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師塔內，學院辦公室中。
羅蘭響指一打，身前書卷嘩啦打開，飛快翻動。
一大篇晦澀難懂的魔法符文出現在面前。
這是由魔力構成的魔法符文，擁有着如同符籙，筆走龍蛇的感覺。
它並沒有立體化的結構，但卻呈現出字形變換的動態效果，如同一團團的火焰漂浮於紙上，安靜的燃燒。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星辰，辰宿列張……
這些都是賽里斯符文，目前爲止，羅蘭手中所掌握的最高奧術成果。
“各種符文都已經準備得差不多，「夢想術」的新一輪搭建也已經完成，是時候準備晉升第六階了。
到那一步，我將達到中階魔法生物的頂點。”
由於晉升儀式還需要一些其他方面的準備，他並沒有立刻就開始進行嘗試。
不過在各種硬件軟件條件都已經滿足的前提下，這些也只不過是時間問題。
他並不着急。
“羅蘭先生，月考的試題已經準備好了。”
這時，蘿莎公主的聲音傳來。
羅蘭回神，接過她遞來的樣稿，審閱起來。
現在賽里斯學院草創，各方面的工作，大家都沒有什麼經驗，所以就算是普通的月考，也還需要羅蘭親自審閱。
不過他很快就發現，在學院任職的那些法師確實無愧於高智商人才。
他們已經做得很好。
“出得不錯，這些題目難度適中，也能考驗各方面的掌握程度。”羅蘭表示肯定。
“主要還是先生的教綱和框架做得好。”蘿莎公主真誠說道，“大家也都稱讚不已。”
“這個恭維，我就不客氣收下了。”羅蘭笑着迴應。
美少女的奉承，總是叫人舒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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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況，前世藍星，幾十年普及教育，那麼多人花費無數心血和經費，在那麼多學生身上試驗出來的東西，就算生搬硬套，都比很多標準科學合理了。
羅蘭這是代替他們收下。
不過這時候，蘿莎也小心翼翼的提出了一個問題：“但還是有人覺得太難了。”
羅蘭笑了笑，反問道：“你怎麼看？”
蘿莎想了想，道：“對於非母語的學習者來說，賽里斯的各種語法，詞彙，發音，寫法，確實都稱得上是困難。
更關鍵的是，有些人基礎很差，短短一個月之內就要達到魔法化的運用，學得並不輕鬆。
在這當中，之前就已經拿過三級、四級證書的人，卻是如魚得水。”
她口中的那些人，就像發達地區，小學初中的時候就已經精通英語，高考自然簡單許多。
羅蘭對這樣的問題深有體會：“地方經濟發展水平不均衡，各個家庭情況也不一，同樣難度的試題，對於大家而言感受並不相同。
或許我們所想象的教育公平從一開始就並不存在，每個人的機會都不一樣的。”
蘿莎公主問：“那這樣，真的能夠遴選出人才嗎？”
羅蘭道：“爲什麼不能呢？在你眼中，人才究竟是怎樣一個標準，是指未來發展的潛力，還是指現階段已經擁有的能力？”
“呃……這個……我也說不太清楚，或許兩者都應該綜合考量吧。”蘿莎公主有些糾結。
羅蘭道：“這個問題是自古以來的難題，也沒有確切的答案。
或許有一些人會過分注重叢林法則的優勝劣汰，認爲應該以現階段掌握的能力爲標準，所謂‘死掉的天才不是天才’、‘弱肉強食，適者生存’云云，都是這樣的考量，黑塔制度的養蠱式競爭，也是由來於此。
而另外一些人，則是過分強調潛力，以及充分學習成長的理想環境，認爲應當公平和充分的考慮每一個人學習成長的可能性。
但實際上，礙於社會階級和經濟發展的現實基礎，根本不可能做到。
