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沒見過鬼吧?現在,我就讓你們見一回鬼,聽這鬼坦白是誰指使他來截殺我的。”劉生的聲音在樸姐和金順姬的腦海中響起。兩人竟皆駭然,不過隨即又聽見劉生在她們腦海中道:“別怕,在道士手裡,小鬼翻不出浪花,你們看就是。”
金順姬眼中的世界忽然像蒙上了一層霧氣,朦朧,視線所及之處,有怪異的扭曲感。一切,似乎與劉生撫過她的眼皮和耳尖以前一樣,卻又顯然不同。對了,是缺少了色彩!金順姬回想劉生擦在自己眼皮上的口水,生來第一次沒有對別人的口水感到厭惡。不會是樸姐的八卦影響了自己的內心吧?金順姬突兀地冒出來這個念頭。
樸姐的眼前也是霧一般的朦朧。地上的屍體、不遠處的侍衛、越來越近的士兵,在她此刻看來,竟像是隔了一個世界那麼遙遠。樸姐又想到劉生的話,嗯,看來這小太傅是把自己和公主拖入了一個屬於鬼怪的靈異世界,或者說,是讓自己和公主二人能從鬼怪的角度看這個世界,一個自己從未企及的世界。原來是這樣!樸姐直到此刻才明白劉生那番怪話。不過不是說只有牛眼淚抹上眼皮才能看到靈異世界、看到鬼怪麼?一個八歲小孩子的口水竟然也能有這樣的效用?
樸姐和金順姬都是武者,也幸好她們是武者,是經歷過生死見識過生死的,所以這一刻雖然有些詭異,心理上卻還可以承受。若換了是尋常百姓,沒準就已經被嚇出病來了。
“這樣子你們就不必擔心會被陰氣傷害了。”劉生盡着一個道士的本職,憑空畫出兩道符籙,指尖一引,兩道金光璀璨的符籙飛向金順姬和樸姐二人,化爲一層金燦燦的薄膜籠罩住二人。
果然,符籙一出,金順姬和樸姐二人頓時感到如沐陽光般的溫暖,之前襲身的陰寒再也感覺不到了。
“咄!”劉生輕聲呵斥,左手雙指並起,箭指一處。那處本來空無一物,被劉生一指,竟徒然顯出一具朦朧扭曲的靈體來!
金順姬是第一次經歷這樣詭異的場面,不由膽怯,伸手挽向樸姐。然而她赫然發現,自己的手竟然穿透了樸姐的身體,未曾接觸到任何實物!
“現在是靈覺的世界,紙人的平面是二維,肉身人體的立體是三維,靈界的概念是超越了二維三維的存在,呃,這樣說了你們也不懂。這樣吧,你們就當是一場夢,這裡只是夢境。”劉生稚嫩的聲音在空間裡迴盪。金順姬望了望劉生,忽然感覺這個比自己還小兩歲的孩子很陌生,和他相比,自己就好像一個什麼也不懂的傻丫頭。
朦朧扭曲的靈體在金順姬和樸姐的眼中漸漸清晰完整起來,不過卻異常恐怖,半透明的身體,青灰色的臉孔,身上、口中還流淌着鮮血。面目已經可以分辨,不過倆人並不知道這是死去的八名忍者殺手中的哪個。至始至終,八名忍者的蒙面巾都沒有取下來過。
“說出幕後的指使者,否則你將灰飛煙滅,再也無法墮入輪迴!”劉生稚嫩卻又生冷的聲音迴盪着,每說一個字,那具靈體就不自覺地顫抖一下!金順姬和樸姐想不到他再承受怎麼樣的恐懼,在內心深處,卻幾乎和靈體是一樣的恐慌!今日是這靈體,日後若是想做,劉生也可以對自己做同樣的事情。
“我……不知道……”靈體含糊地說着什麼,也許這就是所謂的鬼話!金順姬和樸姐震驚地發現,自己居然能夠明白靈體的意思。雖然她們並不曾聽懂鬼話。這,難道就是所謂的通靈??!
“不知道麼。”劉生點點頭:“你的確有可能不知道。截殺我的任務,和你們的主子接觸就行,做爲最底層的殺手,你們的確不需要知道太多。”
“那麼這個人你見過麼?”劉生雙手舞動,不多一會,一個發光的人形顯現出來,赫然竟是天朝使團領隊,陳玉成的樣子!
“見過一面!不過是背影,我……小的也不敢確定!”靈體猶豫了一會,終於回答。
“嗯,這就夠了!”劉生想了一想,又問金順姬:“公主,你還有什麼要問的麼?”
