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93還是又一次,情不自禁
“爲什麼這麼認爲?”他忽地停下之前流水行雲般的語速,停頓,繼而擡眼含笑望她。
時年深吸一口氣,明白他這樣做是在鼓勵她。
“因爲你格外青睞507這個房間。”
“哦?”他更加興味盎然,坐正了身子,微微偏首望向牀鋪:“你是想說因爲我選擇了住進507套房麼?”
時年的吸引力全被湯燕卿悄然牽動,於是他微微側眸,她便也跟着望了過去——然後就發現,原來那牀鋪上已經換過了牀單被罩犬。
她買的那套。
她便雙頰都燒了起來,趕緊垂下頭去,輕輕搖頭:“不。因爲你住進507來……不是爲了查案。踺”
他無聲地笑開:“那你倒是說說看,我是爲了什麼?”
時年擡眸,目光迅速從他面上滑過,便又急忙垂下頭去:“……現在咱們在嚴肅地分析案情。教授咱們暫時略過這個話題,拜託。”
他便吸了一口氣,靜靜凝望她一臉的羞紅。繼而緩緩點頭:“好,我不跑題。你繼續。”
時年這才放鬆下來,輕輕眯眼,擡起頭來,回到思緒中去。
“我之所以說教授你對507獨獨青眼有加,是因爲你的行爲分析課的門檻很很高,20個位子都要教授你親自面試。可是那麼巧,507套房中所有的成員都有幸雀屏中選,成爲了你的學生。”
湯燕卿微笑點頭:“不過或許也說明507的成員恰好都有行爲分析的天分呢?”
時年搖頭:“教授要是這麼說的話,還不如說是S的緣故。因爲她愛慕教授,於是回到宿舍難免會添油加醋向室友們介紹說教授的課如何如何好。而她是女王,更是這個套間的實際控制者,瑪麗娜、鍾馗,甚至還包括偷偷愛慕她的傑克,便一定會受她影響,所以才都去報你的課程。”
“教授如果這樣說的話,會更容易騙過人一些。”
“呵……”他輕笑出聲:“好。如果下次也有人留意到我格外青睞507的話,我就用你這套說辭。反正S已經不在,死無對證。”
時年卻沒笑:“你做事不可能全無目的,於是我想你這樣做的目的就是因爲,那個疑兇的眼線就在507房間。你讓507的所有成員都成爲你的學生,就是爲了方便在課上課下一個一個仔仔細細觀察他們,尋找蛛絲馬跡。”
湯燕卿緩緩翹起二郎腿,身子向後微仰,拉遠視線以正色望向她。
瞧他這樣的姿態,時年幾乎要忍不住他是——【敬畏】或者【仰視】了。她紅着臉急忙擺手:“班門弄斧,獻醜了。”
他便笑了,輕輕拍了拍掌:“好厲害,你竟看穿我了。”
時年紅着臉忙問:“那教授在這麼長時間的觀察之後,怕是心裡已經有了人選吧?”.
湯燕卿卻話鋒一轉:“談談你的那顆小珍珠。你我之前分別一個月,那個可是我留給你的家庭作業。”
時年小小懊惱一下,便認真道:“那一個月裡,我認真地學習了一些關於珍珠的知識。我得以明白珍珠是有‘壽命’的,一顆珍珠活在世上的壽命大約有100年。”
“原因。”他靜靜地聽着,身子坐直,靠在靠背上。黑框眼鏡上映着燈光,漾起濃濃的書卷氣和嚴謹之態。
時年便也跟着心下一靜。
“從化學的層面上來說,珍珠是有機珠寶,它的晶瑩光澤來自於表面包裹的‘珍珠層’。珍珠層裡90%以上是碳酸鈣,此外還有少量的有機質、少量的金屬元素,以及細小的水滴。”
“但是‘珍珠層’十分不穩定,五六十年左右,‘珍珠層’中的細微水滴就會消散殆盡,珍珠就會慢慢失去了光澤,甚至乾枯粉化。所以古老的珍珠一般並無機會流傳到今天。”
湯燕卿點了點頭,卻並說話。偏過頭去瞄了一眼筆電。
時年蹙眉,明白他的微表情暗示她的回答不算完整。他幾乎要忍不住去打開他的資料給她看。
她便深吸一口氣:“在中國的情形,還要更復雜一點。因爲在中醫中藥的範疇裡,珍珠還可藥用,可鎮心安神、去翳明目,以及美顏所用。所以許多珍珠後來就直接被研碎,變成了珍珠粉,入了藥或者變成了敷面所用。”
他這才微笑起來:“功課做得不錯。”修長的手指點了點她的口袋:“說說你口袋裡那顆米珠。”
時年暗暗咬牙……
又被他瞧出來了。
方法她現在自己也能明白了,就是他之前與她提到珍珠的時候,她又下意識地伸手按了按口袋,以確保那顆小米粒一樣的珍珠還安好地存放在那兒。
時年便又吸一口氣:“綜上所述,我便格外留意了這顆米珠的包漿與皮色,從它珍珠層的退化程度上推斷出它已是‘老人家’。”
時年說着掏出米珠,湯燕卿心領神會地取過一枚放大鏡。
兩人頭碰頭去細看米珠。時年指着鑽孔處:“鑽孔邊沿處是珍珠最脆弱的部位,這裡已經有些酥了,是乾枯粉化的開始。所以我猜這顆珍珠大約有了百年左右的壽命。”
湯燕卿收起放大鏡,毫不遮掩自己展開一臉的微笑。
“從珍珠的年紀……又想到什麼了?”
