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了,清晰可見,邢朗那赤紅色雙眼的眼角居然緩緩流出了一滴淚水。
不僅如此,那已經沒有了絲毫血色的嘴角,居然抖動了幾下,露出了一抹難以形容的笑。
“大家小心。”天風距離邢朗最近,起初見到那滴淚水也有些疑惑,但是看到這一抹笑容,他旋即擋在了大家的身前,做出一副隨時準備應戰的姿態。
只因這笑容實在太生硬,太詭異。
不過,邢羽能懂。
他緩緩的推開了天風,在邢嵐和慕容秋霜的攙扶下來到了邢朗的身前,皺了皺眉,滿臉都是愁苦的神色。
而後,邢羽辦蹲了下來,嘴角還留着鮮紅的血,他雙目凝視着邢朗,他甚至能夠體會到邢朗現在的痛苦,只要是設身處地的想一下,誰都能深有感觸,而且邢羽就不相信,邢朗他沒有半分的悔恨。
只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再想回首……。
笑容持續着,那赤紅色的雙眼緊緊的盯着邢羽,而後彷彿用上了全身的力氣移動眼球,又看了看邢羽身邊的莫容秋霜。
笑容在邢朗的臉上逐漸放大,雖然艱澀,雖然彆扭,可是看得邢羽心裡也不是個滋味,而且他知道,邢朗雖然還有完整的身軀,但是卻如同一堆爛肉一樣,不可能再有什麼威脅了,這是他僅有的一次對着自己真誠的笑。
“謝……,謝……。”
發音吐字極其的模糊,而且聲音十分微小,那舌頭幾乎都已經僵硬的他,說出這兩個字來已經很難了,邢羽也是向前靠了靠才聽得真切,因爲他發現邢朗的嘴角在蠕動,他知道,邢朗有話要說。
謝謝,他居然說謝謝?
邢嵐和慕容秋霜同時疑惑萬分,浪子回頭金不換,這邢朗到死也算是幡然悔悟了,可是人就是如此,如果這個人十惡不赦,死也不會有人憐憫,反而看到邢朗現在的模樣,大家心裡多少也有些不忍。
“哎……,何必呢。”邢羽長嘆一聲,面色愁苦的低聲說道。
“回……,家……,回……家…………。”
說完了這最後的四個字,邢朗的氣息也終於停止了,他橫躺在地上,四肢癱軟,一身的毒液和血漬,骯髒無比,狼狽不堪,滿頭長髮亂的不成樣子,將那張沒有血色的臉半遮半擋,露出在外的血紅色眼睛愣愣的盯着蒼穹,帶着不甘,帶着遺恨。
這一幕看在衆人眼中,大家的情緒也有些低落。
邢羽一揮手,一道柔和的勁氣將邢朗的眼睛合攏。
沒有人不會爲自己犯下的錯誤付出代價,所以邢朗的死,並不那麼值得人同情。可是這最後的幾個字聽在邢羽的耳中,他對邢朗的看法多少還是改變了一些,或者這樣說並不準確,他對現在的邢朗看法改變了一些。
謝謝的意義無非就是感激,可是這單單的兩個字在這一刻說出來,意義卻並非是一點。
“哥,他剛纔說了什麼?”邢嵐聽的有些模糊,這纔不解的問道。
慕容秋霜沒有問,因爲她聽的真切。
“他說了謝謝。”邢羽看着邢朗的屍體,沉悶的說道。
“謝謝?”除了慕容秋霜之外,其他人都是不可思議的看着邢羽,他們只是看到邢朗的嘴動了動,想必是說什麼也不會是好話。
這謝謝,從何談起?
“嗯……。”
“真是奇怪,他謝你什麼?謝你殺了他?”邢嵐問道。
“對,就是謝謝我殺了他。”
……。
衆人又是一頭霧水,所謂是怪事年年有,唯獨今年多,他們甚至感覺邢羽現在也有些不大正常了。
“他很痛苦,我想,自從他將靈魂出賣給了屍魔王之後,他就已經後悔了。可是一切已經沒有迴轉的餘地,他對我出手完全是殘留的印象使然,他甚至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就算想要死,那都是一個奢侈的幻想。”邢羽已經能夠了解邢朗的痛苦,沒有了靈魂的人,連死的權利都沒有,那將會是多麼的可怕?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也不過如此吧?
