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三章 往死裡惹(2合1)

說起王弘義其人,就不得不提“酷吏政治”,這可以說是武則天中前期的一大特色了。更是武老太太在漫漫歷史長河之中,遭人詬病的一個重大污點。

成因則是,李顯被廢之後,宗室、舊臣已經看到了女主天下的端倪,競相反叛。

結果他們狠,武老太太比他們更狠!

殺一儆百那是扯淡,殺百儆一還差不多。

別管你反沒反,只要老太太覺得你可能反,或者殺了你可以讓別人不反,那你就死定了。

爲了更好地震懾文武羣臣、宗室貴族,武老太太更是大興告密之風。

到了什麼程度呢?可以說是肆無忌憚、喪心病狂。

武老太太專門頒下詔令:凡告密者,不論貴賤,不論遠近,臣子不得過問,授以驛馬至京,沿途驛所皆以五品官員待遇,供其飲食,抵皇城直見天子。

如果告密者所說的話符合武則天的心意,此人會馬上得到破格重用;如果告密者所說的話是虛構的,武則天也不予追究。

......

可想而知,此門一開那還了得?

太假的不追究,靠點譜的就重賞,而且武老太太連馬都給你備好了,一路吃喝都是五品待遇,不用自己花錢,還面見武則天。

甚至連人身安全,老太太都給你考慮周全了。告完了狀,你也不用怕人報復,有專門的地方,專門的僕人伺候着。

那還等什麼?簡直就是全天下地痞無賴、投機者的福音,可勁兒的告吧!

一時之間,四方告密者蜜起。

這其中,就涌現了一大批所謂酷吏。

說心裡話,歷朝歷代都有酷吏,可大多都是文人武勳,這幫人就算沒有底限,但起碼還有點廉恥;就算沒有廉恥,但起碼也不至於反人類。

可是武老太太用的這批人,那就真的有點滅絕人性了。

看看這些人都是哪兒來的,就很容易理解了。

首推,當然就是來俊臣。

這位不但寫了《羅織經》一直傳到後世,在當下的大唐,那也是他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

可見,他原本就是個詭譎奸詐、反覆無常、兇險邪惡的地痞流氓。

比來俊臣稍差一點,以酷刑見長的索元禮則是更牛叉,人家是個外國流氓。

周興讀過幾天書,可也是半吊子;萬國俊幫來俊臣編的《羅織經》,同樣是告密起身。

再數下來,什麼王弘義、劉光業、王德壽、王大貞、屈貞筠之流,都是社會底層。本都是不事生產,橫行鄉里的流氓混混。一但讓這種人得勢,所做所爲可想而知。

來俊臣從得勢,到被武則天處死,不過十數年。可其酷刑逼供、捏造構陷,造成枉死滅族者可達數千家。不是數千人,是數千家!!平均下來一天滅一兩家都不一定夠。

索元禮爲官不過幾年,卻自創刑罰無數。

“來呀,取我鐵籠來。”這句話在當時的威懾力,甚至超過了來俊臣的威名。

周興一生,陷害數千人。

萬國俊去一趟廣州,當地所有流放犯人,.注意:是所有!不論男女老少,一個不留,全部斬首。

也正因爲萬國俊的壯舉,後來劉光業、王德壽、王大貞等人去嶺南也是有樣學樣。

劉光業殺了七百,王德壽弄死五百,王大貞他們少點也有限,整個五嶺之外,基本就看不見政治犯了。

酷吏政治,豈是隨便說說?

......

就算吳寧不熟歷史,可武周酷吏他卻是切身體會得到的,所以是真的不願意去招惹這幫沒人性的東西。

這半年多的時間,他跟太平公主交好,與孫宏德暗合,甚至連廬陵王府、武氏兄弟他也不怵。唯獨這個王弘義,吳寧本着能不沾就不沾的原則,一直躲着來。

實在是,這種人你不能用常理揣測。什麼官場覺悟,人情世故,在他們這都沒用,他們也不懂這個。

就是沒底線,就是沒人性,你更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就咬你一口。

吳寧進了城,知王弘義卸任了王府長史,已經搬到了永安坊的外宅,便尋了過去。

登門拜見,卻是吃了閉門羹。

“我家御史有公務在身,在此等着。”

王家僕從撩下一句話,就特麼把吳寧扔在大門口了。

“我....”

吳寧都特麼氣樂了,是真沒見過這樣兒的哈,管老子要錢還特麼拿個架子,哪來的自信?

“你家御史就在府中?”

