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燕卿也毫不示弱,同樣緊緊盯住皇甫華章。
同樣都用滿眼的冰冷來藏住盛怒,可是薄薄的紅脣卻微微勾起,綻放成一朵陰森卻又迷人的微笑。
他伸手按住時年另一隻手,十指緊扣。
“大表哥,你是在向我宣戰麼?”
湯燕衣也冷冷瞟着皇甫華章:“或者說,是在向我們這身警服宣戰?”
湯家兩兄妹都身着警服,這樣並肩而立,自有一股無法忽視的氣勢。便如他們身上的警服,墨色和銀白截然分明讎。
皇甫華章目光略過湯燕卿去,卻只盯着湯燕衣。
彷彿湯燕衣的話比湯燕卿更有趣,更能吸引他的興趣。
他上前一步立在湯燕衣面前,居高臨下垂眸盯住她的眼睛:“湯二小姐你在說什麼呢?”
湯燕衣終究是女子,雖然在女子裡已經算是高挑的,可是在皇甫華章面前還是吃了點虧。
她縱然仰頭直盯着他,卻也在氣勢上還是矮了一頭。
“我在說什麼,難道你聽不懂麼?皇甫先生,那我心照不宣就好。”
皇甫華章笑了,不再說話,只目光落在湯燕衣面上上下逡巡。
湯燕卿見狀跨前一步,捉住湯燕衣的手腕將湯燕衣拉到身後護住。仰頭直視皇甫華章的眼睛:“大表哥剛剛送給我一句話,說讓我離時年遠點兒;那我現在也將這句話原樣奉還:大表哥,以後也離小衣遠點兒。她是我湯家人,這是感情上的,不僅僅是血緣上的。所以大表哥識時務的話,也不要再用血緣的關係來打擊她。”
“我們湯家都不在乎所謂的血緣,我們都能將小衣當成自己真正的親人,就更不勞大表哥這個外人說三道四了。”.
被湯燕卿抓住手腕護在身後,湯燕衣開心到酸了鼻尖兒。
這是時年出現之後,他在時年面前第一次選擇護住了她……
以皇甫華章的爲人,她明白她說出他挑戰警服之後,皇甫華章對她將有多痛恨。可是她就是不能眼睜睜看着皇甫華章在小哥的面前那麼得意洋洋。
沒錯,湯家的背景再高,可是放在皇甫華章面前也不算高到哪裡去;而小哥的年紀和閱歷又終究比不上皇甫華章——皇甫華章20歲就能孤身一人擺平佛德家族內部錯綜複雜的關係;能夠用三年就將瀕臨困境的佛德集團拉回正軌來……而小哥終究是含着金湯匙出生,這些年湯家所有人都順着他哄着他,讓他長到27歲也沒受過什麼大的挫折,沒真正經歷過什麼真正的磨難,所以她便不顧一切衝口而出,只爲護住小哥的面子,不讓皇甫華章太得意。
而小哥接下來說的話也讓她喜出望外,便覺得自己方纔豁出一切去都是值得了。
這一刻長廊上只剩下她和小哥。她只看得見他,只能感受到他的迴護,只能聽得見他說不許任何人因爲血緣而輕慢了她……
她吸鼻子,忍不住伸手捉住了湯燕卿的手.
這一幕自然逃不過皇甫華章的眼。
他清聲冷笑:“……既然你們‘兄妹”感情這麼好,那此時此地任何人留在這裡便都是多餘了,無論是我還是時年。”
他便回眸來望時年。
兩個高個子的男子,各自在背後護住一個女子,這情態已經不必再用語言描述太多。
時年躲在皇甫華章背後,想不看,卻仍舊還是忍不住去看向那一對警服筆挺的璧人。
她面上便一層一層落滿了黯然,連那雙黑白清漣的眸子也都灰暗了下去。
她深深垂首,輕輕捉住皇甫華章的手腕。
“先生我們走吧,行麼?什麼都不要再說了,我好累。”
皇甫華章伸手輕輕拍着她的手背,將她小小的顫抖都攥進掌心去。
“好,我們走。其他的所有人,任何事,都再與我們無關。”
湯燕卿霍地猛醒,上前又要去追。湯燕衣則死命拽住,哀哀地輕呼:“小哥!這是警局,鬧到這個地步已經夠了,就讓他們走吧!”
哀哀擡頭,手死死地攥住:“她方纔都說得那麼明白了。小哥你既然傷心了,便也該對她絕了這個念頭了。否則你自己的臉往哪兒擱,咱們湯家的臉又要往哪兒擱?”.