比如說有人請得起家庭教師，私人顧問，在老師，學長的幫助下，寫論文也可以重複做多次實驗，靠着試錯都能得出成果。
有些人卻連吃飯都困難，好不容易找到幾百上千金幣贊助，結果一次儀器開動的機會都不夠。
這些項目究竟要怎麼比，才能算得上公平？”
蘿莎公主聞言一驚，她思考問題，從來沒有想得這麼深。
她從羅蘭的思考當中感受到了一種學者所獨有的博大深遠，也忽的感覺，看到了前所未見的世界。
“原來簡簡單單一個月考難度問題，背後也有這麼複雜的考量嗎？”
“那當然，這不單是學習的問題，還是社會發展和階級的問題。”羅蘭說道。
蘿莎公主更加糾結了。
從統治者的角度來考量，她自己也是既得利益者，當然應該承認。
但從國家命運和社會發展的角度，又希望能夠培養出一些真正的天才……
想到這裡，她不由得問道：“那，羅蘭先生你是怎麼看待這些的呢？”
羅蘭道：“面面俱到，等於面面不到。
一些現實當中很難解決的問題，就不要去糾結了。
不要去想什麼‘一些人可以脫產學習，幾年時間去攻讀，有些人卻連生存都艱難’之類的問題，命運從來沒有公平的！
你應該堅持客觀標準，用更奧術，更合理的方式去決定考試的內容，然後嚴格按照成績高低取仕用人。
換言之，儘自己努力就可以了。
問題的關鍵在於，既得利益者往往會把有利於自己的一切看得很重，把國家的前途命運看得很輕，當優勢和利益受損時，他們會毫不猶豫的嘗試改變規則，破壞公平合理的機制。”
蘿莎公主腦中嗡的一聲。
瞬間，她就想到了問題的癥結所在。
遠古時期，原始人類的考試科目是肌肉、耐力，狩獵的經驗。
部落時期，是冶煉技術，弓箭和青銅器。
城邦時期，是社會組織能力，生產能力。
魔法時代，是法術，魔法血脈……
那麼，萊納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悄然改變了這些規則，一直桎梏於封建權貴，永遠都把一些落後於其他國家和文明的科目作爲考試內容的呢？
如果考試內容客觀合理，公平是天然與之相隨的。
所以公平不公平之類的，根本不是問題。科目設置不合理，分配不合理纔是！
那麼羅蘭先生的觀點就很明顯了。
他在意的從來不是什麼貴族，平民的身份。
而是那些人是否真正的魔法天才，具有足夠掌握奧術的能力和智慧啊！
……
“以現在的情形看來，月考難度必定奇高，但我們過去所學，基本上都是亞特萊茵語、精靈語爲主的傳統魔法科目，優勢極小啊！”
“是啊，前幾年高中學院就已經開始教導賽里斯語了，那些平民的子弟，在這方面的基礎並不比我們薄弱，我們怕是考不過他們！”
“負責講課的幾位老師，早就已經答應給予我們日常測評和表現分打滿，唯有月考純以卷面成績定高下，根本沒有其他餘地……”
“可惡啊，要是考鋼琴或者其他方面的素質就好了，那些粗鄙的平民，怎麼也不可能考得過我們！”
“無論如何，絕不能坐以待斃，得想個法子把精英學徒的名額搞到……”
正當羅蘭和蘿莎公主談及這些事情的時候，一羣貴族子弟聚集在法師塔內的學徒宿舍裡，展開了密謀。
權貴階層遠比普通平民“早慧”，耳濡目染之下，早已通曉許多社會上的規則。
如果以這些爲考試科目，平民百姓出身的，除了某些萬中無一的天生奇才，絕大多數正常人都絕無可能比得過他們。
因此他們一下就看到了問題的癥結。
“博納，你說句話吧，要不要那麼幹……”
衆人不由得把目光投向一個人，那是衆學徒當中的首領之一，公爵之子出身的權貴子弟。
博納咬了咬牙，道：“好，大家湊一筆，我試試看！”
當晚，博納悄然溜進了某位講師的房間。
出來之後，他的神色明顯輕鬆了許多。
和他一起的好些人，也變得不再焦慮。
接下來的幾日，這些人刻苦攻讀，看起來努力不少，隨堂測評的成績也是日漸提升。
