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劉輕跟趙靜安水火不容的兩年後, 他頗受太后寵愛, 可以時常出光,因此在外聯繫的人不少。
其中一個, 就是活了幾十年, 還鬱郁不得志的老朝官。
這人告訴他一條辛密:
——趙歷三十七年,西林校尉求娶張氏女,未果。三年後,張氏女入宮,受寵封貴妃,數年後終得一女。
這張氏女, 就是趙靜安生母。
當年的校尉, 也已坐上了九五至尊的位子。
因此當今聖上之所以在等位後,養着一個前朝皇室的公主,恐怕不僅是爲了讓前朝老臣心安。
其中大概還有一個, 對一個女人, 求而不得的心酸故事。
當初的張氏女, 也就是前朝貴妃,還留有一張畫像,劉輕偶然見過一次, 還是十分驚訝的:
因爲這前朝皇室貴妃,本人和趙靜安, 至少有七八分相似。
不過這張氏眉目之間也能看得出, 大概更有心計一點, 和宮中已經差不多被養廢了的趙靜安, 不是同一個類型。
上輩子劉輕本打算拿此做文章,坑聖上一把,不過後來由於要着手對付太后,才暫且擱置。
這也是之前劉輕每次想到趙靜安多麼受寵時,心中總會生出那麼一絲可笑的原因。
……這份來自於聖上的寵愛,其實根本不像外人想象中那麼單純。
本來這一世,他既已打算放過趙靜安,就沒再想將這消息拿出來生事。
可聖上居然在飲了酒之後,叫趙靜安去謹見,又揮退了周邊伺候的人,可想而知,將會發生什麼了。
理智告訴劉輕,這個時候最好不要進去,否則他雖然積累起了比前世更多一些的底子,卻還不夠聖上一句話砍的。
第二就是……趙靜安又不是他的什麼人,還曾是他的死對頭,他又何必進去救人?
可這些年頭不過是一閃而過,劉輕還是面不改色的從門內走了進去。
他踏着一地碎片,在聖上驚怒的視線中,將聖上敲暈了過去。
“好了,”他臉色冷淡,聲音也十分清冷的說,“你走吧。”
他從袖中掏出一枚藥丸,塞入了聖上口中。
其實聖上武將出身,怎麼可能被人敲擊一下,就昏迷過去了呢?
實際上也是由於喝的太醉,神經被麻痹,又一時沒反應過來,宮裡頭一個看上去文弱的公公,居然也會幾手功夫。
才被得了手。
等到聖上醒來,必定是一片雷霆之怒,劉輕不願去想這些後果,因爲他會盡量不讓這樣的後果發生……
比如,當聖上再也開不了口,寫不了字,成爲一箇中風的壯年人,他還有本事下達什麼命令嗎?
弄虛作假之事,劉輕已經乾的輕車熟路,他倒了水,喂進聖上口中,消除掉那些遺存在口腔中的粉末。
這纔回過神來,只見不遠處半坐在地上的少女,還是沒有離開,甚至愣愣的望着他,像是受到了什麼驚嚇。
“怕了?”劉輕皺了下眉,輕抿了下脣,“還不走?等着受太后處分?”
過了一會兒,他見少女依然是保持着那個動作,烏黑的眼眸中,竟然又聚起了水霧,一副半哭不哭的樣子。
這讓劉輕徹底的擰起了眉,他蹲下身,遲疑了下,才伸手拍了下對方的腦袋。
這輩子的趙靜安……沒了敵人的磨礪,居然脆弱到這種程度,他嘆息了一聲,低聲說,“沒事了。”
豈料,接下來的少女,反應卻跟他預想中的任何一種情況都不同。
不僅沒有哭出來,反而半含着淚,委委屈屈的拉住他伸過去的那條手臂。
又委委屈屈的將小腦袋蹭進他臂彎裡,他的袖子的一小塊地方,才驟然溼潤下來。
阿蓉真的被嚇了一跳,在原主記憶中,聖上一直都是個長輩的角色,怎麼會突然變了一個人似的。
可她已經不去多想了,她現在只看得到劉輕,心中還一陣的感動。
“你是在救我嗎劉輕?對不起,我從來沒想到去白妃那的會是你,我知道你肯定會怪我……但是,這麼久過去了,你有沒有一點點的,一點點的原諒?”她小聲說。
劉輕沉默了下,不懂她爲什麼這樣說,他這輩子……什麼時候表現出過,怪她的意思?
