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老,你這老身板看起來還不錯啊,還能活幾年,不錯。”
又是幾個月後,庭院中書寫文字的江守突然就被一道爽朗笑聲打斷,伴隨着大笑,一名身材魁梧,面容俊秀的青年也踏步入院。
看到那青年後江守收斂畫筆,從容笑道,“託你小子的福,還沒斷氣。”
來的青年正是班傑,眼下的班傑已三十許年紀,面目多有風霜之色,但卻更襯得這黃山宗外門弟子英武不凡,頗有幾分難言的風采。
“嘖,看來我請你在我東班村教導那些小娃娃識字,還真請對了,就衝你這手字,放在一些城池裡普通人眼中,也是有着不小价值的,就是一些武者都未必不會欣賞。”班傑也在笑聲裡大踏步抵達江守書案前,看一眼上面正書寫的一個天字,眼中全是讚賞。
哪怕班傑自身不通書法,可他至少覺得眼前的字很漂亮。
班傑誇讚聲裡,後方院門口又走來兩道身影,爲首一個是一名姿容秀美的溫婉少婦,另一個則是丫鬟服飾。
“江老,我給你介紹下,這是我內人,明柔,明柔,這就是我經常給你提起的那個奇怪老頭了,哈哈~”兩女入內後班傑才轉移了注意力,大笑着向雙方介紹起來。
班蓉都已經早在一年多前結婚,不過江守卻知道眼前的班傑,纔剛剛婚娶四五個月而已。迎娶的則是黃山宗附近一座城池內,雲姓武道世家的女子,當初雙方婚嫁地點就是在雲家所在離淵城。
東班村都也被請去了不少人。包括江守也被邀請了,不過江守卻以自己一把年紀經不起奔波爲由推卸了,現在就是班傑帶着新婚不久的妻子回東班村小住。
“見過江老。”班傑笑聲裡,雲明柔也上下打量江守幾眼,才矜持的點點頭,至於他後方的俏丫鬟更難掩眼中鄙夷,只橫了江守一眼。什麼話都沒說。
江守沒在意這些,笑着回了一禮就算見過。
班傑眼中閃過一絲尷尬。但他也沒說什麼,只是在隨後和江守說了些話就帶着新婚嬌妻離去。
他這次回東班村就是想讓嬌妻見一見家中長輩而已。
會把雲明柔帶到這裡,只能說班傑心目中也把江守當做一個長輩了,哪怕這位在江守面前時從來都是嬉笑調侃。沒怎麼真正在意過。
“真不知道你父母是怎麼想的,這麼一個小山村有什麼可呆的?要我說直接把他們接到離淵城不就是了,難道我雲家還能安排不下你們幾口人?”
等江守重新拿起畫筆時,以他如今的聽覺視覺等感知能力,其實已經聽得不遠,和正常的九十許老者並無差別,可有些話還是模糊的從院外傳入了江守耳中。
這也讓江守手腕一頓,啞然失笑。
“明柔,不是安排不下。是習慣不習慣的問題,我父母都是一輩子生長在這裡,他們也只是普通人。沒什麼修煉資質,進了城池內生活自然更安逸,可沒了陪伴幾十年的左鄰右里,不習慣啊,你當我不想麼?是我說過幾次,都被拒絕了。說到底還是他們不自信。”
等班傑的話語也隱約傳來,江守已經摒棄他念。輕鬆優雅的在畫紙上書寫了一個道字,這一個字,從頭到尾沒有引起絲毫自然變化,就像江守剛摒棄一切後書寫的那些文字似的,普通的毫無異常。
可事實是這不是幾個月過去江守的感悟退步了,是他的感悟在一步加深了,深刻到書寫時感悟時雖然具有影響自然天道的能力,卻可以內斂的沒有一絲外泄,只要不經過外力激發,這就是最普通的一個字。
若經過外力碰觸激化,那就會爆發璀璨的自然道意。
這纔是之前班傑走來時,哪怕他正在書寫感悟,書寫的文字也沒有收卷,班傑這武者也沒察覺到絲毫異常的原因。
“那算了,不過我先說好,等走完這一圈,咱們今天就走,回離淵城。”
“今天就走?太不合適了吧,咱們今天才剛回來啊,回來的路上我也和你說了……”
“那是我不知道這裡這麼破落。”
………
一聲聲爭執已經逐漸模糊,江守毫無動容,只是繼續寫起了第三個字,一個自。
等最後一筆然字滑落,他早已聽不到任何言語。
恆換在書案上的畫紙上則呈現着大氣漂亮的四字橫語,天道自然。
“其實,智慧生命向外繁華舒適,就是一種天生的自然追求,因爲班傑是大芚山一帶數十年來最傑出的強者,班蓉和鄰村男子結合,就是男方入贅東班村。班傑和雲家喜結連理,至今爲止,雲明柔也並不是太給班傑面子,班傑低聲下氣,也是一種弱者依附強者後的自然體現,哪怕這種依附是婚嫁迎娶,弱者的話語權都依舊微弱,何談其他形勢依附。”
“就是我自己,當年何嘗不是如此?但強者未必能一直強盛下去,弱者也不是會永遠低弱。”
捲起天道自然四字,江守抓着畫筆又寫下了另一行文字,人無定式,水無定形。
………
“老江頭,你說人活着怎麼這麼難啊,來,喝~”
夜幕深沉,江守居所院落,一顆蔥翠玉律的大樹下,一張石桌兩個石凳,班傑坐在一凳上抓着一囊靈釀大口豪飲,豪飲中偶爾感慨一聲,還要抓着靈囊去和江守碰杯。
江守笑着端起一杯清茶坐陪,喝的悠然自在。
“哎,我說老江頭,我現在這麼不開心,你反倒在一旁只顧自己偷樂了?我這也就是找不到其他人可以說這些悶事。以爲你也有不少見識,想讓你開導開導我呢,……”不過江守悠然的樣子倒引起了班傑的不快。輕輕一拍桌子,虎目突瞪。
“我怎麼覺得你喝的挺開心呢。”江守不以爲意,等這話落地,班傑要再說什麼時,一聲壓抑的低斥卻從院外傳來,“班傑,你給我出來。”
這是班傑新婚嬌妻的低斥。那位也是武者,或許不想讓某件事引起多少關注。所以這聲低斥都是傳音形勢。
不過這低斥讓江守也聽的一清二楚,多少出乎預料,略一思索江守就也明白了什麼,那是那位新人少婦在表達對他這糟老頭的不滿麼?怪他不該在大半夜還收留班傑?
