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克勒斯伯爵有生以來,從來沒有見過配合如此嫺熟,殺戮如此高效的軍隊。
那些身着黑甲的敵人,如同從黑暗中冒出來的幽靈。
腳步如同貓一樣輕靈無聲。
速度卻像羚羊一樣敏捷。
雙目中閃爍着詭異的藍色光芒,夜幕好似對他們沒有半點影響。
哪怕是那些士兵鑽到了陰暗的角落中,也會被他們狹長鋒利的軍刀一刀刺穿。
他們既是一羣高效的獵殺者,花語高原的士兵們,就像一羣四處亂躥的牛羊,哪怕是擁有比對方多的數量,也行不成有效的反擊。
花語高原的士兵中,也不全是酒囊飯袋,也有一些悍勇之徒,尤其是那些地方貴族的騎士附庸中,有不少是從小接受正規、嚴苛騎士訓練的,他們是地方貴族維持自身統治的中堅力量。
從不放棄,是他們的優良美德。
他們正在高呼着亮明身份,試圖將那些潰散的士兵,集結到自己身邊,重組防線。
但是敵人根本不會給他們這樣的機會,他們這邊人員剛剛扎堆,形成一定的規模。
便一陣炮仗一樣的噼噼啪啪的脆響傳來,那羣剛剛集結到一起的花語高原士兵,就像秋天的麥子,渾身冒着血花,成片成片倒下。
“鬼啊!”那些沒有倒下的士兵,也徹底破膽了,高喊一聲,朝着遠離對方的地方逃躥。
尼克勒斯伯爵當然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那是永夜軍領的又一款新式武器——火槍,利用黑火藥爆炸形成的動能,將一名名箭頭髮射出去,形成比弓箭兇殘數倍乃至數十倍殺傷力。
他手中就有一柄從黑市中流出來的正品。
但是那些普通士兵不清楚這件事情,他們只聽到了響聲,然後就看到自己身邊的戰友,身上血花四濺,自然而然就會將一切歸結到了鬼神身上。
然後又進入了新一輪的循環,他們的屁股後面,還跟着一羣獵殺者,正在對他們展開有序的屠戮。
那些獵殺者明顯在掌控着節奏,主要清理的是那些試圖原地躲藏,或者反抗的,對於那些已經徹底破膽,到處流躥的,並沒有拼盡全力的追趕。
而是不緊不慢的跟在他們身後,如同驅趕羊羣一樣,將他們驅趕向其他的營地,讓他們鼓動更多的人,跟着他們一起逃跑,甚至直接衝散他們好不容易組織起來的反擊陣線。
這是最典型的驅羊戰術,一旦成型,將會很難破解。
安撫一羣營嘯混亂人羣,與一羣殺破膽的潰兵,完全不是一個概念。
那些破膽潰兵,爲了逃命,很有可能會不擇手段,對自己的同袍舉起戰刀,不同的歸屬,讓他們做起這一點更容易。
“大人,撤退吧,我們已經錯過了最佳穩定陣腳的機會,大潰敗已經成型,已經無力迴天了,若是再往前走,只會將伯爵大人搭進去。”尼克勒斯伯爵身邊的近衛首領低聲提醒失魂落魄的主人。
“啊?什麼?撤退?往哪裡撤?”尼克勒斯伯爵一副還沒有從大夢中醒來的模樣。
他真的希望,眼前看到的一切,只是自己的一場噩夢。
“此刻從赫連山口出山,進入斷層山脈中,利用複雜的地勢滯延住對方,或許還有一線生機。”能成爲尼克勒斯伯爵身邊近衛首領的,顯然也不是庸俗之輩,很快便叢危局中,找出了生門所在。
“不行,太威脅了。”還沒等到尼克勒斯伯爵開口,便有其他匯聚到尼克勒斯伯爵身邊的地方貴族開口反駁道:“永夜軍領的大軍都不知不覺的摸到我們身後去了,斷層山脈只怕早就落入對方的手中,我們現在鑽進去,就是自投羅網,我認爲更穩妥的辦法,還是從兩側往回衝,後面還有我們沒有集結上來的其他部隊,與他們匯合了,我們才真正的安全。”
“先不說我們能不能衝過永夜軍領的封鎖線,就算是衝過去了,你又怎麼確定,對方不是有意放我們過去的?到時候我們就是一羣被人驅趕的羊羣,用來衝擊自己人陣地的,很有可能會重蹈當前的舊轍,會讓我們敗亡的更快。”近衛首領堅持自己的看法。
“雖然我不知道永夜軍領通過什麼辦法繞到我們身後的,但是有一點可以確定,他們的數量肯定不會太多,只是小股部隊滲入,打我們一個措手不及。”那名地方貴族同樣振振有詞,“爲的就是裡應外合,拿下赫連山口,方便他們的大軍殺入,說不定他們的大軍已經秘密蟄伏在斷層山脈中,我們現在貿然進去,豈不是自投羅網?”
