索中無功而返。而小部分武士小隊一旦與敵人相遇，就是不死不休的林間搏殺。在幽暗的森林裡，武士和民兵的屍體倒伏在高大的松樹下，這時候他們再也沒有什麼不同。鮮血滋潤了鬆軟的土地，讓植物越發茂盛的生長。
在一個月的山林襲擊與搜捕中，有十多名美洲虎戰士折損，四百多名武士陣亡，還有五六百人受傷，奧托米人的傷亡只有兩倍多於此，而且大部分是民兵。
這種山林襲擊戰的損失，竟然相當於一場大規模的戰役！統計過傷亡的人數後，蒂索克國王既憤怒又不安。墨西加武士們的怒火在熊熊燃燒着，大部分的怒火對着敵人，小部分則留給了國王。
一個月後，當修洛特再見到伯塔德的時候，這位美洲虎般強壯的戰士還是一臉沉靜。只是，他的肩頭處，多了一處包紮的痕跡。
看到這，修洛特有些吃驚。在整個墨西加聯盟，如果不算勇猛無敵的托特克，伯塔德和奧洛什兩人，就幾乎是他所見過最強大的兩位戰士。他有些緊張，關心着自己的頭號武士。
“伯塔德，你的傷勢，怎麼樣了？”
“主神庇佑！沒有什麼大礙，只是被奧托米獵人的獵弓偷襲了一箭。我已經敷過藥粉了。”
伯塔德搖搖頭，說起叢林廝殺的情形，神情有些凝重。
“情況不太樂觀，山林給奧托米人的幫助，實在是太大了！”
“奧托米的民兵和獵人會設下不同的陷阱，比如一個挖好的陷坑，下面插上尖木棍，上面用樹枝搭起支架，再掩蓋上淺淺的土和草皮。一旦人踩上去，重量超出，樹枝就會斷裂。墨西加武士們一不小心，就會掉下去，扎傷腿和腳，甚至當場死亡”
“還有一種木尖刺構造的叉子，藏在樹葉和草中，一端用繩子連在彎曲的大樹枝或者小樹上，然後奧托米人會引誘武士們追擊。武士們一旦觸碰到地上拉好的繩子，機關就被觸發。然後，樹枝帶着叉子反彈過來，如同美洲虎的全力一擊！這種尖刺的力道之大，可以扎透人身和皮甲。”
“相比較而言，我寧願遇到奧托米的武士。這些武士喜歡面對面的廝殺，反而不那麼危險。”
伯塔德坦然笑道，給出結論。
“在山林中，奧托米山民的民兵可以當成半個武士來用。而少數優秀的獵人，會利用複雜的地勢，就如美洲虎戰士一樣可怕。”
“山林打散了我們有力的陣型。沉重的黑曜石戰棍，消耗了太多的體力。與之相比，奧托米民兵簡陋的石矛，反而顯得靈活。各種山林陷阱則能夠忽略皮甲的保護，抹平武藝的差距。而對地形的熟悉，還能夠讓奧托米人保留更多的體力，尋找更合適的時機”
最後，伯塔德神情一肅，直言不諱。
“我們不能和奧托米人，在山林中消耗下去了！在山林中，武士的犧牲太過廉價。只要到平地上，進行大規模的正面作戰，一個墨西加武士團就可以輕易的擊敗五倍以上的奧托米民兵，而且傷亡要比山林中少十倍！”
聽到這，修洛特沉吟不語。他意識到，強大的聯盟軍團，已經實際上陷入了最原始的山地游擊戰中。
這種山地游擊戰，將削弱精銳敵軍的戰鬥力，同時給熟悉地形的山民極大的戰鬥力加成，就如同歷史上難纏的瑞士山民和南非布爾人。游擊戰能讓弱勢的一方，和戰鬥力懸殊的對手，打出並不那麼懸殊的傷亡比。
“我同意。戰爭的地點必須改變！”
修洛特認同回答。只是，戰爭的決策權，其實並不在他的手中。
兩人正在嚴肅的分析戰法，就看到阿維特步履匆匆的走來。他伸出手，自然地一把拉住修洛特，隨即笑着說到。
“蒂索克國王召集議事，我們快些過去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