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之後。
陽關之內,林羽堂與他的老卒們依然在忙碌着。
吐蕃王師已經離陽關不足三十里,不日便可兵臨城下。
馮大春的十個人都已經都從關外撤了回來,此時關門緊閉,只等吐蕃人一到,他們就可以離開這個鬼地方,把軍情帶回玉門關了。
此時,馮大春和他的人正倚在房門邊兒看熱鬧,看着關中老卒把一包包石灰搬上城樓,一罈罈火油開封備用。
“頭兒,你說這幫老傢伙就不怕死嗎?”
“切!”馮大春聞言,不屑地一哼,“誰特麼不怕死?”
瞥了一眼遠處的的林羽堂,罵罵咧咧道:“他們這是不想死也得死,由不得他選!”
問話那哨卒得了回答,也是一撇嘴,“那還折騰個什麼勁?洗乾淨脖子等着就完了唄!”
馮大春一陣默然,漸漸收起戲謔之心,“許是....不甘心吧!”
這倒是說的過去,不甘心赴死,臨死也拉兩個墊背的。
馮大春覺得,應該就是這樣了。
至於什麼一腔熱血,當兵寧戰死不可辱亡,那一套,反正馮大春是不信的。
哪來那麼多矯情?皇帝老兒把你關在沙州三四十年,還沒反過味兒來?到頭來還給皇帝老兒賣命?
不是傻,是什麼?
“嗨~~!”想着想着,馮大春自己都覺得一陣無趣,象徵性地抽了自己一個嘴巴,“我他孃的和一個將死之人較什麼勁呢?”
對身邊那哨卒道:“待會兒吐蕃王師一到,你就快馬回玉門關奏報軍情,讓李瓘將軍早做準備。”
“就說....”
馮大春琢磨了一下,“就說快則一日,慢則兩天吧!”
他估摸着,林羽堂那麼多花花腸子,要是不管用,那就頃刻城破。要是管用,說不定能守個一天。
而從陽關到玉門關,急行軍的話,一天也就到了。
那哨卒聞罷,不由一怔,“頭兒,你不走?”
“不急。”馮大春擺手,“我帶兄弟們看看熱鬧,等這幫爺爺兵守不住了,再走不遲。”
他也是三分好奇,七分和林羽堂賭氣。
馮大春倒要看看,你這老傢伙把自己說的跟聖人似的,我們都成了勢力小人,那你到底能硬氣到幾時。
......
————————
吐蕃王師比預料之中來的晚了一些,天近黃昏之時,才見遠處沙塵四起,十萬大軍出現在天際線處。
“來了!”
馮大春渾身一震,只覺腳下大地都在隆隆顫抖。
一邊胡亂套上頭盔,一邊嚷嚷,“快!回去報信兒,吐蕃王師已至陽關!”
說着話,便衝上城頭一觀。
“嚯!!”
搭眼兒一望,馮大春就是嚇的一縮脖子。
只見吐蕃大軍從西南方向斜插而來,十萬大軍奔騰策應,來勢洶洶。
馮大春下意識四下掃看,只見城頭之上,除了石灰、火油,沒有一根滾木、一塊礌石,甚至重弩、弓箭也未見蹤影。
而城垛子後面站着的,又都是老弱病殘。
這......
這特麼的,可怎麼守??
“我說林老帥!”馮大春忍不住出聲,“撤吧!實在相差太大,沒法守啊!”
馮大春本是好心,哪成想,平時挺好說話的林羽堂猛的朝他一瞪眼,殺氣騰騰道:“亂我軍心者....”
“殺無赦!”
操!
這老頭兒大戰臨身,竟然像換了一個人。
嚇的馮大春不由得倒退一步,之後就又恨不得給自己個嘴巴子。
我特麼這不是閒的嗎?
悠哉地往邊上一靠,切,老子還不管了呢,好心當成驢肝肺!
......
另一邊。
在十萬身着皮袍氈帽,跨坐在矮馬上,揮舞着刀刃喊殺的吐蕃兵卒之中,兩匹高頭大馬承載着一老一少兩個珠光寶氣的男子,靜立沙丘,凝望着眼前的陽關。
年少的那個不過二十左右歲,乃是吐蕃新王——赤德祖贊。
而老的那個,則是吐蕃大相,噶爾.贊婆。
二人一個是吐蕃的贊普,高原的王者。
另一個,則是吐蕃權力的實際掌控者。
此時凝神東望,還真就....
真就有那麼一點王霸之氣。
赤德祖贊對着城頭看了一會兒,不由皺眉冷喝:“中原人都死絕了嗎?城上怎麼都是老弱?”
可不就都是老弱?放眼望去,陽關城上盡是白髮,爲首的將領,更是老的不應該出現在戰場。
噶爾.贊婆也向城上看了看,隨後道:“看來,哨馬所探非虛,漢人已經放棄了陽關,聚守玉門了。”
“哼!”赤德祖贊年輕氣盛,一見陽關之中的守卒如此不堪,更是不屑一顧。
“傳令戰士們,即刻攻城,我要在關內宿夜!”
“王上!”噶爾.贊婆聞言,立時阻止。
“大軍勞累,且天色已暗,不可掉以輕心。臣下之見,還是休整一夜,明日一舉破城不遲。”
赤德祖贊遲疑了片刻,似乎對噶爾.贊婆的建議不甚滿意。
不過,噶爾.贊婆畢竟是大相,而且吐蕃朝政其實這幾十年來一直也都掌控在噶爾家族,他這個新王是不好違背大相之意的。
深深地看了一眼陽關,還有城上的那個白髮老將。
“好吧!全聽大相安排!”
說完,撥馬轉身,在衆兵拱衛之下,退了回去。
噶爾.贊婆回頭,眯眼看了赤德祖贊一會兒。
這個新王並不滿足於噶爾家族的庇護,這並不是什麼好事。
可是,噶爾.贊婆也沒有工夫多想。
做爲吐蕃王朝百年來最爲光耀的賢相,噶爾.贊婆就是吐蕃的定海神針,無論軍務還是朝政,無人可出其右,行軍打丈亦不例外。
仔細把陽關之外的地型收於眼下,噶爾.贊婆終有計較。
“來人,傳我相令,大軍於城外三裡紮營,抓緊休整,待明日破城!”
......
“操,完了!”一見吐蕃於城外紮營,馮大人不由大罵一聲。
湊到林羽堂身邊,“這幫吐蕃人不簡單啊!”
林羽堂也是眉頭緊皺,默默無言。
確實不簡單。吐蕃人選擇的駐紮之地,致使他的襲營之計,多半要胎死腹中了。
“呵呵。”
身後的馮大春咧嘴一樂,帶着七分嘲弄、三分惋惜的話語,隨即傳到林羽堂耳朵裡。
“林帥機關算盡,可惜,吐蕃王師不給你老機會,也是無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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