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恩德斟酌了一下言辭,慎重的回答道:“這條信息並沒有得到驗證,而是道聽途說,各種各樣的說法都有,但是有一點可以確定,安迪斯大山中,確實有一股新的勢力崛起,而複流的雅各布江的源頭也確實在安迪斯大山,母河的源頭同樣在安迪斯大山,但是具體情況鮮少有人知道,那裡的情況很封閉。”
“無論那個安迪斯人說的是真是假,有一點可以確定,咱們絕望沼澤正在發生改變,一旦真的變回平原,這裡將會變成最肥美的肥肉,遠的不說,單說是咱們的老鄰居卡爾特軍領的金斯利家族,就對咱們虎視眈眈,事實上,在我回來之前,巴克那條老毒蛇就已經對絕望沼澤邊境城市下手了,不過他派去的人是個蠢貨,我和威克利夫再從中動了一點手腳,現在那邊已經徹底亂了,金斯利家族應該沒有辦法從中借力。”
懷恩德深吸了一口氣,將自己掌握的情況完全抖了出來,“但是金斯利家族正在加緊清理內部騷亂,大軍正在往絕望沼澤方向集結,他們早就有圖謀絕望沼澤之心,一旦失去了地理天險,僅憑一城一鎮是沒有辦法抵擋住他們的,我們必須召集所有族長、長老,召開長老議會,齊心協力,纔有可能守住咱們的家園。”
“若真是這樣,圖謀咱們絕望沼澤的可不光金斯利家族一家。”韋伯神色陰鬱,意有所指。
他雖然沒有像自己兒子一樣出去見過世面,但是不代表他對外面的情況一點都不瞭解,尤其是對於自己的老鄰居卡爾特軍領的金斯利家族。
這些年來,他們一直在邊境城市上與對方勾心鬥角,維持鱷族人的利益不受到侵害。
懷恩德也是聰明人,一點就明白,倒吸了一口冷氣道:“父親的意思是,安迪斯人也想圖謀絕望沼澤?”
“對方的野心更大一些,不僅圖謀絕望沼澤,還想要將咱們鱷族人一口吃下!”韋伯遙望朵瑙河,目光更加深沉。
“將咱們鱷族人一口吃下,對方好大的野心,他們究竟是怎麼說的?”懷恩德終歸是年輕人,聞言火氣噌的就躥了起來。
“說法和你差不多,用不了多長時間,絕望沼澤將會成爲衆多勢力窺視的四戰之地,咱們鱷族人置身其中,絕無倖免之理,他還說,憑咱們鱷族人自己絕對抗不過去的,而在那些生活富足的拜倫人眼中,咱們只是窮鄉僻壤的蠻夷,根本不會將咱們當人看,尤其是金斯利家族,落入他們手中的下場,只會淪爲礦奴,而他們永夜軍領願意伸出援助之手,咱們與他們同是古安迪斯帝國遺民,本來就是一家人,咱們鱷族人可以舉足加入永夜軍領,他們對待咱們將會一視同仁,到時候共同開發全新的絕望沼澤,將這裡重新變回曾經的魚米之鄉,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
韋伯面無表情的回答,但是堅硬表情下面隱藏着一股冷意。
懷恩德怒極反笑道:“當真是無恥至極,我還從沒有見過將入侵說的如此冠冕堂皇的,說一千道一萬,他們和金斯利家族有什麼區別?只不過硬生生的在自己臉上貼一張僞善的面具,絕望沼澤是咱們的世代居住之地,憑什麼要與他們一起開發?若是咱們拒絕呢?難道他們就不進軍絕望沼澤不成?爲什麼是咱們鱷族人加入他們?而不是他們加入咱們鱷族人?咱們和他們一起開發安迪斯山脈,他們同不同意?”
“那位來自安迪斯人的使者在哪裡?我現在倒是想見上一見他,看看究竟有什麼話要說。”懷恩德轉身就想往外走,那名安迪斯人使者現在即便是不在洛桑德,三天的時間也不會走遠了。
“回來。”韋伯厲喝一聲,“原本以爲你出去歷練十年,已經變得成熟了,舉止怎麼還如此浮躁幼稚,問這些問題有什麼意義?最終要看的,還不是部落的實力,若是咱們足夠強大,別說是金斯利家族、永夜軍領,就算是整個拜倫聯盟大舉入侵又如何?若是沒有足夠的實力,就算咱們再有理又能如何?”
