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趕到急救室,門上白燈正好熄滅。暗自慶幸。不喜歡看那盞燈亮着,突兀的冰涼。徐逸羽坐在長椅上,咬着脣看章媽媽上前低聲詢問,醫生說不礙事,只是病人情緒不穩定。

“這孩子,平時都不願出門,昨天跑出去淋雨,回來就斷斷續續說胡話,一轉身怎麼就成這樣了。”章媽媽絮絮叨叨說着,徐逸羽拍拍她手背。章爸爸還在國外,一時半會難回來,深夜無法,章媽媽只好給她打電話,有人陪着,多少安心。

離開醫院天已矇矇亮,徐逸羽軟軟依在的士後座,我將手臂斜放她身前,讓她夢裡有個依靠,竟然也這樣沉沉睡着。依稀大雨傾盆,有人在夢中空空的喊着什麼。

那以後許久,我沒有再見逸羽,一直到章凝霜出院。

推開窗子微微冷風,初冬暖陽最悠閒,副總編還在臺上口沫橫飛,我向安璇打個招呼下樓趕稿,好不容易逃離悶死人的會場。

“溜這麼快乾嘛,剛纔總編動員呢,下星期就要參加普通話培訓。”快午餐時間,師姐才得以脫身回來。

“我的普通話沒這麼爛吧?”含着小勺子,暖咖啡,我最愛。

“可是也不夠標準對不對?”師姐斜着眼睛看我:“逃不掉的,全體新聞工作者都要參加,聽說請了個教授來上課。”

提交一篇小稿子,下午三點,還趕得上去看看章凝霜。聽徐逸羽提起她今天出院,只怕病在心不在身。

醫院花壇前總有小病號打着點滴還蹦蹦跳跳,暖暖陽光將影子投在草地上,生氣盎然。有個女孩在臺階前支着腕看小傢伙們嬉戲,細碎的短髮落在肩膀,乾乾淨淨。我喜歡這樣的女生,眼神中滿滿溢出毫不隱藏的善良。

章媽媽陪着女兒走出住院部,徐逸羽和兩個學生稍後些,我迎上前,正要打招呼,章凝霜怔怔望着我,眼圈兒快速轉紅,我們都大吃一驚,她的眼淚就跟拍電視劇似的呈自由落體下墜。

“小霜。”

原來她看的不是我。我轉回頭隨着衆人的眼神尋找聲音來源。章凝霜越過我面前跑到那人身邊又突然停下,女生背後是碧草藍天,幾個孩童在臺階上喧鬧。凝霜終於伸出手,摸摸她的臉。

一路上徐逸羽都不說話,適才在醫院,章凝霜和母親回家,女孩只是握了握她的手,低低說聲“珍重”。各自離別。

“我好像見過那個女孩子。”我騎着自行車,晃晃悠悠回憶:“去塌方地區那天,在路上碰到她倆,只是不確定。”

徐逸羽忽的從車上跳下來,我急忙剎住看她,她氣呼呼的看着我:“方樽我告訴你,她現在需要的是安靜,不是追根究底。”

“我只是將我看到地告訴你。”我也火起來:“如果我要追根究底,早就寫了文章賺稿費去了,還犯得着在這兒哄你。”

路邊行人紛紛側目,徐逸羽睜大眼睛一臉迷惑,我只好懊悔自己心直口快,還想說點什麼,又怕越描越黑。

“這世界怎麼了?”她似笑非笑:“你是想告訴我什麼嗎?關於她和她?”。

我無法回答。我的世界怎麼了?

徐逸羽向着落日的方向漸行漸遠,冬天的黃昏竟然有些蕭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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