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4.324點點,看清了曾經(3更3)
電視機裡,湯明羿面對媒體。燈光灼灼,卻都掩蓋不住他眼底的光芒。
那份堅定和燦爛,仿若這世上最堅硬的鑽石。
他說:“……可是我本人和我的家人也因此而更加明白:法律是公正的,但是法律卻也是不盡公平的。”
媒體們一時大譁,這是湯明羿在攻擊司法制度本身麼?
顧峻等團隊也都捏了一把汗,從鏡頭掃過的地方能看得見大家都神情冷峻峻。
湯明羿卻依舊眉眼熠熠:“法律是人制定的,法律是反應了大多數人的願望,體現了大多數人的利益。但是事無完美,有時候大多數人的利益也不能代表盡善盡美。具體到我侄女的這件事上,從法律層面來說,她做了法律規定不準做的事,所以她是違法的;可是從道義上來說,她做的是儘自己微薄之力去營救那些在戰火中無辜的孩子。”
“人們制定法律的初衷,執法裡最最看重的便是人的生命,這是法律的基本精神。所以從這個層面來說,燕聲的作爲並不違背法律。鯽”
“可是隔住對與錯的,是國界,是各個國家不同的利益。沒錯,戰火是發生在那些國家,M國沒有義務去承擔那些孩子的安全與未來,這是本國法律和利益所決定的,所以帶他們過來就是違反法律;可是如果站在生命角度本身呢?那些國家在戰火裡,沒有秩序沒有了政府,又有誰來負擔這些孩子的平安與將來?這些時候她不將她帶來她最信任、最有把握的本國,她又能怎麼辦?所以這時候法律代表的公正,雖然明確的對與錯,卻又不是公平的,有失公義的。”
湯明羿深吸一口氣,眼中閃爍起濃烈的感情:“身爲律師,我知道在法庭上可以如何幫我的侄女辯護;但是身爲一個州長候選人,我又必須站在政府和法律的層面來反對她的作爲。可是作爲我湯明羿自身,辯護和反對都不是我真正想做的;我希望我能做到的是,讓自己擁有更多的話語權,能將自己多年的感受表達出來,更有能力來改變那些有失公平的現實。”
“如果我成爲州長,當我有權利來影響和改變司法機構,我會盡我的所能幫助維護公正的法律更走向公平,讓所有善意、人性的舉動不再這樣與法律的片面規定相違背,讓法律條文更加回歸法律尊重生命、保護善意的基本精神。”
法與情,每個人或多或少都經歷過兩者的矛盾。究竟是法律無情,還是應該法律有情,這也是多少司法工作者一直在權衡的問題。只是這個問題一直諱莫如深,極少有人肯在公開場合談論這個話題,以免稍有言辭不當便引火燒身。可是湯明羿卻這樣坦白地談了,而且是在選戰到了白熱化的時候,而且是事關自家聲譽的敏感問題上。
他的坦白、公開和專業,終於引發了在場觀衆和媒體由衷的掌聲。
州長,一州長官。州法院大法官、州檢察長、州警政廳長都要由他來任命。湯明羿巧妙地利用這件事既闡明瞭自己的私人立場,同時又等於表述了未來在司法領域的施政方針。湯明羿爲自己爭取了雙贏。
電視外,時年忍不住贊出聲來:“真厲害!”
與湯明羿的坦白和公開相比,對手華萊士則一直對自己兒子涉案的事諱莫如深,始終躲避媒體的追問,顯得小氣而且猥瑣。同樣是家人涉案的局面,湯明羿又贏下一城。
霍淡如也不由得悄然嘆了口氣。
這些年對他的不能釋懷,不是全然的不甘心,實則還是——被他吸引。
旁邊的時年輕咳一聲:“霍阿姨,不帶走神兒的。”
被說破,霍淡如也紅了臉,轉眸瞪了時年一眼:“誰說我走神兒了,我就是看一眼。”
時年悄然微笑,走上前去握了握躺在躺椅上的羅莎:“你別緊張,沒事的。”
雖有時年的安慰和陪伴,羅莎還是手腳冰涼:“我不喜歡被催眠。聽說催眠之後,人會在無意識之下說出不想說的話,做出不想做的事。我覺得我被不尊重,我不喜歡。”
時年安撫:“不是催眠,你放心。只是心理分析法,讓專業的心理醫師帶你重走一遍當年的心路。你的淺表意識還在,也就是說你還是清醒的,你可以自己隨時叫停,不會被迫說不想說的話,做不想做的事。”
“爲什麼……要這樣做?”羅莎還是不放心。
時年握住她的手:“因爲你說過,你醒不過來。可是事實上你沒有自己以爲的那樣缺少知覺,還有許多你自己還沒意識到的線索。我那天已經幫你想起了一點,但我不是專業的,相信霍阿姨,她一定會幫你想起更多。”
電視上的情形已經塵埃落定,霍淡如也終於放下心來,便走回來也握住羅莎另外一隻手。
“記着,這次入睡,其實是爲了更好地醒來。”
果然是專業的心理醫師,這一句話就讓羅莎豁然開朗。時年都忍不住挑大拇指。
時年到診療室外等候,霍淡如開始陪羅莎走回當年的記憶。
伴隨着輕柔
徐緩的背景音樂,霍淡如聲調平緩地問:“你在看書。陽光很好,都落在書上,映起一片白光。這白光照進你眼睛裡去,讓你有些累。於是你從書裡回神,擡眼望向身邊去。你是無意識的,所以你沒有格外留意周圍的環境,可是……你其實還是看見了旁邊有人。”
羅莎身子便一震,卻還是有些抗拒:“沒有。那時候光很亮,周圍很暗。而且那是陽光花房,周圍都是花草。我什麼都沒看見。”
霍淡如不急不忙:“仔細看看那些花草背後。對,你看見了,告訴我,你看見了誰?”