懷恩德擡起來的腳步僵在了那裡,過了數秒,方纔頹然落下。
是啊,他不再是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爲了自己的夢想,便可以和自己的同伴,不顧一切離家出走的少年。
外面的世界固然絢麗多彩,同樣也殘酷無比,尤其是作爲一個外族人,更是在其中感受到無窮惡意。
歸根結底,還是他們自己太過弱小,若是自己的種族能像斷脈山外的奧丁獸人那樣強大,他們只怕要用另一種態度對待。
好在懷恩德也稱得上久經風雨,並沒有這麼容易頹廢,既然他沒有機會享受種族部落強大的餘蔭,那麼就爭取讓自己的子孫享受自己的餘蔭,問道:“父親有何打算?”
“我準備召開長老議會,讓那些長老們都聽聽那名安迪斯人的話,看看長老們的反應再作打算,僅僅我一個人相信是沒用的,若是其它族羣的長老們不相信,不肯配合也是白搭。”韋伯拍拍懷恩德的肩膀道,“幸好你們回來了,不僅讓父親心中有底,也不再是一個人孤軍奮戰,走了這麼遠的路,也累了吧,去洗把臉,好好睡一覺,換身衣服,都已經到家了,還穿着外面的衣服可不像話。”
“明白,父親。”懷恩德低頭表示了自己的順從。
韋伯再與懷恩德閒聊了幾句這幾年的離家遭遇,便匆匆離開了。
召開長老議會,那可是一件不折不扣的大事情,不僅要派人聯絡各個族羣的長老,還要準備相應會場。
這可是關係到本族羣的臉面問題,要是太過簡陋,到時候將會傳遍整個絕望沼澤,成爲全鱷族人的笑話。
好在他們現在有洛桑德城堡,這在整個鱷族人中絕對是獨一無二的,到時候會爲他們賺足面子。
不過最重要的還是安防工作。
要知道長老議會邀請的,可是整個絕望沼澤鱷族人的長老們。
而鱷族人內部從來不是和諧統一的,族羣部落之間的吞併、仇恨,比比皆是,就算平時的長老議會召開過程都不會順風順水,一不小心就會鬧出好幾條人命來。
要是普通護衛隨從也就罷了,要是長老的話,可就代表着相應族羣部落的存亡,召開長老會議的族羣部落也將會受到責難,威信大失,下一次就沒人肯來參加他們召開的長老議會了。
現在因爲食物短缺的原因,整個絕望沼澤都衝突的厲害,實在不是什麼召開長老議會的最佳時間。
但是那名安迪斯人使者帶來的消息,卻讓韋伯別無選擇,他可以不相信對方的話,卻不能無視絕望沼澤環境正在發生的變化,現在自己的兒子更鑿實了這一消息。
懷恩德的先前的問題,他不是沒有捫心自問過。
若是他們拒絕了安迪斯人的建議,對方就會放棄絕望沼澤嗎?
答案是否定的。
對方下一次來,就不是一名使者,而是浩浩蕩蕩的大軍了。
對方的這種先禮後兵,也變相的說明了一個問題,對方足夠的自信,自信哪怕是在他們有所準備的情況下,也能吃下他們。
懷恩德並沒有死心,一直想要見一見那名來自安迪斯山脈的安迪斯人使者,可是一直沒有找到機會。
知子莫若父。
哪怕兩人相隔十年沒見,韋伯依舊看透了他的小心思,不願意他在長老議會即將召開的時候,節外生枝。
洛桑德在鱷族人中,是不折不扣的大族羣,他們控制的地盤縱橫近百公里,多數在物產最爲豐富的朵瑙河沿岸,鱷族士兵過萬,要不是這樣,永夜軍領的使者,也不會第一個就找上他們。
洛桑德最近幾十年聲譽也相當不錯,沒有族羣會拒絕他們發出的邀請,包括那些跟他們不對付的族羣,不僅要參加,還要積極參加。
因爲拒絕參加長老議會,到時候舉辦人心懷叵測,提出一些對他們極爲不利的提議,一旦通過了,到時候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至於長老的安全更不用擔心,舉辦人不僅不能傷害他們,還得竭力保護他們。
若是他們在長老議會期間發生一點意外,或者有證據證明是舉辦人做的,那就不是名聲掃地的事情了,而是會被羣起而攻擊。
這是鱷族人數百年發展而形成得獨特風俗。
短短几天,洛桑德便變的十分熱鬧,無數鱷族人族羣的頭面人物泛舟而來,聚集的速度超乎想象。
倒不是出於對洛桑德的重視,純屬水流減小了七八成的絕望怒江,現在就像一位淑女一樣文靜,逆流而上,十分順當,自然快捷很多。
若是以前,想要在裡面穿行,可是需要掐着點,冒着巨大風險的,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有一個大浪頭涌來,將人捲進水裡餵魚。
絕望沼澤的異變,只能說有得有失,就要看從哪個角度去看了。
“韋伯族長,召開這次長老議會的目的是什麼?難道他準備進行調停不成?”