“沒有了,沒有了。”金順姬連連搖頭,赫然聽到自己的聲音在空間裡迴盪:沒有了…沒有了…
“那就去投胎吧。下一輩子,做個凡人就好,殺手或許能給家庭帶來一大筆財富,可是造孽深重,往往會入地獄承受煎熬!”劉生一揮手,靈體就像一團煙霧,緩緩地被稀釋、淡化、最終消失不見。
劍指在金順姬和樸姐額頭上輕輕一觸,倆人眼前的世界又再度清晰起來。金順姬茫然四望一下,再次伸手挽向身畔的樸姐,這一次,觸手是真實的感覺。金順姬噘嘴小心地吐了口氣,知道自己終於回來了。
“這樣,就算終結了麼?”樸姐還在茫然。
“嗯!”劉生點頭。
“這是夢麼?”樸姐微微揚起下巴,接着又回答自己:“就當是一場夢吧。”
“我們該回去見大王了。”劉生提醒道。
之前劉生坐着回慕華館的馬車被暗器射穿幾個窟窿,上面又死過一名宦官,現在被用來運送殉國侍衛和宦官的屍首。劉生這時候才取出幾張符菉,燃着了向四方揮散,又摸出幾枚銅錢散向屍體,才同金順姬一起坐上一輛剛趕來的寬敞的馬車。樸姐則同趕車人坐在車廂外面。
馬車即將啓動時,又一名花郎道服飾的中年男子爬進車廂,俯首行了禮,待車行之後,才低聲彙報,今晚可謂多難,天朝使團一共二十人,外出作樂的有半數共十人,其中六人遇刺四人平安,遇刺六人中四人身亡兩人重傷。領隊陳玉成未曾外出,慕華館內直到現在也還安好。汗平城內另有三戶富貴遭劫,三家全被滅門,而且並無多大動靜,還是巡夜打更人發現的。數起案件集中在一個時辰內,手法驚人相似,慘絕人寰。
“下去吧。”金順姬聽着,臉上那是悲憤交集,好一會才擡起頭來揮了揮手。
一路沉默,進了宮,樸姐就攙扶金順姬上了一頂軟轎,而劉生則由數名侍衛陪同去見金正一。
此時已到了丑時末,宮裡卻是不斷有侍衛打着燈籠穿着鎧甲持着長槍來回巡邏。偏殿門口,站着一位眉目酷似金順姬的老者。
“道主好!”劉生走到殿門外直接向老人問好。花郎道出動這麼多高手,事態又想當嚴重。身爲花郎道領袖的金順姬外公沒理由睡安穩覺。出現在王宮更正常。
老人見劉生主動問候,微微一愕,旋即莞爾一笑,也不否認,上前一步拉住劉生的手,就領他進殿。老人手上滿是厚繭,想來他雖領袖花郎道,身份又極其顯赫,功夫卻是一天也沒有丟下過。
“能親眼看到小太傅安然無恙真是太好了!”金正一遠遠看見劉生,激動得大步走了過來,拉起劉生另一隻還閒着的手,嘴裡說着蹩腳的天朝話,臉上絕無半點虛僞。劉生也相信他絕不會矯情,至少在兩國正式結盟之前。
“這位是花郎道領袖,太平公主的外公,兼鹹境副節度使,金喜善大人,不是外人。”匆匆趕走了偏殿裡所有無關人等,金正一遞給劉生一張墨跡未乾的紙。
“陛下您歇着吧,這樣遞紙條多累啊,我來翻譯就好。”金喜善見劉生看完字條,又去拿筆寫字,趕緊止住二人。自嘲自己是個粗人,平日裡見人拽文就難受,更別提筆談了,看下去能把自己看出焦慮症來。
劉生見金喜善如此粗狂,一皺眉,也不知道該怎麼談下去。畢竟想和金正一談的是絕不可泄露半點的國事。
“沒事,計劃我已經知道了,你們儘可以敞開來談,我保證今日所談,不會被第四個人知曉!”金喜善大大咧咧地說道。
劉生一陣苦笑。這是頗有點開國功臣、歷朝元老、先王遺老的風範了,還好現在看上去金正一和他相處甚好。不過他這般作風,沒準哪天金正一怒了,一把就能把金喜善給咔嚓了!
“我先祖是檀君大帝!親手創建烤瑞安國。大帝統領烤瑞安國前後一千年,壽一千九百零八歲。算起來,比天朝盛名的奚仙人,呃對,應該是小太傅的師父,大帝仙去時,令師還未成名。”金喜善豪邁地說着,隨手給自己倒了杯酒,仰脖一飲而盡。
“今日切不可多飲!”金正一連忙告誡。
“我知道。今日之後,我會戒酒,直到……可以開懷痛飲之日!”金喜善點點頭,不過馬上又給酒杯斟滿了酒,笑道:“不過好事成雙,喝兩杯纔是最好!”
劉生一臉黑線,對面金正一也很無辜地攤了攤手。
“檀君大帝?在下年幼無知,原諒我不曾聽說過。很想聽聽大帝的生平事蹟、去他住過的地方遊歷一番呢。”對於烤瑞安有這樣一段歷史,劉生卻未曾聽說,當下也很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