羅莎眼瞼急速抖動,她霍地睜開了眼睛:“一個老頭子,有白金色的頭髮。他躲在花叢背後,灰藍色的眼睛盯着我看,滿是貪婪!”
霍淡如點頭,重又握住她的手:“好,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你告訴了我你看見了什麼,可是其實你還聽到了一些聲音的。沒錯,儘管你身邊放着輕柔的音樂,但是那些音樂也不足以掩蓋所有的聲音的。你聽見了,告訴我,那是什麼?”
羅莎閉着眼,彷彿在努力側耳地傾聽,良久才皺着眉回答:“爭吵?好像是爭吵。不過不是真的吵起來了,而是——意見不合。可是兩個人都剋制着,只是那種感覺聽起來很像爭執。”
診療結束,時年將羅莎送走,跟霍淡如坐下來詢問。
霍淡如看着自己的筆記:“當時具體的前情後果我不瞭解,所以我只能根據她的回憶來給你初步的判斷。然後你再自行將我給你的判斷嵌進前因後果裡,捋出完整的鏈條吧。”
時年謙虛地笑:“霍阿姨,你覺得我有那個能力麼?”
霍淡如白了她一眼:“我要是覺着你沒有這個能力,我還會跟你說這個話麼?時年,你作爲非專業人士,卻已經對心理學,尤其是犯罪心理學方面瞭解很多了。”
時年只好吐了吐舌:“霍阿姨,我說句實話啊,您現在說話的感覺跟安檢可像了。她也是這樣,雖然跟我很熟了,可是當面說話也一點情面都不帶給的。”
“打住!”霍淡如登時凌厲地瞪時年一眼:“不然你現在就請出去,我不給你做分析了。”
時年急忙告饒,正兒八經聽霍淡如的專業意見。
霍淡如道:“首先我覺得羅莎最初的講述沒有錯,她開始是生活在寬鬆的環境裡的,每天就是聽音樂、讀書、畫畫兒。她的境遇是突然改變的,是因爲那個白金髮老頭子的突然闖入。”
“在那個人突然出現之後,她聽見了爭執。按照當時的情況,極有可能是帶她走的小丑,與那個闖入的老頭子之間的爭執。兩人意見不合,卻還都極力剋制,這與兩者的教養有關,可能也反應了兩人地位的不平等。”
“然後……她那些晚上的噩夢纔開始,也就是說那些事情是發生在老頭子闖入、發生爭吵之後。那些夜晚的到來,也許就是老頭子闖入和爭吵之後的結果,前後可能有符合邏輯的因果關聯。”
時年沉默良久,緩緩道:“那事情就有可能是這樣的:小丑最開始帶走羅莎,也許並沒有居心不良,是真的可憐她是個被忽視的孤單的小孩,於是按照她的願望帶她離開。小丑給她所有她希望的生活環境,看書、畫畫、聽音樂。可是出乎小丑自己的意料,那個老頭子意外闖入。老頭子對羅莎產生了興趣,於是向小丑提出了要求。”
“小丑也許依舊還是不願意的,可是後來因爲地位的不平等,或者是有求於人,最後不得不放棄了羅莎……羅莎就這樣成爲了小丑貢獻給老頭子的玩物。”
霍淡如點頭:“羅莎的醒不過來,一方面是她自己心理上自我保護的抗拒所造成;二來是相對比較初級的催眠手段,纔會讓羅莎雖然醒不過來,卻分明還有知覺。”
“或者也許是羅莎自己是強勢的性子,那人的催眠纔不完全奏效。”
時年垂下頭去:“對於催眠,我瞭解得不多,可是我聽說某一個人的催眠方法是相對固定的,而且是與衆不同的。所以霍阿姨你們這樣的專業人士,見過就會能認出來,是不是?”
霍淡如微微眯起眼睛:“我不一定能做到,因爲我自己後來轉行做了婚姻諮詢,沒繼續研究心理學。可是杜松林能做到。”
時年點頭:“霍阿姨還記得當初馬克的情形麼?他身上有沒有催眠或者被催眠的跡象?還有,馬克的表現跟羅莎的反應,是否有相似之處?”
霍淡如也一挑眉:“你怎麼這麼問?”
警局,湯燕衣跟關椋窩在電腦室,盯住那老佛爺的資料在查。
跟皇甫華章一樣,佛德家族所有人的資料在網絡上都不好查,可見這個家族極爲重視家族的私隱,所以早就聘請過相關的公關公司做過大掃除。
湯燕衣有些不甘心:“其他資料查不到的話,至少能查到他生卒年月吧?或者說就算出生的日期久遠了,可能模糊;可是他什麼時候死的,總能查到吧?”
關椋點頭,十指翻飛,調出了老
佛爺的死亡時間。
湯燕衣盯着那個時間,只覺莫名一怔:“2001年?這個時間有些莫名地熟悉哎!餵你趕緊幫我想想,咱們之前什麼事情提到過這個時間了?”
有人敲門。
湯燕衣開門見是時年,有點不耐煩:“我們這正忙呢,你來搗什麼亂?”
時年直接踮腳尖,越過湯燕衣的肩膀看電腦屏幕,看到了那個時間。
時年便輕嘆一口氣:“2001年,被帶走了一年的羅莎,被放回了家。”
湯燕衣瞪圓了眼睛,隨即一拍手:“對啊!”繼而挑眉盯時年:“你怎麼一下子就想到了?”
時年坐下來,不忌諱地端過湯燕衣的茶杯就喝了一口:“因爲我剛剛想明白了一件事:羅莎爲什麼會被帶走一年之後放回來,是因爲那個老頭子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