就連負責安排課程的助教，都忍不住把這些人誇獎一番。
“就連富貴出身的博納等人都如此刻苦努力，你們又還有什麼資格偷懶呢？”
衆人見了，也忍不住感慨：“果然，人家成爲貴族，不是沒有理由的呀！”
所謂貴族，要麼天生血脈高貴，帶有一些魔法的力量，要麼就是祖上富有冒險精神，曾經帶領人民開拓進取，又或者爲國家立下過汗馬功勞。
這些都成爲了高貴者的憑證，享有崇高的榮譽和社會地位。
這些小插曲都是學堂上發生的事情，作爲院系負責人的羅蘭、列伊等人根本不知，也不會去插手這種小事情。
甚至就連平日關注的迭戈，羅蘭都逐漸沒有時間打理。
他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個農夫和園丁，把苗子種下之下，除了時不時的灌溉，捉蟲，算得上是關心之外，也不可能說一天二十四小時盯着他們成長。
那根本不現實。
時間漸漸到了九月底，賽里斯學院的第一次月考時間，終於到來。
學院爲此停課一日，專門抽出時間組織考試。
然後是收卷，評審。
結果喜人。
“真是意外驚喜啊，這一批學徒的素質比想象之中高得多，三百多人之中竟然有三十來個達到了精英學徒的標準！
要知道，我們是仿照亞特萊茵的標準來看待精英學徒的，這是合格的見習法師了！”
院系辦公室，改完卷後，負責人把精心挑選出來的卷子送到羅蘭處，交予他親自檢驗。
雖說語言學科與文學息息相關，但更多時候，它還是文理兼備。
奧術本身，也很多客觀題。
知識點是否掌握，還是能夠從卷面分析出來的。
單從這試卷上面的表現來看，這些人已經無愧於精英學徒身份。
然而，當羅蘭把目光投向分數佔比並不大的“附加題”時，卻是忽然一笑。
這些附加題，可是他自己精心設計的。
每一道，都是用超越當前學徒水平的奧術題目和魔法化構造方案來考校這些學徒們的創造力。
可以說，這些就是正式的奧術師，也沒有幾個能夠回答得很好的。
好些在基礎題表現不錯的人，立刻露出了馬腳。
“任你千般手段，萬般神通，沒有標準答案，纔是真正的大殺器啊！”
大家都是學生過來的，可能耍弄的什麼手段，羅蘭會不清楚？
他早就猜到了，可能會有一些人不甘落後，嘗試用盤外招耍弄陰謀詭計。
而作爲新立學科，根基未穩，驟然爆出考試作弊的醜聞，無論對內對外，都不好交代。
這件事情很有可能被壓下來，不了了之。
但是那些人千算萬算，就是算沒有算到，羅蘭在出題方面就留坑了。
明着是說附加題只佔30%左右的分數，但實際上，在他心目當中，是100%！
在他看來，都已經到了法師塔學徒生階段了，該掌握的基礎，早就已經掌握了。
如果單純以基礎級別的知識點來考校他們，就連死記硬背，都完全可以做到滿分！
就算本月不能，下個月也能，再不然，下下個月……
基礎知識總有學盡的時候，實在不行，翻書刷題，難道還不會嗎？
但是巧了，奧術探索的領域浩瀚無垠，許多問題甚至在當代根本沒有正確答案，就算給開卷翻書，問同學，問老師，問神靈，都未必見得能夠答上來！
在答題過程當中表現出來的思維能力，運用知識的技巧等等，纔是他所需要的，真正意義上的考試！
確切來說，就是他騙過了所有人，包括負責出題的列伊，布萊茲等人。
所有人都以爲這一次是標準的應試教育的閉卷考試。
但實際上，它是開卷考試，隨便背，隨便抄，隨便評！
他現在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名資深程序員，把那些菜鳥們通過各種方式複製粘貼來的代碼看得一清二楚。
誰是帶了腦子自己想出來的，誰是從別處開源地方照抄的，誰的代碼風格統一，邏輯清晰，誰東拼西湊，亂七八糟。
簡直一目瞭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