“在又怎樣?”家僕斜眼看着吳寧,“在也不見!”

“好,不見就不見吧!”吳寧和一個下人還犯不着使脾氣。

“告訴你家御史,寧明日再來拜訪。”

說完,吳寧轉身就走。

讓小爺站你家門等着?那是不可能地。

但吳寧也沒把話說死,明日再來,也算給了王弘義面子。

可是,越往回走,吳甯越琢磨不對。

王弘義憑什麼不見他?想要錢,還拿這麼大的架子?別忘了,吳寧怎麼說也是吳長路的侄子,與太平公主交好在房州也不算什麼秘密。

按說,他不應該這麼怠慢吧?

這不合情理。

想到這兒,吳寧調頭又回去了。

往王弘義家門口一坐,老子就等你一回能怎麼着!?

......

而王家的家僕一看這小子又回來了,急忙稟報。

“好叫主家知道,那個叫吳寧的小子又回來了,正在門前等候。”

“哦?回來了?”

堂前閉目養神的王弘義也是略有驚訝,那小子怎麼回來了?

“呵,還算他識相。”

“等着吧!”王弘義動了動脖子,“待本官睡醒了再去會他。”

......

這一覺就是一個多時辰,等王弘義睡飽了,淨了面,換了身衣袍,一問下人,那吳家小郎君還在門口蹲着呢。

王弘義心有得意,“讓他進來吧。”

......

不多時,就見一年輕人躬着腰,一臉謙卑地進到堂中。

離老遠,就是長揖到地,“小人吳寧,見過王御史!”

王弘義見狀,不禁暗自冷笑,都說這個吳九郎是少年俊傑,非同凡響。今日一見,也不過爾爾嘛!

多半也是趨炎附勢之能,才攀上的太平公主,再加上吳長路的背景,才受人追捧的。

不鹹不淡地接過一話:“來了啊....”

“讓王御史掛心了。”對面的吳寧還是滿臉笑意,諂媚奉承,“一聽御史召見,小的不敢有遲,這就來見呢。”

“嗯。”這小子態度不錯,王弘義也就省了脣舌。

“陳家那老漢都與你說了?”

“說了說了。”吳寧還是陪笑,“怪小的考慮不周,那三成份子以御史之尊理所應當。”

王弘義眼前一亮,“這麼說,你願意給?”

“願意。”

王弘義聞之,大爲欣喜,熱絡起來:“早若如此,豈不甚好?”

“來來來。”客氣地對吳寧歉然,“吳小郎君,且坐。”

“多謝王御史!”

吳寧啊,都特麼快吐了。

不動聲色地坐下,與王弘義閒聊起來。

聊的那些東西,都沒法聽。

吳老九敢打包票,這輩子肉麻噁心的話,只這麼一會兒就都說完了。

二人從閒話家常開始聊起,一直聊到生意。

“小弟有一事不明,還望御史賜教。”

王弘義聊地高興,與吳寧甚至投緣,市井習氣也顯露無遺。

“老弟儘管道來!”

“這個....”吳寧沉吟了一下,“小弟想不明白,御史是如何神機妙算,算準了小弟會甘心拿出這三成份子呢?”

“莫非,御史有卜算先機之能?”

“誒~~!”王弘義一擺手,甚爲得意。

“什麼卜算先機?這世上哪有什麼卜算先機?不過是細思因果的一點才智罷了。”

哦操!!

還特麼才智!?

吳寧這個噁心啊,可是表面上還得裝。

“哦?”拱手一禮,“望御史交我!”

“也罷!”王弘義早就讓吳寧誇的找不着北了。

命下人去他書房取來一紙書函,推到吳寧面前。

“老弟看看這個。”

吳寧小心接過:“這個是......”

“老弟一看便知。”

王弘義往後靠了靠,“老弟今日若是不來,說不定明日本官就把這奏報送到聖後面前了。”

這就是王弘義的底氣?

吳寧趕緊打開,確實是一封未發的奏報,標題是:

《上請復啓山南道過稅酌情書》

太平永昌,聖後隆恩。

臣王弘義有奏....

....

山南道南走過稅,歷年無收,然蜀商多奸,以此爲因,多佔稅目。

臣請復收過稅,以豐國庫......

....

吳寧臉都綠了,瞪着奏摺半天沒說話。

王弘義一看吳老九那個樣兒,更是得意。

“怎樣?射敵先射馬,擒賊先擒王!”

“你那炭窯之所以厚利,不就是仗着南下不收過稅嗎?”

“要是讓本官把這一本遞到朝廷,你那生意還做得下去?”

