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伊伊……才走出幾步,一陣陰風颳來,風中詭異的聲音飄忽不定。月蓉道姑打了個寒顫,抖抖手中桃木劍,卻並不閃躲,咬牙牽着劉生的手繼續往前闖。
“這邊!”劉生突然低喝一聲,用力把月蓉道姑拽向另一邊。同時壓低聲音道:“別動!按我說的做!你的道行不夠,做法不管用!現在!抱元守一!心念儘量感應我的思維!”
嗚嗚!陰風掠過,四下裡一片死寂。突然,遠處傳來兩聲淒厲的慘叫,之後便再也聽不見聲音。很顯然,又有兩條生命被收割了!
月蓉道姑的手越發溼冷。眼神中滿是驚恐。
“別說話,抱元守一!感受我的思維!我帶你出峽谷!”劉生又低聲囑咐了一遍,再用力握了握月蓉道姑的手,讓她放心。
月蓉道姑不再說話,不過看着劉生還是狐疑,她甚至不明白劉生叫她做這些是爲什麼,更不明白劉生憑什麼就有把握帶自己闖過眼前的危險,衝出峽谷。不過看着劉生已經閉眼做冥想狀,心裡糾結了好一會,最後決定先相信劉生這一次,嘗試感受他的思維。感受一個人的思維是相當困難的事,否則人人都有可能感知他人所想了,人人都可以擺攤摸骨去了。不過女孩子天生脆弱,當身邊有一個人可以信賴的時候,寧可自己不做主,即便身邊的是一個孩子。月蓉道姑對劉生還是有一定信任感的,也正是緣於這份信任,她漸漸能若有若無地感覺到劉生的內心世界:一個寂靜的,無聲的,卻又生機盎然的,植物的世界!
咚咚咚咚咚咚!
月蓉道姑的心臟開始劇烈跳動,劉生忙用指甲掐了她一下,扯着她蹲下。
嗚嗚的陰風更甚!和之前的陰風不同,這一次,陰風中竟然顯現出清晰的人形,不可思憶的場景展現在兩人眼前:兩人一排,一長串衣甲鮮明的士兵手持長槍,在兩人面前不過五六步遠處,闊步踏草而過!月蓉道姑趕緊捂住嘴,心急慌亂下差一點錯拿了和劉生握在一起的那隻手來捂嘴。
足足有五分鐘光景,一隊士兵才走了個乾淨,濃濃的陰氣聚集而成的霧氣也開始緩緩消散。“陰、兵、借、道!”月蓉道姑一字一頓地說,上下牙還在打架。身爲道門中人,她自然曉得陰兵的厲害!陰兵,是比孤魂野鬼更厲害的存在。道人自然有剋制鬼怪的法寶,可是符籙齊全,上仙加身,尋常道士也不過勉強能鬥過一個陰兵。一隊陰兵,其中更可能有陰將陰帥的存在……就算是整個道觀的人結陣以對,估計也就是個勉強對抗的局面,誰勝誰負還說不清!
劉生的心神已漸漸和峽谷內的花草聯繫在一起,連帶着月蓉道姑也獲得了一部分植物的僞裝心理,僥倖躲過了這一隊陰兵。現在,只要再多一點點時間,劉生再努力一點兒,就有可能與整個峽谷融爲一體。到那個地步,他就基本上具備了自保的能力,妖魔鬼怪只會把他當做一株尋常的小草了。他的心跳幾乎停止,因爲植物無需心臟;他的呼吸幾乎停止,因爲此刻的他,全身上下任何一處都能與空氣交流。一點點,再一點點,他繼續努力着。可就在這時,月蓉道姑低語:陰兵借道!劉生咬牙狠狠地瞪了一眼月蓉道姑!
糟糕!再沒有比這更糟糕的事了!
還沒等劉生算計出來現在是不是該轉移到更安全的地方去,他就看見濃濃的夜幕中,有一隻巨大的、慘白的手,向前一探!就把月蓉道姑整個人握在了手心!一張將近三米長的青色怪臉顯現出來,生有七八顆捲曲的獠牙的大嘴一張,想要把她吞進肚去!