“一點點就好,”見他久久不出聲,阿蓉小心翼翼的擡了下頭,用小指捏起一個螞蟻般大小的距離。
分明是這麼緊張的環境下,劉輕卻從這麼幼稚的一個舉動中,感覺到了一種好笑,“這很重要嗎?”
“很重要,”女孩眨了下眼,“我想你過的開心一點……怎麼樣你才能開心呢,我可不可以……做點什麼?”
“我開心?”劉輕覺得自己已經不適合跟十幾歲的小姑娘聊天了,即使這是他上輩子最熟悉的一個對手。
可對方十幾歲的樣子,也出奇的天真到讓人無奈。
他這樣的人,還有什麼是開心的呢,從明白了這個世界的那天起,他就沒有什麼放鬆,或者開心的情緒了。
“我不想開心。”他說,“將你救下來,也不過是順手爲之,不需要什麼報答,你所謂的想要我開心,對於我而言,就跟一個你不喜歡的人,強迫親吻你一樣,那是我不願意接受的。”
這個不喜歡的人,顯然指的是聖上。
不過對面的少女估計是會錯了意,以爲這個所謂不喜歡的人,指的是自己。
換句話說,就是她的所作所爲,就跟她親了一口對方一樣,讓對方十分不情願。
她有一點生氣的,將劉輕推了一下,然後整個人都就着這個力道,親在了劉輕的臉上,“你不願意?”
劉輕怔住了。
“你嫌棄誰啊?”阿蓉真的要生氣了,她容易嗎,在這個世界討好過來,討好過去,最後其實整個人都被對方嫌棄的要死。
原主是做錯了事,可她費心去彌補了,當初怎麼都弄不醒劉輕,這都是老天給的命數。
她有什麼辦法?
好啊,不是要嫌棄她嗎,這次就讓你嫌棄個夠。
不久後,被親了一臉口水的劉輕,差點恍惚的將計劃給忘了。
他什麼時候嫌棄趙靜安了……不對,他確實有點嫌棄,畢竟趙靜安上輩子就沒鬥得過他。
不過現在的趙靜安,和上輩子總是感覺不太一樣的,所以他只是平靜的對待她,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
不過……真的沒有嗎?劉輕捏緊了一下袖口,他在聽說趙靜安喜歡嶽石的時候,大概還是有一點不快的。
但是這一天將宮外帶回來的,本來準備給太后的毒丸喂進了聖上口中。
他不僅沒有了多少緊張,甚至於……某種又荒謬,又忍不住感覺好笑的情緒,一直伴隨他全身。
可等他冷靜下來,腦海中摸索了一下之後,不由得會想一想,趙靜安怎麼變得比上輩子,幼稚多了。
居然也不顧公主的身份,只爲了一個嫌棄,就親了他。
雖然所有人都以爲他是個太監,趙靜安新中華也大概是這麼想的,認爲親一下或許也無傷大雅。
可……他自己心裡清楚,他究竟是不是個太監。
倘若某一日他身份暴露,或者趙靜安親吻自己之事,被外人得知。
趙靜安還怎麼嫁給嶽石?
這個時候,劉輕還只是覺得,只要自己不說出去,趙靜安大概依然能夠得償所願,嫁給她喜歡的人。
……雖然心中很不爽就是了。
畢竟憑什麼他重活了一輩子,趙靜安卻要過的那麼好,不過想了想,劉輕還是默認了,就當是將趙靜安,也一起成全了吧。
可就在劉輕在已經被自己掌控的監察司,接受完排查,無罪釋放之後。
他居然聽說由於聖上飲酒過度中風,在太后的怒火之下,岳家也不敢初期鋒芒,只得捏着鼻子認了太后的旨意,讓嶽石娶了另外一個算是門當戶對的文臣之女。
哦,劉輕心情還算不錯,果然趙靜安的日子也不該是多麼完美的,沒重生過的人,少了一輩子的經驗,還想和他走的一樣順?
沒可能的。
不過等到劉輕抽了空,過去趙靜安那邊看了一眼,卻發現小姑娘一點都傷春悲秋的表情,甚至再見到他的一剎那,眼神都明媚了起來。
某一個瞬間,劉輕甚至突然覺得……就這樣挺好的,反正趙靜安這輩子,除了岳家也不會有什麼世家敢娶她,現在岳家也沒了,普通人她怕也瞧不上的。
大不了,就讓她留在宮中,和他做個伴兒好了。
她不是總想着要他開心?
……見她天天這麼傻兮兮,的確還算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