“別說三成,一成你都掙不着!”

“......”

吳寧徹底無語了,抖着那張紙,“這,這就是王御史的妙計?沒了?”

“那你還想要多少?”

王弘義撇嘴看着吳寧,“老弟啊,你還是太年輕啊,只此一項就夠你喝一壺的嘍!”

“我夠你姥姥!!”

吳老九猛的一聲咆哮,肺都氣炸了。

“你....”把王弘義嚇了一跳,怎麼還翻臉了呢?

只見吳寧那副謙卑相早特麼就不知道飛哪去了。

“特麼老子裝了半天孫子,你就給我看這個?”

“.....”

直接把奏報扔到了王弘義臉上。

“報去吧,誰特麼不報誰是孫子!!”

說完,吳寧調頭就走,留下王弘義在那兒傻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

哇呀呀一聲大叫:“吳寧小兒!!氣煞我也!”

到現在,他哪看不出來吳老九是在那兒跟他演戲?

“我讓你全家,不得好死!!!”

把那封奏報撕得粉碎,王弘義又陰沉思索良久。

最後,取來筆墨,又寫了兩份。

一份是寫給武則天的,密報吳長路與孫宏德勾結,借用官道合商獲利,意圖謀反。

另一份,則是寫給時任御史中丞的舊友來俊臣,讓他幫忙在京中運作,誓要讓吳家滿門獲罪,萬劫不復。

當然,事成之後,吳家的炭窯產業五五分賬。

寫完之後,命人火速送去京城,王弘義坐在那兒越想越氣。

居然讓個娃娃給耍了?

我讓你全家不得好死!

......

————————

另一邊,吳寧回到家把事情一說,可把太平驚得不輕。

“你和王弘義徹底翻臉了?”

“那還特麼慣着他?”

吳寧本來就是帶着怒氣進的城,還吃了閉門羹,還特麼裝了半天孫子。

翻臉?吳老九也就是沒孟蒼生那兩下子,否則當時非宰了那王八蛋不可。

“不應該啊!”

太平不無擔心,“那種卑鄙小人,你惹他作甚?”

連太平都知道,這種人最好別惹,後患無窮。

“還不如當初就聽我的,由我出面說合,也不至於鬧到這般田地。”

“你呀....”埋怨地看了吳寧一眼,“我這就給母后寫信,防他胡言亂語,讓母后生疑。”

“不用!!”

吳寧眯着眼睛,“我自己親手解決了他!”

“你自己怎麼解決?”太平哭笑不得,“都這個時候了,你就別使小性了。”

又覺好笑,“自身都難保,還解決人家呢!”

卻見吳寧起身,“我還是那句話,連一個王弘義都解決不了,我還混個屁!”

說着話,吳寧返身回屋,咣的一聲,把門砸上,半天都沒出來。

......

——————————

臨近傍晚,吳寧出屋,誰也沒搭理,直接入城。

“什麼!?九郎和王弘義徹底鬧掰了?”

此時,孫宏德一臉震驚。

“你,你怎麼這般衝動啊!?”

他都不敢和王弘義正面硬剛,特別是王弘義升任御史之後,老孫基本就是繞着走。

這小子倒好,跑人家裡罵娘去了。

“你現在就去求太平公主,讓她從中求情,最好是讓聖後把王弘義調離山南道。”

“否則你我,還有你四伯,都落不得好處。”

“大令急什麼?”吳寧還有幾分淡定,不似孫宏德那般慌亂。

“能不急嗎!?”孫宏德瞪了眼,“你可知那王弘義是誰的人?”

“他是來俊臣的親信,且關係匪淺!”

大唐的官談“來”色變豈是兒戲?讓他盯上,還沒有人能落得個好下場。

“大令放心!”吳寧安慰起孫大令。

“來俊臣咱們動不了,可是一個王弘義.....這次必須死!”

打從吳寧折回王弘義家裡的時候,他就已經想好了。

這種人,要麼不惹,要麼就往死裡惹,徹底就摁死,永絕後患。

“啊?”

孫宏德有點迷糊。

“你,你怎麼弄死他?”

只見吳寧從懷中掏出一張紙,“這就是我來找大令的原因,勞煩大令借上本彈劾之機,把這幾項王弘義的罪名遞到聖後面前。”

“什麼罪名?”

孫宏德接過一看,氣樂了。

“你傻吧?這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就能告到王弘義?”

只見紙上只寫了二十個字:

“窺視四鄰,枉制納妾,近戚行商,侵吞民財,勾結僧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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