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神見證!尊敬的米基主祭,我們確實遇到過長灣大部落的漁船,也和對方簡單交流過,就在兩個多月前…”
“兩個多月前?”
“對!五月初,海上的浮冰都化了,魚羣也開始在海灣中游曳。那時候,正是沿海的蘇格皮亞諸部、埃雅克諸部,共同的捕魚節慶!這個春天的節日,是沿海漁獵部族最爲古老、也最爲重要的節慶之一,大概和高原諸部的春耕祭典差不多…”
“我們的長船,是和千島大海灣中,其他埃雅克部族的漁船一起,參與的捕魚節慶。當我們行船到海灣西側的時候,恰好遇到了幾艘長灣大部落的獨木舟漁船…看到我們的長船,他們很是驚訝,主動靠近交談了會。他們還和我們,共同分享了捕到的第一網魚,來表達友善…”
“他們好奇的詢問,這樣大的獨木舟漁船,是用多大的樹造出來的…我們告訴他們,是用部族三十步長的神樹造出來的,是主神的庇佑!…他們很驚訝,讚歎了我們造船的手藝。我又贈送了他們幾個主神的銀質護符。他們很喜歡,回贈了幾張白狐皮,還邀請我們前去部落做客…只是我們沒有答應…”
“嗯,尾豹,我記得去年探索的時候,也遇到過長灣大部落捕獵小隊。當時那支捕獵小隊,也同樣邀請我們去他們的部族…看起來,這支長灣大部落,很是熱情好客,也很是強大與自信啊!……”
夕陽落照,羣鳥唱晚,神血灣港的海面上浮動霞光。博識者米基坐在岸邊的篝火前,抱着一個熱乎乎的陶罐,喝着藍莓葉加柳葉的草藥茶。
而在米基旁邊,是一身皮裘、帶着銅斧的祭司尾豹。那張飽經風霜的臉龐上,有着高高鼓起的顴骨,也有着兇悍凌厲的眼神。除了他脖頸間的黑曜石項鍊,卻是看不出什麼祭司的樣子,反而像是個資深的武士了。
實際上,尾豹祭司本來就是隨船的戰爭祭司。只是去年船隊到了這裡,傳道祭司基本都分配完了,這才讓他主管神血灣港,負責傳教與開拓。
“尾豹,你覺得這支長灣大部落,究竟是敵是友?…”
“米基主祭,長灣大部落是長灣諸部的祖部。他們把整片溫暖的長灣,視爲祖祖輩輩傳承的獵場和漁場,從不會遷移離開,也不準其他部落遷入…因此,在六百里長灣之外,他們是能夠貿易、能夠分享食物的朋友。但若是有一天,我們向長灣內開拓,或者向長灣諸部傳教,尋求吸納與同化…那互相之間,必然是要分出個上下高低來的!…”
“不錯!尾豹,你很清醒,也看的很清楚。再是龐大的狼羣,也只會有一個首領…在這片苦寒的北地,等到王國紮下根來,要拓展影響,要做極北海岸的狼王時…一場爭奪狼王的廝殺,總是免不了的…”
聽到尾豹的分析,博識者米基贊同的點了點頭。經歷了這麼多的風雨後,他的心腸也硬了許多,不再像剛剛從神廟中出來時那樣了。他沉吟片刻,才認真地詢問道。
“尾豹,你們神血灣港,現在有多少部族,開墾了多少畝土豆田?…”
“米基主祭,我們收攏了海灣周圍的四五支埃雅克部族…眼下大約有兩百四十人,開墾了一百八十畝土豆田…”
說到這,祭司尾豹伸出手來,指向營地北方的紅色大河。那河邊有一大片鬱鬱蔥蔥,就好像雜草堆一樣的草叢,偶爾還能看到土撥鼠晃動的影子。
“喏,就是那裡!那就是我們開闢出來的土豆田!這裡太冷,土豆長的很慢,除去蟲害、獸害,每年的收成不多,六畝才能養一個丁壯…不過,這土豆有一個好處,就是不需要什麼照顧。今年種下去後,連續幾年都能收成…”
“嗯,六畝養一個丁壯,每年都能收…那一百八十畝田,也就多養三十個丁壯…尾豹,你還是要多種些田的!哪怕收成低些,平日累些,但勝在穩妥…”
聽到尾豹的話,博識者米基眉頭揚起,沉聲吩咐了幾句,對方也連連點頭。
“米基主祭,我聽您的…等到今年收穫,我們就會把土豆田的面積,再擴種一倍!…”
土豆本來就是多年生的草本植物。它最古老的種植方式就和木薯一樣,種一次收幾年。而在這個十五世紀末的時代,從南美傳入中美洲的土豆,其實與後世種植的土豆品種差別很大。
此時的土豆,更接近野生的形態。它們產量並不高,算是廣種薄收。但它們對雜草的競爭力很強,也不容易發生遺傳退化。而它們最大的優點,就是不挑地,對水肥的要求不高…
“不挑地、不挑水肥”,這雖然說起來簡單,但可千萬不要小看了這個優點!
在種不了稻子和小麥的山地、貧地,可以種土豆,就等於耕地面積擴大了許多。而在多山少水的地方,它甚至能把適合耕地的面積,擴大好幾倍!哪怕遇到大旱的年頭,稻麥絕收,土豆也依然能有一點產量,那就是鄉民們的救命糧!哪怕在極寒的地區,或者遇到寒潮,它也能有收穫,是農耕民族拓殖亞寒帶的基礎…
實際上,土豆和南瓜、紅薯一樣,是能改變舊大陸格局的、至關重要的新作物!