他問她想到什麼?她嘆口氣:“想到宮廷,貴族。”
他黑瞳光華閃爍,脣角微勾:“說出來。爲什麼?”
他這樣的眼神——叫她自豪,卻也止不住地,微微悸動。
她便急忙輕輕閉上了眼睛,讓自己專心於推理中去。
“首先是因爲在故宮見過米珠的裝飾品。小時候不懂事,覺得皇家怎麼會用這樣細碎的小珍珠來做裝飾品,好像皇家應該有的是錢,應該用大粒大粒的珍珠纔是。後來長大了一點才明白古時的珍珠不易得,是要用大活人下水去撈起來的,每一顆珠子都是用人命換來的,所以即便是小珍珠,也值得珍惜。”
她說完擡眼瞟了湯燕卿一眼,見他在微微點頭。
她便信心大增,繼續說:“後來再長大一點,才明白那些小珍珠的貴重不在於珠子本身,是在那些串聯與鑲嵌的工藝。那種在細碎之中尋找完美的工藝,只有皇家造辦纔有。”
她說着伸手拽過筆電來,打開搜索引擎,搜索出一個新聞網頁給湯燕卿看:“你瞧臺.北故宮曾經舉辦過一個展覽,就是著名的工藝大師復原古代宮廷的米珠鑲嵌手藝製作出來的藝術品。足見這種手藝是獨屬於宮廷的。”
湯燕卿含笑點頭:“說得很好。”
時年便進一步解釋:“在這一點上,東西方也有相同。同樣的精於米珠鑲嵌工藝的工匠,一定都是爲王公貴族服務的。”
時年再將小珍珠舉起,藉着燈光細細瞧着那細細碎碎的微小光芒:“於是我大膽做一個假設:這枚米珠也是從一位貴婦人的首飾上滑脫的。可能是項鍊、或者是領花。”
“康川大學的建築也都是百多年的古老,於是一顆百年的小珍珠恰好滾落進了同樣古老的地板縫兒裡去,在彼此合宜的同時代的溫度和溼度裡,相伴相隨直到被我發現。”
湯燕卿便笑了:“就算之前也可能被別人發現過,不過不懂得米珠價值的人,會看不上這麼小一顆珍珠,於是便沒有人動過它。因緣際會,它就是在靜靜地等着你來。”
兩人說完都不禁擡眼望向對方。目光於燈影裡悄然一撞,兩人便都忍不住輕輕漾起微笑。
心有靈犀。
不知是不是這般的情境更容易讓人福至心靈,時年便歪了歪頭,眼睛微眯。
他便鼓勵道:“你又想到了關聯的線索了。來,說出來,別擔心。”
時年便深吸一口氣:“我又想起兩件事:其一,馬克即便是在校園餐廳用餐,姿態都極其優雅。我第一眼的觀感,便彷彿他是貴族家庭走出來的孩子,有極嚴格的禮儀訓練,於是纔會在校園這樣的場合也不自覺地展現出來。”
湯燕卿微微挑眉。
“那,第二件呢?”