審訊室。
老喬對着喬治。
老喬笑了:“Q先生,幸會。”
喬治便眯起了眼:“喬sir想說什麼?”
老喬嘿嘿一笑:“佛德先生是貴族出身,原本還應該是佛德家族的繼承人,所以佛德先生也一定還留有貴族的榮譽。說話抵賴什麼的就免了吧,一來它們在我老喬面前不好用,在手它們也有損於佛德先生的貴族榮譽啊。”
喬治便疊起長腿,傲慢地睨着老喬。
“喬sir說話這麼痛快,我也喜歡。既然如此,那我就也向你承認:不錯,我就是Q先生。”
喬治滿意點頭:“佛德先生表面上去了中國這麼久,外人都以爲佛德先生向弟弟徹底投降。卻原來那不過是表面的權宜之計,佛德先生還是經常能回到M國來,只不顧是戴上了面具,不再是喬治,而是搖身一變成了Q先生。”
“Q先生控制着燕舞坊,便也是控制着城中許多政要權貴和富商巨頭們的軟肋。利用燕舞坊的生意,你能將他們都牢牢捏在掌心,等到時機成熟,你就可威脅他們幫你達到你想要的目的。”
“畢竟與未成年少女發生關係,這在世界各國都是重罪。刑責之外更是聲名俱毀,那麼那些政要權貴的仕途便也走到了頭,而富商巨賈的公司股價也會大幅下挫……佛德先生你燕舞坊的生意,着實是伏線千里啊。”
喬治沒否認,只是超然地笑。
“喬sir講的故事真好聽,連我也被吸引了。”
“誰給你講故事?!”老喬啪地一拍桌子:“喬治,你既然已經忍了你就是Q先生,那你何必還跟我打這個啞謎?!你我都明白,我說的不是故事,而是現實!”
喬治同情地瞟老喬一眼:“喬sir是傳統刑偵的代表,喜歡用犯罪現場直接的人證和物證來推斷案情,最不喜歡犯罪心理那一套。那方纔喬sir說的這一番話,請問直接證據何在?”
“我方纔跟喬sir承認的,也只是我就是Q先生而已。至於其他的,都是喬sir你臆測出來的,與我方纔所說的毫無因果關聯。”
老喬一聲冷笑:“果然前面無關痛癢的問題上可以坦率,但是一到關鍵問題上就立即顧左右而言他。喬治,你可真叫我失望。”
老喬嘆息着聳了聳肩:“我只是個局外人,都忍不住對你失望了。便也難怪當初佛德家族和佛德集團也會對你失望。”
喬治聞言大怒,雙拳砸在桌面上,騰地起身:“你說什麼?”
老喬攤了攤手:“我說錯什麼了麼?難道你的家族、還有你家族公司的股東們沒有對你失望麼?如果沒有的話,以你佛德家族長子、正統繼承人的身份,又怎麼會被髮配到遙遠的亞洲去,十年來不準擅自回到M國來?”
喬治狠狠盯着老喬,之前的冷靜和超然點點崩碎。
老喬淡然一笑。多年的老警,縱然對新生事物總難免持懷疑態度,但是面對嫌犯的經驗和辦法卻更老道,太知道如何擊垮嫌犯的心理防線,激出潛藏的答案來。
喬治咬緊牙關恨恨道:“你懂什麼?別以爲你是個老警,就對一切都一副瞭然於心的模樣。我告訴你我們家族、我們公司的事,是你這個只能破幾個小案子的警員所無法瞭解的!”
“還有,不是他們對我失望,而是皇甫華章他用盡了詭計。我當年輕估了他,這才上了他的當,做出叫我的家族不喜歡的事情來而已!”
隔着單層鍍膜玻璃,湯燕卿環抱手臂,靜靜凝立。
完全不見了之前跟皇甫華章吵架時候的急躁。
此時的他躲在黑暗之中,像是舞臺下唯一的看客,將舞臺燈光之下所有的表演都收歸眼底,心底早已瞭然有了答案。
這個世上沒有人喜歡永遠置身黑暗之中的獨舞。太孤單,太寂寞,太無人喝彩。
而一旦將他們請上舞臺、放在燈光之下,他們便會控制不住地自然開始當衆表演。
這就是潛藏在人心底的表演慾,概莫能外。
而他自己則選擇轉身幕後,獨自走進黑暗。
【第二更在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