“我承認韋伯族長最近幾年威望與日俱增,但是想要調停,只怕做不到,畢竟這次不是人禍,而是天災,諸位也不是爲了地盤而戰,而是爲了族羣的生存,除非他們能拿出夠所有部落吃的糧食,否則就是白日做夢,從我這幾日的觀察看,他們自己的日子都過得緊緊巴巴,只怕沒有多餘的糧食支援咱們咯。”
“但是這麼亂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就算打的再激烈,水中的魚也不會增多,咱們打一半天,到頭來,不是漁獲變多了,而是人口變少了,才勉強維持飽肚子,就像你剛剛說,咱們之間的打,並不是爲了爭地盤,而是爲了族人的一口吃食,解決的方法有很多種,咱們何必選擇最錯誤的一種?”
“說的很有道理,也很好聽,可問題是,我們去哪裡搞多餘的糧食,若是沒有更多的糧食,口水說幹了也沒用,該打的還是打。”
“絕望沼澤沒有那麼多糧食,但不代表絕望沼澤外面沒有,要我說,與其在家裡拼死拼活,還不如直接出去搶,我可是聽說小亞細亞平原富的流油,那些勳爵貴族都是躺在糧食上睡覺,隨便搶幾個郡城就夠咱們吃好幾年的。”
“說起來輕巧,你先告訴我,小亞細亞平原在哪個方向?你準備怎麼去?就憑兩條腿?等你跑到了,只怕已經餓死在半道上了。而平原那可是戰馬的天下,咱們一個族羣的戰士,還不夠人家一支騎兵小隊殺的,說句不客氣的話,要不是咱們絕望沼澤有天險,咱們鱷族早就成爲人家一部分了,想搶劫別人,先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才成。”
“少在這裡長他人威風,滅自己志氣,你究竟是不是咱們鱷族的種?”
“我只是就事論事,與我是不是鱷族的種有什麼關係?若是不信,你可以帶人去試試,我倒是等着看,你到時候死多慘。”
“都少說兩句,咱們這不也是羣策羣力,想要爲咱們的族人找一條更好的出路,小亞細亞平原不成,花語高原呢?聽說那裡的糧食多到拿來釀酒,那裡與拜倫聯盟割裂的厲害,就算是受到入侵,其他領地也不方便派遣援軍,布萊克家族素來又不以軍隊出名。”
“他們確實不以軍隊出名,但是他們和咱們一樣,有天險,你覺得那連綿的高山是那麼容易翻越的?還是同一個問題,咱們的軍隊還沒有等到趕到地頭,就已經餓死了。”
“也有可能因爲邊境城市,金斯利家族在那邊有新動作,將那邊搞的烏煙瘴氣,很多族羣部落在那邊的利益受到了損害,必須想辦法阻止才成。”
聚集在一起的長老,少不得要議論紛紛,猜測韋伯在這種時候召開長老議會的原因。
想來想去,值得關注的還是涉及到整個絕望沼澤的糧食危機。
能夠成爲鱷族人一族長老,或許不是村落中最強大的戰士,但必然是最睿智的聰明人,長時間處於高位,眼界自然要比普通人高上一籌,再加上豐富的經驗,多少讓他們察覺這次天地異變的不同尋常之處,說不着急那是假的。
若是沒有這次洛桑德發起的長老議會,用不了多長時間,他們中間也會有人按耐不住,發起長老議會尋找度過這次危機的方法。
思來想去,能夠想出來的也不過是入侵其他領地找糧食。
但是鱷族人着實不擅長做這件事情,他們士兵的戰鬥力姑且不說,散落的族羣也不說,單軍糧這一塊,就夠他們頭疼的。
水中漁獲佔據他們食物的一半以上,他們總不能帶着一堆魚去打仗吧?
他們最依賴的交通工具船隻,出了絕望沼澤,同樣也無用武之地,到時候不光馬戰不如人,步戰同樣不如人,出去也是送菜,被人吊打。
這些長老是聰明人不假,同樣也有自己的侷限性,根本沒有想到絕望沼澤處於這種情況,是因爲人爲造成的。
當來自永夜軍團的軍事參謀長布蘭恩,當着上百名鱷族人長老,將對韋伯的那番話重複一遍之後,整個議會鴉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