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任何時候比此時此刻更恨阿爾卡米的咄咄逼人,也沒有比任何時候都要更恨自己的脆弱。好不容易纔重新找回的堅強,只不過因爲這樣幾句簡單的話就被擊碎,什麼都不剩。
眼前女人勃然大怒的模樣,不知爲什麼卻讓他感到一絲心痛,一種悶脹感溢滿胸腔。微微蹙眉,他下意識地不想去想這是爲什麼,但又強迫自己去直面這份心情。
多少次這樣的悸動都被他忽略了過去,因爲他其實潛意識明白這是份怎麼樣的感情,所以纔會故意去避開,去逃避,因爲以他阿拔斯宰相的身份,他沒有權力去過問這些事情,所以他纔會一次又一次錯過她,然後後悔不已。
不想再去後悔,所以就不能再去逃避。
他伸出手一把拽住盛夏,然後強硬地拉着她就往宮殿外走去。
這個男人又忽然發什麼瘋!這次見面他怎麼這麼不正常!盛夏慌忙大喊,試圖讓士兵前來阻擋阿爾卡米,然而阿爾卡米卻冰冷地警告道:“杜爾女王是想讓整個阿尤布的人都看到他們的女王和阿拔斯的宰相糾纏不清的模樣嗎?你現在的名譽已經夠差了,可別再繼續往你自己臉上抹黑了。”
這可惡的男人!盛夏恨得牙癢癢,明明是他在做讓人恐懼的事情,倒過頭來卻好像變成她不識好歹一樣!
聽到盛夏的聲音的侍衛紛紛趕來,看到面前的一幕不由得紛紛愣住,隨後上前阻攔阿爾卡米,阿爾卡米一皺眉,將盛夏拉到自己身後,讓後揚聲道:“拜琳耶。”
盛夏一愣,爲什麼阿爾卡米會喊拜琳耶?難道拜琳耶竟是阿爾卡米的人?
幾個侍衛也紛紛奇怪阿爾卡米在喊的人是誰,但下一秒他們便紛紛癱軟倒地。盛夏一驚,拜琳耶的聲音幽幽從邊上傳來,“不用擔心,我不過是讓他們小睡一會兒罷了,等會醒來了他們便會忘了今天發生的一切事……我可沒動他們的小命。”
盛夏忙扭過頭,發現不知什麼時候拜琳耶已經站在她的身邊。拜琳耶瞥了一眼盛夏,隨後笑嘻嘻地往阿爾卡米身上黏過去,“哎喲,宰相大人,好久不見了,我爲你盡心盡力在埃及埋伏這麼久,怎麼你一來埃及去見得便是你的小女王呀。”
阿爾卡米一閃身沒讓拜琳耶沾到自己一分一毫,然後便拉着盛夏轉向了另一個方向,疏離開口:“謝了。”
“又是這副死樣子,怎麼看見我就這麼懶得和我多說幾句話嗎?”拜琳耶捂着胸口一副極爲難過的樣子。
阿爾卡米卻當沒有聽到她說的話一般,拽着盛夏便繼續往前疾步行走。盛夏被他生拉硬拽着,又看看倒在地上的侍衛們,終是沒敢再開口喊人。如果把拜琳耶惹毛了,殺一片人那就麻煩了。
雖然不知道阿爾卡米到底有何居心,卻意外地覺得……似乎不會出什麼大事。
拜琳耶看着走遠的阿爾卡米和盛夏嘆息着幽幽搖了搖頭,“誒,這臭小鬼,喊一聲姐姐就有這麼難嗎?”
馬蹄揚起大漠的金沙,被阿爾卡米扔在身後的盛夏,因爲馬匹的顛簸不得不揪住阿爾卡米的衣服,不甘又極爲不爽地沉着臉。
不知在風沙中狂奔了多久,漫漫金沙的盡頭,一座古舊的神廟忽然出現在視野中。
難道這就是阿爾卡米想要帶自己來的地方?
盛夏愣了一愣,隨後不解地望向男人的後背。他到底想要對自己說什麼話,或者是有什麼想給自己看?
“下來吧。”阿爾卡米終於拉着繮繩讓馬停下,翻身下馬後對着盛夏伸出手讓她扶着自己的手下馬。盛夏看着那雙手沉默了一瞬,隨後並沒有選擇接受他的好意和難得的紳士風度,自顧自撐着馬鞍下了馬。
阿爾卡米收回手也沒有再說什麼,率先走進神廟,似乎事到如今也不怕盛夏會跑走,篤定地認爲他會跟着自己走進神廟。
盛夏也不想順着他的意,但是這一番奔跑她早就迷失方向,如今除了跟着他,又哪還有其他什麼選擇?
