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抑、沉鬱……
甚至，氣氛還越來越苦悶。
方慕白實在是巧辯如簧，三言兩語便有着可怕魔力。
前一刻幾乎所有修者看見偃青旗都以爲人類崛起的時刻終於來臨，併爲之歡呼激動，心底冰冷了許久的熱血再一次沸騰，可……
片刻後，這種熱血就已經漸漸冰冷。
方慕白蠱惑性的語言，使得每一個人族修者心中都出現了這樣一個念頭：偃青旗絕世無雙，可鎮一族氣運，卻需要相匹配的實力。
進而，許多修者開始思量人族的戰力，以及整體實力。
結果發現，無論是與上界最弱小的種族相比，人類都未必擁有必勝的把握，堪稱積貧積弱。一個如此弱小的種族，突然擁有偃青旗這等至寶，根本無需再多說什麼，所有人便都意識到，這或許不是希望，反而是禍端。
懷壁其罪的道理，每一個人族都懂。
這樣的事情也每日都在不斷上演着，自然許多人族看向偃青旗的目光不再是興奮，而是望之如碰蛇蠍，彷彿偃青旗是天下最爲恐怖的東西。
“譁”
人羣散去，宛若退潮。
頃刻間團聚在陸凡、陸羽、人皇等周圍的修者全都散開了。
那些心中還有些遲疑的，發現周圍已經沒有人族修者之後，也顫顫巍巍忙不跌地遠離了，好像陸羽等人身染可怕的怪病，一旦靠近就能染上似的。
方慕白沉下的一顆心終於又浮了上來，一直凝重的眉頭，此刻也如隱入烏雲中的晴日，露出了輕快的神色。
方慕白沒有繼續鼓動。
一個好的陰謀家，或者說爭權者，絕對不是事事衝鋒陷陣。
真正擅長玩轉權謀的高手，都是懂得借勢爲我所用的，只需關鍵時刻點醒那麼三言兩語，便能瞬間扭轉局勢。
就如剛纔，他只是利用人族偏安的心裡而已。
在人族最爲興奮的時候，潑了一盆冷水，自然便沁透每一個人心裡。
接下來，他便可冷眼旁觀，看着那種偏安的情緒爆發，最終原本應該被奉之爲神明的陸凡，以及又可重得大權的人皇被疏遠。
陸羽清楚這一點。
他也再一次意識到這個方慕白的可怕，除非真正拿到他背叛人族的罪證，以其深沉的心思，定然還可輕易洗脫罪名。
所以，陸羽明知人族土氣低沉，也沒有主動出擊。
即使白澤焦急不奈地要大殺四方，也僅僅是將其制止。
即使陸凡、人皇、不死王都接二連三地投來求助的目光，依舊是如隔岸觀火般冷漠，始終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直到……
一縷青煙再次於殿外顯現時，突然有一個身着黑袍，體大腰粗的大漢自殿外踏進大殿，陸羽半閉的眸子猛然睜開，放出讓陸凡等震驚的光芒。
“我想問。”
如雷霆般清亮的聲音，瞬間擊穿沉鬱的氣氛。
那些情緒已經低落至極點的人類，緩緩擡起了頭，疑惑地循聲望來。
那個極爲年輕的面龐，令他們大多數都非常迷惘，這個年輕人究竟想要說什麼。
陸凡等卻是爲之一震，極度的壓抑過後，終於等到了陸羽發聲。至於方慕白卻是微微皺眉，但擡眼看見黑袍大漢已經進入大殿，便也沒有放在心上。
“無量量劫席捲天上地下無盡種族，幾乎每一個生靈，人族偏安秘地，便能真正確保能夠長久太平而不捲入？”陸羽眸光清澈，卻有一種迫人的力量，掃過一個個人族強者。
所有人沉默，無言以對。
若方慕白的話擊中了他們的心，那陸羽這話就是長劍，刺穿了他們的心。
一直以來，這裡的人族偏安一地已經太久，早已經習慣了平靜，也已經習慣了隱世，想的更多的還是長長久久的偏安一方。
但無量量劫……
這是天地間最恐怖的劫難，是清洗糾纏錯綜無盡因果的一次劫難。
連不死族這等荒蠻隱族都選擇了出世，人族有何能力可以一直偏安，而隱遁於此？
“偃青旗可鎮一族氣運，擁有此旗，即使前路異常兇險，至少天道庇護，不至於滅絕，而且還會真正興盛。”陸羽繼續緩緩道來，“不知諸位究竟有什麼擔心的。難道是想交出偃青旗，從此表明人族不捲入無量量劫的決心？”
不少人族強者心有搖動，嘴巴囁嚅。
但終究還是太過憂心安危，始終無人敢站出來說話。
“我且問，昔年洛德祖神征戰四方時，人族實力如何？”陸羽眉頭一挑，冷問。
沒有人回答，整個大殿靜得連風吹過的聲音都顯得格外巨大，那黑袍大漢於殿內行走的聲音，十分輕靜，可落在每一個人耳裡，卻似響雷。
“你們不想回答，那我來告訴你。”
“當年，人族不過剛開始繁衍，人丁遠不及如今，甚至連一些小族都不如。至於絕世強者，除了洛德祖神之外，還有哪一個可與聖者一戰？至於天道……不用我說，你們也知曉，洛德祖神正是因爲天道不興人族才選擇了自裁！”
“當年洛德祖神如此境地，即敢帶領人族大殺四方，這麼多年，你們的血性哪裡去了？”
“全都灑落在婆娘的肚皮上，還是全都流淌在勾心半角的爭權奪利之中？還是你們已不配得到庇護，已經忘了洛德祖神的付出，究竟爲了什麼？那腔熱血早已流乾，那股浩然正氣，不屈服的氣節已被壓彎？”
連珠炮般的質問，像一記記耳光抽在每一個人的臉上。
陸羽的話沒有半分的威勢，但卻像一柄柄尖刀，重重地刺劃每一個人的臉皮，唯有如此才能見血，才能喚起那段蕩氣迴腸的過往。
大殿內的氣氛壓抑到了極致。
要麼被徹底壓彎，要麼就會有強勢的反彈！
幸運的是，沒有被壓彎，濺出的血迸出了熱力。
“我們沒忘！”
“我們沒忘！”
“我們沒忘！”
星星點點的聲音，匯成了江河大海。
似是爲了反對陸羽的質問，一個個修者聲嘶力竭地長吼。