明白後江守也哭笑不得的厲害。都沒在理會那杯清茶,抓到放在不遠處的柺杖就站起了身子。
“我說老江頭,你太不夠意思了吧?真要把我一個丟在這?”班傑則放下靈囊,一把抓住了江守,滿眼都是鬱悶,這句話也是傳音。
江守指了指院外又指指自己,枯皺的老臉上全是無語。
“不理她,咱們繼續喝。”班傑強行發力把江守穩在了石凳上,笑嘻嘻開口。
江守也只能被強迫留在這裡。“有些事,你能一直逃避下去?”
“又不是大事,過了這兩天就沒事了。”班傑也想開了些。無所謂的擺手,可不是麼,這本就不是大事,只是他新婚嬌妻受不了這裡的破落,覺得住不慣要直接離開,說什麼讓他父母也接到離淵城。根本原因還是她不願意在這裡呆。
那隻要呆上一兩天,離開了也就沒事了。
江守不再說什麼了。只是平靜的端起茶杯就繼續和班傑對飲。
幾十個呼吸後,外界都沒有絲毫聲響傳來,江守也以爲那位新晉少婦已經離開了,誰想到又隔了幾十個呼吸,一道纖影卻閃身進了院子,邁着靈巧的步伐趁着俏臉走來。
“郎君,小姐讓奴婢請郎君回家。”
班傑臉色一僵,但還是隨意的道,“我等下就回去。”
“還是現在吧。”俏丫鬟不卑不亢,絲毫不杵班傑的臉色,這也不奇怪,她可是雲家的人,就算雲明柔嫁給了班傑,但她依舊是雲明柔的丫鬟。
雲家在離淵城也不算什麼大世家,家主也是爲半步武聖,還有幾個長老也是。班傑所在黃山宗比雲家強大許多許多,黃山宗足有十多位武聖坐鎮,但班傑只是黃山宗某一峰外門弟子。
班傑臉色更加陰沉。
俏丫鬟則皺眉道,“如果郎君不願,奴婢只能得罪了。”
“你說什麼?”喝了不少靈釀的班傑大怒着起身,俏丫鬟卻只是低斥一聲,一雙素手瞬間劃出一片殘影,卷着周邊澎湃的天地靈氣就淹沒了整個院落。
“排雲手。”
雲光浮動,殘影瀰漫,這俏丫鬟的實力竟絲毫不比班傑弱,層層掌影瀰漫中,等班傑也怒吼着打出幾拳,兩人拳掌交接激盪起的澎湃氣勁都轟然沖塌了石桌旁大樹,連桌椅也被卷着撞落在院牆上發出巨響時,正激怒中的班傑才大驚失色。
“停!”
一聲怒喝都帶了殺伐之意的凌厲,那俏丫鬟也被嚇了一跳,停止攻勢,班傑卻滿臉崩潰,“老江頭,該死,老江頭你可別死……”
慌里慌張看向左右時,等班傑把視線落在幾米外的江守身上卻當場傻了,那俏丫鬟也想起什麼看去時,看到那一幕同樣讓她傻了。
幾米外,抓着半根斷裂柺杖站定的江守,一身衣衫都已經碎裂崩飛,裸露出枯皺乾瘦接近赤裸的老邁身軀,但在這老邁身軀之前,卻平靜懸立着一張畫紙,畫紙上一個“護”字卻散發着柔和寧靜的異力,左右拳風掌勁,盡皆被一個漂亮大氣的護字抵擋的乾乾淨淨。
“你們兩個小娃娃,差點要了老夫的命啊,虧得我機靈。”
兩個武者發傻發懵裡,江守才手一伸,黑着臉捲起懸立的護字。
無妄之災啊,他今天才是真正的無妄之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