“主神庇佑!尾豹,你一定要記住,耕種與祭祀,纔是王國立足北地的基石!…你們的港口營地,有什麼困難嗎?”“米基祭司,這片千島大海灣中,夏季的漁獲很多,根本吃不完…但我們的鹽巴不夠,沒法把夏季的漁獲儲存下來…我們也需要更多金屬的斧頭,來砍伐北方的森林,來修建木屋、採集柴火。這裡的木頭太堅硬,砍伐很費斧頭的…”
“鹽巴與斧頭…嗯,我記住了,等到了西海岸的鯨港,遇到後續的支援船隊,我會仔細吩咐他們的!…”
博識者米基沉吟了會,看着北方流來的寬闊紅河,眼中閃過思量。
“尾豹,這條紅色的大河如此寬闊,上游流經的流域絕不會小!而有了河流聯繫,也非常容易和上游的部族往來…你們派出過獵手,和上游的部族聯繫過嗎?他們是蘇格皮亞人,還是埃雅克人?…”
“呃…米基主祭,我確實派出過獵手,和上游的部族貿易過。至於他們的出身…那些部族和長灣諸部語言近似,也會自稱‘丹奈伊納人’,即神山的子民。但是,他們卻不把西邊海岸的長灣諸部,當成相同的族羣,或者什麼部族的起源。而沿岸的長灣諸部,也不認可他們,反而叫他們‘阿特納人’…實際上,他們和更東北雪原的什麼養鹿部族,好像要更親近些…”
“阿特納人以遊獵爲生,會時常拖着帳篷,追逐着獸羣遷徙。他們的部族規模都很小,但身量極高,性情也悍勇的很…和他們最好的交流方式,就是交易鹽巴或者青銅工具…主神見證!只要有鹽巴與斧頭,就能進入他們的營帳。而若是有充足的食物與燃料,就能把這些部族收服!”
“這樣啊…”
聽到這一番講述,博識者米基拿出炭筆,仔細記下了血河上游的部族情況。他又在更遙遠的東北方,畫了一個鹿的標記,而那裡原本就有一個黃金的符號。隨後,他似乎想到了什麼,好一會後纔出聲問道。
“尾豹,你在這裡,見過鹿嗎?…”
“呃?米基主祭,我在這裡呆了一年半,鹿自然是見過的。北方山林裡,經常會有鹿出現。有那種很大很強壯的駝鹿,也有角很長的馴鹿,以及沒啥角的麋鹿…”
“確實!這一片的海岸、山林和草地,很適合鹿羣的生存…尾豹,那你會馴鹿嗎?…”
“什麼?馴養鹿羣?…呃!米基主祭,我出身湖中王國,又哪裡會養鹿羣?…再說,這一帶的極北部族,也沒見過幾個馴養鹿羣的…養鹿有什麼用?…”
“主神庇佑!養鹿可以喝奶喝血、剝皮吃肉,也可以冬季駕馭雪橇,在雪地間飛速奔行…這不是我說的,是祖瓦羅在大海對面的雪原上,親眼見到的!他還隨着那裡的一支養鹿部族出征,征服了另一支養鹿部族,俘獲了很多善戰的部族丁壯…”
阿拉斯加的氣候,雖然與勘察加半島相似,但阿拉斯加諸部的生產組織水平,就遠不如勘察加諸部了。作爲東北亞諸部中的馴鹿遊牧,勘察加諸部能馴養成千上萬頭馴鹿,建立起數千人的強大部落,甚至能拉出數百善戰的弓手,跨越千里廝殺。而阿拉斯加的原住民諸部,卻還都停留在與自然鬥爭,艱難求存的生產力水平上…
說到底,勘察加諸部畢竟位於東北亞。他們在與阿拉斯加諸部分離的這數千年中,在生活的方方面面,都被動接受了許多來自蒙古高原的技術擴散。而阿拉斯加的原住民部族,卻只能艱難掙扎,一步一步的跋涉在風雪裡…
“主神見證!尾豹,祖瓦羅主祭在帶回的信件上說,準備運一批西海的養鹿部族回來…我仔細看過他信裡的描述,那些西海的養鹿部族,懂得很多,在極北地有一套獨特的生存辦法我覺得,這些俘虜的養鹿部族,或許能給王國在極北海岸的拓殖,帶來很多的技術與經驗!…”
說到這,博識者米基微微一頓。他神情嚴肅,仔細看了看武士一樣的尾豹祭司,這才做出決斷。
“這些養鹿部族習慣風雪寒冷,也習慣了廝殺。他們很擅長制弓射箭,也擅長馴養什麼長角的鹿、什麼拉雪橇的狗…我想來想去,還是你這裡的神血灣港,是最爲合適的安置地!”
“神血灣港的緯度,和那些部族居住的半島相似,氣候應該差不多。馴鹿和狗,這裡也能馴養,制弓的筋角木頭都不缺…而這邊營地的西邊,越過三百里的雪山冰川,就是強大的長灣諸部。北面的血河上游,又有許多兇悍的遊獵部族…這裡四通八達,和大鯨島上的港口畢竟不同,確實需要加強些武力了!…”
“主神見證!尾豹,等那些什麼西海的鹿部運回來,就安置在你這裡了!我也會多留些武器盔甲給你,再儘量湊些王國的武士來這裡…你也要放開手腳,只要實力夠了,就多多的收降部族,從廣闊的血河上游吸納丁壯!…畢竟,在這片廣闊兇蠻的北地,只有部族衆多,纔是真正的力量!…”
“而只要王國的力量積蓄足夠…西邊三面環山、一面臨海,部族衆多的六百里長灣,纔是真正溫暖富庶的地方,是適合傳播主神信仰,種植大片土豆的沃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