“你怎麼確定,繞到我們身後的永夜軍領軍隊,就是他們的小股部隊?”
“肯定是小股部隊,否則的話,我們不可能一點都不會察覺。”
“你所有的判斷,都是基於你以往的經驗,目前的情況,顯然不適用,我們的哨探,先前全部都丟到了斷層山脈中,別說是大量軍隊,就算是小股部隊從這裡滲透,我們也不可能一點都不會察覺。
哪怕是我們的哨探,在他們滲透的時候,來不及傳遞消息,就被他們清理掉了,也會有所徵兆,哨探的大批量失聯,本身就是異常信息。
但是在這之前,我們連這種異常信息都沒有接到半條。
至少在騷亂爆發之前,我們還沒有受到半條異常訊息。
這說明什麼?
這說明,斷層山脈那邊暫時是安全的,除非永夜軍領能用短短半夜的時間,將我們所有的諜哨,全部連根拔起。
別說是黑燈瞎火的情況下,就算是大白天,在崎嶇難行的山道中,想要做到這一點,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相信永夜軍領沒有這個能力,也希望他們沒有這個能力。
若是對方真的有這個能力的話,他們也不會拖到現在,繞到我們的身後發動夜襲。”近衛首領雖然沒有在軍中擔任重要職務,但是他有一個其他人所沒有的優勢,那就是作爲在尼克勒斯伯爵的近衛首領,接觸的高層信息更多更全。
“你的意思是說,永夜軍領不是從斷層山脈那邊滲透過來的,那你告訴我,他們究竟是怎麼過來的?難不成插上翅膀,從天上飛過來?還是像老鼠一樣,挖通了整個斷層山脈,鑽過來的?哈哈……”說到最後的時候,這名地方貴族都被自己的猜測逗笑了。
因爲無論哪種方法,聽起來都是如此的荒誕可笑。
“不是沒有可能。”近衛首領不僅沒有發笑,反而鄭重其事的道,“天上飛的可能性不大,永夜軍領雖然有能夠駝人的巨鷹,但是數量不多,稱重也沒有想象那麼高,據說騎乘它們的騎士,都是經過專門篩選的,以體態輕盈的女性居多,平時多是執行偵察任務。
而且他們在空中的目標也不小,若是大規模運輸軍隊的話,同樣沒辦法做到避開我們的耳目。
最有可能的是地下。
對方挖通了一條,直通我們身後的地下隧道,讓他們的大軍,神不知鬼不覺的嵌入到了我們的身後。”
“你說這個的時候,你不覺得荒唐可笑嗎?想要挖一條長達數百公里的地下隧道,是一件何等浩瀚的工程,尤其是允許十萬大軍在其中穿行的,還是在斷層山脈,這裡的山脈大多數都是堅硬的岩石層組成的,想要修條山路,都比普通山脈要困難十幾倍,更別說是開掘地下隧道,你是不是有點太高估永夜軍領的實力了?”
