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恩對於報信的少年軍有很深印象,尤其是他敏銳的洞察力。
很多時候,他能輕易的洞察事情的本質,包括人,這是與生俱來的天賦能力。
論到看人之準,即便是肖恩自嘆弗如,這種人天生就是搞情報的,若是與性情溫中的馬歇爾搭配簡直絕配。
但是事情就是如此怪,明明兩人出身經歷相差無幾,平時也都是好人緣,和誰都能笑眯眯的搭上兩句,偏偏兩人完全不對盤。
只要將兩人放一起,那就跟油和水混在一起,完全不兼容,十遭有八遭吵的臉紅脖子粗,剩下的那兩遭直接動手。
無奈之下,肖恩只能將兩人分開了,年齡稍小一點,對軍陣更感興趣的馬歇爾留在身邊繼續調教,性子比較活,滿腦子鬼心眼的雷爾夫放了出去,掐指算來,也有兩年了。
這兩年來肖恩只見了對方三次,每次問他在做什麼,都是一副神神秘秘的樣子,說是以後給他一個驚喜。
沒想到這次匯合,雷爾夫還真給了肖恩一個驚喜,竟然拿出了一張巴士底的城防圖,真實程度相當高,能達到七八十。
這三年他一直在巴士底周邊打轉,甚至好幾次以奴軍的身份混入過巴士底,在裡面廝混了不下於半年。
正是因爲這份地圖,讓肖恩臨時變策,決定先攻打巴士底,再回過頭來對付老波頓。
巴士底這次破的一點都不冤枉,被人家如此針對性佈局,防禦早就成篩子了。
肖恩曾經私下中問過雷爾夫,他怎麼確定將來會攻打巴士底?若是不來,他豈不是白白浪費時間?
“安迪斯山脈只是一個小水渠,肖恩是一條巨龍,等到巨龍長大時,即便是稍微轉身,也將會帶動風雨,巴士底這座腐朽的鎖鏈,勢將被衝的七零八落,而他只是這片風雨的先行者,爲將來做一點點準備。”
說到最後的時候,雷爾夫雙眼閃閃發光的望着肖恩,那種狂熱光芒,讓肖恩頭皮陣陣發麻,落荒而逃,捫心自問,自己這麼多年來一直秉承着低調做人、低調做事的原則,沒做出什麼驚天地泣鬼神的事情。
那些半大小子用這樣眼神看着自己也就罷了,這些已經出去見過風雨、經歷過生活磨鍊的青年,怎麼還和以前一個德行?
不對,甚至是比以前更加狂熱了,他能夠感受到,說那番話的時候,雷爾夫完全是發自內心,對方甚至已經將這件事情當成一件值得他終身奮鬥,付出汗水鮮血,乃至生命再所不惜。
每當這個時候,肖恩都會忍不住大吼一聲,自己究竟哪裡表現的與衆不同?他改還不成!
被人給予肯定和厚望是一件十分美妙的事情,但是,就怕這個但是,一旦這種肯定和厚望超過一定界限,遠遠超過當事人能力極限的時候,原本美妙的事情就變成了沉甸甸負擔。
肖恩一向有自知之明,自己前世頂多算是混的不好不壞,從農村出來後,白手起家,人生黃金年齡之前,東碰西撞的,總算攢了一份相對普通人還過得去的家底。
在當時千萬富翁遍地走的大環境下,他依舊只是一個普通中產階級,一場突如其來的絕症,便將他前半生奮鬥的一切摧毀的七零八碎,唯一值得他驕傲的是找了一個與自己十分合拍的另一半,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小家庭,即便是他在最困難的時候,依舊不離不棄。
就算現在他的人生開了掛,來到了另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但依舊改變不了他是一個普通人的事實,至於手擒巨龍、諸神滅佛、跺一跺腳整個世界都爲之風雲變幻。
那只是前世十五六歲中二時期不切實際幻想,實際上,就算他把腳跺爛了,頂多就在原地跺出個小土坑,這還得選對了地方,若是選擇一塊大青石,殘酷的現實會告訴你,你影響的只是你的腳——真的很疼。
當然了,前一世是個普通人,不代表這一世肖恩願意繼續默默無聞的廝混下去,並非有什麼遠大理想和目標,而是前車之鑑,讓自己變得更加優秀,尤其是保持優良習慣和一副強壯身體,是非常有必要的。
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不測風雲便會降臨自己頭上,所以搞明白自己的處境後,肖恩便一直努力充電——磨練箭術、研習術法、跟隨母親艾琳娜學習巫醫鍊金術、學習這個世界上能找到的所有知識。
肖恩的情況認真講起來,稱之爲穿越也可以,用輪迴轉世、開啓前世宿慧也能說得通,不過有句話叫做先入爲主,前世影響對肖恩造成的影響越深,他想完全融入這個世界也就越難。