“×!”劉生恨恨地罵了一句。左手卻還是緊緊拽着月蓉道姑,不曾放開。
“吾以奚仙之名,奉九天法旨,萬界鬼神迴避,邪魔異妖繞路,急急如律令,赦!”月蓉道姑緊張歸緊張,身爲道士的根本可還沒有忘,又把方纔那段咒語急速地連念兩遍。
月蓉道姑一串咒語念畢,周身璀璨的光芒更甚。鬼怪boss的怪手發出一陣呲啦聲,騰起一股青煙,一股焦臭味傳來。顫抖着稍微把手鬆了鬆,卻依舊沒有放開手中握着的女孩。
月蓉道姑秀眉撇成了個八字。她整個人在法術的加持下發着聖潔的光芒,貳貳得四,雙倍加持的法力有四倍的效用,這已是她所能施展的極限!可是依然無效!心念一動,她鬆開了劉生的手,猛咬一下舌根,嗤地噴出一口血沫,同時左手手印一變再變,一長串更悠長、更古老的咒語念得飛快。
這邊劉生見那鬼怪boss並未受創,月蓉道姑反而鬆手,立知事情不妙,猛一把又拽住了她。已然和峽谷植物建立起來的聯繫是絕不可中斷的,只能勉力分了一縷心神出來,一隻空着的手胡亂從身上抓起些雜碎就向鬼怪boss的大嘴裡丟:散碎銀兩!人蔘!何首烏!護身符!加料彈丸!手絹!草紙!燒餅!道德經-算了,放回去。等劉生幾乎砸完了能砸的所有玩意,手握千步弓猶豫的時候,突然左手一輕!月蓉道姑竟然被自己拽出了魔掌?劉生心中一喜,也沒時間去考慮大boss到底是吃燒餅吃撐了還是吃草紙吃嗨了,扯着月蓉道姑扭頭就跑。“小樹,絆它!藤蔓,纏它!”一邊跑一邊下指令,也不管有沒有植物聽話:“兄弟姐妹們,boss快沒血了,大傢伙羣毆啊!”騰騰騰就狂奔了六七分鐘。
“師姐,我們逃出來了吧?”劉生停住腳,大喘氣。
“桀桀桀桀桀!”
迴應劉生的卻是令他心悸的怪笑!那張boss的怪臉又憑空顯現在兩人面前,笑中分明帶着那個涵意:你逃吧,逃到臺灣也把你抓回來!恐怖的巨手一翻,又向兩人抓來。
劉生心頭有一萬頭草泥馬奔過。所謂的陰魂不散,想必就是如此了。打又打不過,逃又逃不掉,他忽然有了點要死的心情。泥馬!死,劉生是不怕的,又不是沒死過,都已經死了多次了!只不過眼看着自己的努力就要有收穫,轉眼一切卻要煙消雲彩了。好吧。死吧,反正還有來生!劉生一咬牙,手握彈弓柄,皮筋就向鬼怪抽了過去。
“嘶!嘶!”彈弓的皮筋被劉生輪出一陣陣憤怒的尖嘯。虛幻的大手居然被彈弓的皮筋抽得散成了一團霧氣,片刻之後才又重新凝聚起來。月蓉道姑的精神已經有些萎靡,強催法力噴吐精血難免會遭反噬,再經過六七分鐘的狂奔,現在小半個身子已經斜依在了劉生身上。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劉生的猛夫勁嚇到,劉生亂揮一頓彈弓,忽然感覺到鬼怪boss好像向後退了一些。
“月蓉師妹!翠柏師弟!”幾團火光掠來,是月秋道士的聲音!組團羣毆boss的兄弟們終於趕到了!
月蓉道姑慘白的臉上也顯出一抹驚喜。頂住!劉生也是一陣狂喜,拉起皮筋把僅餘的幾粒彈丸統統射向了鬼怪。眼看着月字輩春夏秋冬四位道士只差幾步,劉生似乎也已經到了強弩之末,那鬼怪居然桀桀怪笑了兩聲,突然瞬移到了劉生眼前,大怪臉徒然變大了一倍,咧開,一口,就把劉生和月蓉道姑兩人吞了進去!
“嗖!嗖!”眼見情況不妙,兩把桃木劍脫手疾射而來。這處空間卻突然扭曲了一下,鬼怪、劉生、月蓉道姑就這樣憑空消失了。
“這怎麼回事?這是個什麼東西?哪去了?月蓉師妹呢?小師弟呢?”月秋道士撿回自己剛纔奮力投擲出的寶劍,小心地除去寶劍上的泥土,用鼻子聞了又聞,狐疑地看着在附近搜尋的月夏月冬。空氣中那股陰寒和妖異正一點點消散,怪物口氣的惡臭味在原地還能聞得到,但十數步外卻幾乎聞不到了。這怪物,月蓉道姑和劉生去了哪裡?四下裡又尋不到蹤影,儘管已經親眼見到憑空消失這一幕,不過人總會對種匪夷所思的事件懷疑,譬如丟了一件東西又想不起來在哪裡丟的,總會去懷疑那物件還在自己身邊,還在自己的牀底或者別的角落。
“也許是一種幻術,也許周圍有一種陣法,也許真是被收入了這怪物的洞府、老巢。我們先分頭找一找,時間以半炷香爲限,半炷香以後我們再在這裡碰頭!如果既定時間內一點蛛絲馬跡也尋不到,我們,就只有稟告師尊了!”月春身爲四人的老大,眉頭緊皺,不過此時可是在道比的比賽時間內,也只能這樣安排了,無論月蓉道姑和劉生是否已經死亡,對於月春來說,順利完成道比才是重中之重。
……
時間是一味****。一點一滴品着它,很甘甜很享受。到得生命即將逝去,才知道自己從來沒有把握過時間:三分之一在牀上;幾分之一浪費在燒飯、吃飯、享受美食其實很虛無的那種感覺;真正能憶起的些許成就,其實根本不像本人想像得那麼偉大,十年,也許一年,在他人的記憶裡,也許你根本就不曾存在,或者,根本沒有太多存在的意義。
劉生感覺到一隻冰冷的手撫摸着自己的臉,下意識地叫道:“喝孟婆湯麼?急個毛啊?讓哥多留戀一會,保證你來幾碗哥喝幾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