時年這次略有一點受阻,撐起指尖點住自己額角:“這件事我不敢說有沒有關聯,只是覺得好巧——我今天去見理事長,行經校史展覽廳,看見牆上掛着的大尺幅油畫。畫面感像極了《最後的晚餐》,居中的那個人就穿着宮廷服裝,看樣子應該是一個貴族。”
百年的學校,百年的校舍;
百年前的珍珠,百年前的油畫……
這些原本看似毫無關聯的線索,卻在這一刻彼此交融在一起。就像一顆一顆小小的米珠,串聯成了精美絕倫的項鍊.
此時,那顆小小的珍珠悄然閃爍着珠光,可是他的的眼睛分明比珍珠更迷人。
他含笑盯着她,卻伸手從她額角挪開了她自己的指尖。
他代替她,用手輕輕揉着那裡。
“好了,好了……就想到這裡吧。推理不是一場持久戰,它更像是佛家的禪宗,需要靈光乍現的頓悟。如果沉湎於推理的邏輯中過久,頭會疼的,且漸漸事倍功半了。”
時年便也深吸一口氣,讓自己高速飛旋的思緒緩緩停落下來,棲息在他指尖的柔緩節奏裡。
他的手指彷彿有魔力,總能將她從苦惱和困擾中帶出來,代之以安心於恬靜。
她便一個沒忍住,輕輕打了個呵欠。
他便笑了:“嗯哼,睡美人又想回到睡夢裡去了。”
時年臉紅起來,悄然後退,避開他的指尖:“……對不起,我是真的困了。”
一場推理要消耗掉多少腦細胞啊,她都25了,可傷不起了。
“所以,”她含羞微笑站起:“我真的得回去睡覺了。時間也不早了,教授晚安。”
她說完立即擡步就向門口去,可是哪裡比得上他腿長,於是她跑了好幾步,而他只三兩步便攆上
來。
他捉住她手腕,輕輕一個用力,她便被他固定在門口的牆壁上。
她心下一慌,擡眼望他。
房門是木材的,隔音效果自然比不上牆壁,她便不敢聲張,只能低聲驚慌地問:“教授你……還有事麼?”
他伸手撐住她頭側的牆壁,瞳仁幽深瀲灩地凝視着她。
“你剛剛跳過了一個問題,現在該給我答案了。只要你說了,我就讓你走。”
“什麼問題?”
他的氣息壓迫而來,霸道地鑽進她的鼻腔,叫她心顫。
對她的反應,他一點都不意外,便輕輕地笑了:“逃避,嗯?”
他埋首在她頭側,放肆地將他的喘息聲送進她的耳鼓。
“忘了也不要緊,我來提醒你……你說我住進507套間來的目的,不是查案。那你倒是說說,我究竟是爲了什麼才住進507來的,嗯?”
時年知道,逃不過去了。
他的氣息已經化作了一個無形的小小牢房,將她困住。除非是他主動開鎖,否則她無力逃脫。
她便閉上眼睛,悄然地深吸一口氣。
指尖不自覺地摳進牆壁去。
“……是因爲,呃,湯sir要履行職責,對我進行,呃,24小時貼身保護。”
呼……好歹說出來了。
他便笑了,笑得愉快,也有那麼一點小小的無奈。他的氣息困着她,可是他卻與她保持着距離,全身上下並無任何部位與她實際接觸。
可是反倒是這種若有似無,更叫時年心跳加速。
他歪頭,極近極近地凝視着她。那種近……幾乎是他的面頰已經貼住他的面頰。
他就在她耳邊,低低地笑:“時大記者,果然擅長避重就輕。可是我偏不叫你如願呢——我是要24小時貼身保護你,可是這一回,與警探的職責無關。”
他說完了,終於肯擡起頭來,與她拉開一點點距離。卻仍是隻爲了盯住她的眼睛,然後緩緩笑開:“你聽懂了,別裝。”.