暗自咬了咬脣,盛夏只能跟着走進了神廟。
神廟很舊,似乎很久很久都沒有人來這裡了。走過那些殘破的廊柱,發現阿爾卡米正背對着自己站在大廳中,似乎正垂首看着什麼。盛夏盯了那背影許久,在想如果自己手裡有武器,如果現在給他一擊,是不是所有的事情就都能解決……但最後她還是放棄了這麼做。
“你知道青銅版是用來做什麼的嗎?”阿爾卡米忽然出聲問道。
盛夏向前望去,阿爾卡米看着的正是一塊無字的青銅版。皺了皺眉,盛夏不悅地回答:“我不想知道。”
但是阿爾卡米麪對她的冷淡態度卻絲毫不受影響,他自問自答道:“是用來還願的。”
還願?還什麼願?難道阿爾卡米在這裡許過什麼願?盛夏疑惑地看着他。
“當初你‘死去’的時候,我在阿拔斯的神廟裡立下一塊青銅版,我祈求安拉能夠讓你再次回到這裡。”阿爾卡米轉過身,用那雙深邃的棕褐色雙眸看着她,無情的眼眸裡忽然滿是溫柔。
盛夏差點以爲自己的眼睛和耳朵都出了問題。阿爾卡米竟然會說出這麼溫和的話,露出這麼溫柔的眼神?
不對!他說他——祈求安拉讓她回到這裡?!
爲什麼阿爾卡米要祈求這個,難道他……
腦中忽然出現阿爾卡米今天種種異常的反應,盛夏的心猛地一沉。
阿爾卡米喜歡她。
阿爾卡米竟然喜歡她……
但是對他的好感早在他懷疑自己是薩利赫的間諜時便已經被她抹殺地半點不剩了。
明明把我推開,讓我恨上你的是你,結果你卻反過頭髮幡然醒悟你對我有所依戀嗎?
阿爾卡米,你太讓我驚訝了。
蠢得讓我驚訝。
“讓我回來的是惡魔,不是安拉。”盛夏轉過身冷冷地看着他,“我是薩利赫付出了生命的代價纔來到這裡,而不是你用廉價的祈求召回的。”
無情的話足夠說明一切。我來到這裡不是因爲你,即使是因爲你的祈求讓安拉聽到,我也寧願相信這是薩利赫帶給我的。
你我早已殊途。
似乎早就料到她會說這樣的話一般,阿爾卡米臉上的神情並沒有什麼變化,他淡淡道:“我給你三天的時間思考,是退出這趟渾水跟我回巴格達,還是留在這裡深陷泥潭。”
盛夏下意識地想要開口回答,終僅是抿了抿脣。
一路沉默,回到阿尤布皇宮的時候夜幕已經降臨。阿爾卡米也沒再說什麼,身邊的種種跡象表明自己失蹤的這段時間也沒發生什麼大意外,一切都被拜琳耶處理地很好。
握着窗沿望着窗外的天空,盛夏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現在的情況來看,一旦阿爾卡米手中的文件公開,自己便會讓阿尤布陷入被周圍所有國家敵視的情勢,那麼自己爲了保全阿尤布也不得不離開這裡。如果自己遵循阿爾卡米的意思,跟着他離開阿尤布去往巴格達,那也許他尚未爲自己保留這麼一點顏面。但是如果那樣的話,艾拜克必然會趁勢奪取阿尤布的政權,一旦事情發展成那樣,那自己這幾個月的堅持又豈不是全都化爲烏有?
成爲衆矢之的使這個國家不復存在,或者讓反賊奪得這個國家,不論前者或是後者,最後阿尤布都將滅亡。
這算是什麼,安拉對阿尤布,對她和薩利赫的懲罰嗎?
門在這時被人叩響,穆薩脆生生的聲音在門外響起。知道是穆薩出現,盛夏嘆息一聲:“請進。”
門被推開,一個披着厚重黑色披風,用面具將臉遮地嚴嚴實實的男人陪同穆薩一起走了進來。盛夏一愣,疑惑地看向穆薩,穆薩忙解釋道:“母妃,這是夜叔叔。”
是夜嗎?拜琳耶真的如約定般將他治癒了?
是因爲她遵守了那場交易的約定,還是……
想起下午時看到阿爾卡米和拜琳耶的互動,盛夏的心又是一沉。
還是阿爾卡米的授意?
夜靜靜站立片刻,隨後向盛夏下跪行禮。盛夏忙上前扶住他,“你的傷還沒痊癒吧,先免了這些禮儀吧。”
夜點頭站起,面具甚至將他的雙眼遮住,連眼瞳的顏色都無法看清。想起這張冰冷的面具下本該那般精緻的面容,盛夏不由得默然嘆息。
“母妃,後來我回來找你想要道歉,卻怎麼都找不到你,你是去了哪裡?”穆薩拉了拉盛夏的衣角,盛夏這纔回過神來。
看着穆薩關切的眼神,盛夏不由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
果然還是不想將這個國家就這樣交給阿拔斯……
要讓阿尤布留在手中,而不離開阿尤布的方法,似乎只有一個。
那就是和艾拜克合作。
作爲一個擁有王室身份卻沒有王族子嗣的人,她有的只是名。而艾拜克手握重兵,擁有的便是力。
她和艾拜克合作,既有正統王位繼承之權,又能讓所有人都乖乖閉嘴的辦法只有聯姻。
下嫁馬穆魯克將軍——艾拜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