有着相同外貌、打扮和口音這算不上融入,更重要的是生活習慣和價值觀。
若是摘開來看,肖恩並不是融入了這個世界,而是改變了他身邊的人。
比如少年軍們最喜歡的食物並不是被稱之爲貴族專享的白麪包,而是熱氣騰騰的豬肉白菜餡餃子,無論是來一小碗野蒜蒜泥,還是一根白生生野蔥,對他們來說都是至高享受。
他們最喜歡的節日也不再是秋季的豐收狩獵節,而是每年冬末春初,所有人從四面八方聚在一起過的名爲春節的節日,據說是去舊迎新,祭祖賀歲。
其中究竟有什麼獨特蘊意,大多數少年軍都不在乎,他們更喜歡那種兒時同伴聚集在一起共享着美食,高談闊論着去年一年得失,未來一年又有什麼計劃與憧憬的美妙感覺,那短短十幾天足夠他們未來一年去回味,然後憧憬來年。
這種情況,林林總總多不勝數,有些是肖恩心血來潮,爲了祭奠已經逝去的前世而有意識組織的,更多的則是無意識中,潛移默化進行的。
殊不知以孩童身份做着很多大人都做不了的事情,對跟隨在他周圍的孩童衝擊究竟有多大,用一個無所不能形容並不爲過。
在正常家庭孩子眼中,充當這一角色的一般是父親,不過隨着年齡增長,知識量增加,父親身上的這個光環會逐漸褪去,這一定律在肖恩身上並不管用。
因爲在這個過程中,肖恩也在成長,汲取更多知識充實自己,比任何人都要努力。
大多數少年軍對肖恩的評價最後總要加上一句,他們從來沒有見過比他還要努力、還要自律的人,追隨在這樣人身邊,他們又有什麼理由不努力?
經歷過現實殘酷磨礪後,那些少年軍對肖恩更加狂熱、更加充滿信心,也非常好理解,若是外面的世界是肖恩前世所處的五彩繽紛大染缸,見識過更廣闊世界,吸收了更多知識,眼界拉高後,看待肖恩心態自然而然就平和了。
問題是他們現在雖然進入了一個更加遼闊世界,卻也更加荒蠻,從這個全新世界汲取到的知識寥寥無幾,更多的是利用在肖恩身上汲取的知識改造這個世界。
在這一刻,他們突然體會到了肖恩的痛苦,用肖恩的原話,就算拉屎用的衛生紙也需要自己造,雖然他們到現在還沒有搞明白衛生紙究竟是什麼,但是一定是高大上的好東西。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有了對比後,少年軍更清晰的意識到自己以前生活何等幸福優越,在這種有色眼鏡下,肖恩的一言一行都充滿了獨特蘊意,模仿他幾乎是必然的。
輕而易舉的收穫成功後,無形中他們在心中又將肖恩的形象拉高了一節。
對於這些,肖恩自然一無所知,雙方認知出現了錯位,形成的觀點自然相差十萬八千里。
“你們究竟是站在哪一邊的?爲什麼要護着這些幫助外族人禍害自己族人的叛徒?讓開,讓我們徹底清理這些禍害!”
“嚴懲叛徒,這些人都是鬼奴,就是這羣混蛋帶着外族的劊子手進村寨的,殺光他們!”
“殺光他們!殺光他們!殺光他們!”
“他們是我們的族人,就算以前犯了錯誤,大多數也是被逼無奈,並非真心作惡,我們應該給予他們公平審判機會,若是罪孽深重的,我們絕不包庇,必然嚴懲,若是罪孽不重,還請給他們改過自新,重新做人的機會,甘心墮落爲鬼奴的人,終歸少數。”
“給他們改過自新的機會?說得好聽,他們有給我們的親人生存的機會嗎?我的祖父、我的父親、我的叔叔、我的兄弟姐妹,全沒了,不是死在那些山外人的手中,而是死在這些滅絕人性的叛徒手中,當他們對自己同胞舉起屠刀的時候,他們就已經不是,也不配再做大山的子民,這樣的人沒有資格獲得改過自新的機會,管他罪孽輕重,通通殺光,看以後誰還敢做鬼奴,敢助紂爲虐。”
“說得這麼好聽?若是你真的那麼勇武,你的祖父、你的父親、你的叔叔、你的兄弟姐妹罹難,或者勇武抗爭的時候,你在哪裡?難道是躲在你母親裙子下面瑟瑟發抖嗎?”
“我那個時候只是一個孩子。”
“哈,孩子,你看看你對面的這些人,哪一個不是孩子?就是這羣孩子將你從枷鎖中放了出來,昨天夜裡,也是這羣孩子拿着一柄短劍,穿着一身皮甲就敢跟武裝到牙齒的騎士對衝!換做你,你敢嗎?你有什麼臉面在這裡叫囂?就因爲手中多了塊破刀片?”
“還是知道他們看在同族的份上,不會輕易跟你們動手?然後你們就理所應當的在這裡叫囂?你們就是一羣沒卵蛋的廢物,若是你們真的像自己說的那麼勇武,就不用等着我們來救了,要不是因爲我們,用不了多長時間,你就和蹲在裡面的那些人沒有什麼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