而且,一般人根本沒有能殺他的本事,在魔性的驅使下,他的手上早已經沾滿了鮮血。雖然他對邢羽恨之入骨,可是看到那些無辜的人死在自己的手中,而他卻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那感覺絕對不會好受。
“哦……。”
“原來是這樣,哎,這小子還知道悔改,可惜啊可嘆,早知如此何必當初,何必呢。”
大家這才明白了這謝謝的含義,原來竟是謝謝邢羽幫助他解脫了痛苦。
然而,邢羽的心裡知道,或許還有另一重含義,這也是邢羽第一次對愛這個字,更深得有了瞭解。
在邢朗的心中對慕容秋霜的愛是真摯的,所以他纔會不惜丟了自己的靈魂,雖然其中多少有對邢羽的恨,可是這恨也是來源於慕容秋霜。
但是到了最後,他成爲了屍魔手下的一具傀儡,他這個傀儡甚至不如那些低級的屍人,因爲那些屍人沒有了意念,自然也就感受不到痛苦,可是他……。
在他最終無力的時候,就是被邢羽打倒在地的時候,他對慕容秋霜已經絕望了,往大了說,他對這個世界已經絕望了,可是他也在這一刻真的解脫了,一種放手的解脫,這一生三十年來,他第一次感覺到了舒服,一種發至心底的舒服,雖然很短暫,但也很珍貴。
於是,他看到了邢羽,還有正在攙扶着邢羽的慕容秋霜。
這一刻他居然沒有了嫉妒,沒有了原本的那種恨意,反而卻是一種祝福,一種感激。
這謝謝的二字,簡單,明瞭,聽在邢羽的耳中卻是意義深重的。
因爲這代表一種囑託,一個期望。
他轉頭看了看慕容秋霜,沒有多說什麼。
“回家……,回家……。”
落葉歸根,南燕思家,這是每個人的心,每個人最渴望的,回想起夕落鎮,邢羽的心裡也有了些許的惆悵。爺爺他們都還好麼?
邢朗的最後遺願就是要回家,可是邢羽自認爲滿足不了他這個要求了,怎麼帶他回家?這身軀尋常人根本都不敢接觸,就是神嬰期高手接觸到那綠色的毒液也會被感染,而且此時戰亂四起,處處都是危險。
不是他無情無義,而是的確沒有辦法。
最後,邢羽看了一眼邢嵐,明白了他的意思後,邢嵐也有些失落,釋放出一條火線,將那邢朗的屍體焚化,如此一來也算是盡了點心意吧,總要好過他曝屍荒野,受那蚊蟲草蟻的啃噬,被那山風寒雨吹打,不管怎麼說也是堂兄堂弟啊。
待到火光斂去,煙塵散盡,邢羽將那灰燼中的一捧灰土收到了空間指環內。
“哎,邢朗啊邢朗。沒有了你我還真是有些……,罷了,相信我吧,我會帶你回家。”
*****
青鸞城的方向依舊是殺聲成片,但是邢羽發現,空中似乎也有些光線閃動,那便證明神道高手居然敢御空戰鬥了,這是血雲大陣正在削弱的一個徵兆,否則距離血雲大陣越近受到的影響就越強。
小黑,呵呵,真有你的。我知道你必然不是池中之物,既然有了這個機會你就好好的享受吧,待到來日,你我兄弟必有再見之日,珍重。
邢羽望着遠處那正在逐漸削弱的血雲大陣,雙眉微微靠攏在一起,片刻之後嘴角露出了欣慰的笑,而且他知道,恐怕待到這血雲大陣破滅之時,這世間將會出現一個不知道會是什麼級別的妖獸。
至於這妖獸是善是惡,他不管,他只知道,那是自己的兄弟小黑。
儘管小黑脫離了他的控制,以後會成爲天地間一大殺神,那也無所謂,因爲邢羽堅信,小黑不論會成爲什麼樣的存在,見到自己都會叫一聲大哥,堅信。
“師弟,我們怎麼辦?”天風來到近前問道。
稍稍猶豫了一下,邢羽也不知道該何去何從,而且他心裡還有些顧慮,主要是擔心兄弟秦蕭,況且這麼多事情由來的不都是因爲那枚指骨麼,而指骨應該就在秦蕭的身上。
也不知道兄弟他怎麼樣了,有沒有衝出重圍。
邢羽心裡盤算着。
“我們走。”
邢羽帶着衆人向着遠離青鸞城的方向疾馳下去,路途中也利用神靈珠幫助大家治療一下傷勢,抽出時間來,將那秦蕭送給他的螺音拿了出來。
螺音上秦蕭的靈魂烙印還在,這證明了秦蕭沒有受到生命威脅。
激發螺音,邢羽等候着。
等了很久,大約有一炷香的時間,邢羽幾次的激發螺音,終於對面傳來了秦蕭的聲音。
“大哥,是你麼?”
“兄弟,是我,你在哪?衝出來了麼?”邢羽急問道。
“衝是衝出來了,可是……。”
聽到秦蕭此言,邢羽就知道一定是遇見了什麼麻煩,問道:“怎麼了?你快說啊。”
“我們,我們在惠陽峽谷被幽冥花宮的人給圍困住了,現在死守在谷內,哎,大哥,看來你我兄弟沒有緣分再見了。”秦蕭的語氣中帶有絕望的色彩,邢羽聽得出來,如果不是到了走投無路的地步,秦蕭是不會這樣的。
“惠陽峽谷?在哪?兄弟莫怕,大哥這就來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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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你別來了,你不是他們的對手。三爺爺已經戰死了,現在我們憑着幾隻高級妖獸還能苦苦支撐,可是用不了多久,大哥,你快些離開吧。”
“少廢話,快點說,惠陽峽谷在哪?”
“…………。”秦蕭似乎在猶豫,可是邢羽的脾氣他知道。
“說啊,什麼時候這麼墨跡了,快說,我身邊有高手。”邢羽無奈之下只好這樣說,否則秦蕭絕對不會讓自己去冒險。
“你說的是真的?”
“你,你再不說就不要認我這個大哥。”
“…….,我們在青鸞城西南方向大約六十里處的惠陽峽谷,大哥,你千萬多加小心。”
“知道了,不要硬拼,保存實力,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