“若是單憑人力,或許很難做到這一點,但若是加上術法呢?以前的時候,我就聽說過,永夜軍領建造了一條,能夠直接貫通布瑞桑與北方要塞之間的地下隧道,他們調兵只需要短短數日的時間,便捷程度還要在一馬平川的平原還要高效。
以前的時候,只當是一種謠傳,現在看來,我們必須要重新審視這條謠傳了。
至少永夜軍領有着超乎我們想象的建設能力,他們軍領建造新城市的速度,在我們看來是匪夷所思的。
他們打高原的主意又不是一天兩天了,早在十年前,就已經在準備今天的計劃了,也說不定。
若是我們再按照正常的思維走,肯定會掉入他們其他陷阱中,直到萬劫不復。”
這名五大三粗的近衛首領,此刻雙目中閃爍着智者的光輝,雖說有馬後炮的嫌疑,但至少能夠自圓其說,將很多東西給串聯了起來。
在這種混亂的局勢下,依舊能夠冷靜的思考,本身就是一件十分難得的事情。
尼克勒斯伯爵以前僅僅將其放在身邊,當一名近衛首領,多少有點暴殄天物了。
就連先前那名地方貴族,被他辯駁的啞口無言,有所動搖。
一旦對方所說的是正確的,現在在他們身後的,就不是小股製造騷亂的永夜軍領軍隊那麼簡單,而是對方的十萬大軍。
若真是如此的話,對方只怕已經在那裡張開了一個巨大的口袋,等着他們往裡面鑽。
可是近衛首領的匪夷所思的假設是錯誤的,他們選擇逃入斷層山脈的話。
哪怕暫時是安全的。
對方只需要將赫連山口一堵,大軍往上壓。
他們也會變成甕中之鱉,最終也是死路一條。
“將軍大人,你認爲我們現在應該怎麼做?”
“究竟選擇哪條路,這件事情,還得由伯爵大人定。”
這個時候,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了尼克勒斯伯爵,畢竟他纔是主帥,關鍵時刻,還要看他的態度。
尼克勒斯伯爵臉色陰沉似水,已經多少從先前的那種震驚中恢復了過來,但是心依舊如同一團亂麻,有些猶豫不絕。
眼前的局勢,十分的不明朗。
無論是自己的近衛首領,還是剛剛與其爭辯的地方貴族,所持有的觀點,都有着臆測的成分。
一旦這一部分是錯誤的,最終的結論,將會呈現兩個極端。
“這是第三大隊的召集哨,前面發現了大魚,兄弟們,跟我來。”
“第三大隊的人,跟我往召集哨方向集合。”
“殺,不要讓大魚跑了!”
幫隨着有節奏的連串尖銳哨聲,一部分如同幽靈一樣的黑夜追獵者,調整了方向,向着尼克勒斯伯爵所在的方向撲了過來。
作爲逆流而上的那一部分,尼克勒斯伯爵他們本身就十分惹眼。
更別說他們擁有遠比其他士兵還要精良的裝備,想要不被注意都難。
尤其是初步交手,那些黑夜中的追獵者,發現他們擁有不俗戰鬥力後,便毫不猶豫的下達了召集追殺令。
伴隨着哨聲響起,黑夜中的追獵者的戰鬥策略發生了明顯變化,由驅趕變成了殘酷震殺。
“寒冰突刺!”
“衝鋒!”
“火焰斬!”
一道道璀璨的魔法光芒,在夜幕的映襯下,顯的更加絢爛奪目。
在炫麗的背後,隱藏着致命的殺機。
當它們開始綻放的時候,往往意味着一條生命的凋零。
僅僅是一個接觸,尼克勒斯伯爵身邊的精銳近衛便倒下了整整一排。
“戰技!是永夜軍領獨有的魔法戰技!”
“真的是永夜軍領的主戰軍團繞到了我們的身後。”
“他們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擋不住,擋不住,撤吧!”
“不能撤,絕對不能撤,伯爵就在我們的身後,若是伯爵有什麼閃失,我們丟性命是小,我們的家人都要受到牽連,頂住,就算是拿命填,也要給我頂住。”
“伯爵大人,請你快點離開這裡,前面的士兵就快頂不住了,再不走,我們都要留在這裡!”
當那些魔法光芒開始綻放的時候,所有的人都正式確定了這些黑夜中追獵者的身份。
魔法戰技,就像聖光神術是聖以太教廷獨有的產品一樣,早已經成爲永夜軍領的象徵之一。
雖說已經有術士,根據永夜軍領的魔法戰技,逆推出它們的真正奧秘所在,甚至創造出了自己的魔法戰技。
但是大多數處於剛剛起步狀態,距離完整體系都有着一段遙遠的距離,更別說是全面普及。
“從山口出山,繞道羊腸險道,從那裡折回高原。”尼克勒斯伯爵已經來不及詳細思索,只能夠順着自己的感覺做出了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