時年無奈,只好輕輕閉上了眼睛,只低低道:“……謝謝你。”
他便又笑了,“只這麼謝?或許可以滿足今天之前的我……可是對於今天那一刻之後的我來說,已經不夠了。”
他說什麼?時年的大腦急速當機。
心下莫名緊張,睜開眼去看他……他卻已經伸手挑起了她的下頜,脣便急切又灼熱地落了下來。
他放肆地將體重都向她壓了下來,將她緊緊地擠在牆上。他的手臂將她的手臂也撐開,修長的手指擠進她的指縫裡去,在門板上十指纏繞在一起。
纏繞的,不止十根手指,還有——他們的舌。
他近乎貪婪地索取,近乎飢.渴地糾纏,讓她半點躲開的機會都沒有。
直到……
他的手情不自禁滑下她的頸側,托住她的後頸,脣沿着她的下頜線條滑下,想要去吻她的頸子……她才一個激靈,連忙推開。
他雙眼氤氳起淡紫色的霧,時年驚得急忙伸手拉開門就逃了出去。
天……
她不能再這樣……再這樣下去,她怕她會——越來越難推開他.
回到房間,怕被辣妹子看出什麼來,她便趕緊鑽進了被窩。裝睡了良久,卻怎麼也睡不着。便抓過手機來,想了想,還是將自己的手機卡塞了進去。
撥通向遠的號碼,等待的瞬間裡,她忽地緊張得不敢呼吸。
她覺得這時候的自己……真是糟透了。
“時間。”向遠溫煦的嗓音從聽筒裡傳出來,帶了一點睡意:“嘿親愛的,你終於肯給我打電.話了。我好想你,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時年小心地調整呼吸:“阿遠,對不起。哦,你這幾天還好吧?”
“不好。”向遠竟然在電.話裡小小地撒嬌起來:“沒有老婆在家的日子,好難熬。”
時年深深吸口氣:“我打電.話給你,就是想讓你知道,我這邊一切都好,勿念。”
向遠輕輕地笑:“怎麼跟給我寫信似的啊?老婆你不要這麼快就又要掛斷電.話,你多陪我說一會兒話嘛。你都不知道這些天我自己乖乖地下班就回家,做好兩個人份的晚餐,纔想起來你不在家。又不想浪費食物,我就只要一個人將兩份晚餐都吃掉。然後很難消化,就一直睡不着,期冀着說不定能接到你的電.話。”
向遠說着嘆息了一聲:“你知道麼,我給你打了無數遍電.話。可是卻永遠都是打不通……時間,我想你,要瘋了。”
心裡的感覺五味雜陳,時年細細地一一分辨,努力想找出一點快樂,或者是欣慰。可惜,好像並未能找到。
這樣近乎撒嬌的語氣,她在湯燕卿嘴裡也聽見許多回了,她開始覺得渾身癢癢,可是聽着聽着便習慣了;可是向遠今晚
也用這樣的語氣與她說話——她卻覺得好不舒服。
可是想及今天跟湯燕卿之間的那兩個吻……她心下難免覺得對向遠有所抱歉。
不管他自己做過什麼,可是這是他的事;而她自己竟然也……至少,這不符合她多年來在祖國時所受的教育。她心有愧疚。
她便閉上眼:“好,我會盡量找時間回去一趟。”
“就這個週末吧。”向遠歡喜起來:“就是後天了。我連婚姻諮詢專家都約好了。時間,別忘了你答應過我,會跟我一起盡力挽救我們的婚姻……我們一起去跟專家聊聊,好不好?”
時年一怔,掙扎道:“阿遠,聽說很貴的。”
“是很貴。”向遠笑起來:“跟我們律師一樣,是按照小時收費的。而且我找到的是最好的,收費是我的三倍。”
時年皺眉:“既然這麼貴,我看我們還是不……”
“噓,小傻瓜,錢不是你擔心的事,我來負責。我已經預付了一個療程四個月的費用。如果你不來,那錢就白花了。”他小小耍賴地笑起來:“老婆,你一定要來,就當是幫咱們家省錢了,好不好?”
時年覺得額角又開始一跳一跳地疼了起來,她攥緊手機低低說:“阿遠,你聽我說……”
向遠卻含笑道:“好了親愛的,不說了,就這麼定了。我聽出你困了,都在打呵欠了。那就好好去睡吧。晚安,吾愛。”
沒等時年再說什麼,那邊已經掛斷。時年被困在黑暗裡,盯着手機,心下是一團有一團無邊無際的茫然.
週末,行爲分析班的同學提議出去一起玩。說想要掃一掃S命案的低沉,讓大家重新找回快樂。
時年卻婉拒了,還是回了家。
就算再想逃避,可是這段名存實亡了的婚姻,還有向遠,終歸是她必須要面對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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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藍的紅包、木子鴿子的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